康飛帶著胖迪在小東門自發聚集起來的單刀會集市逛了一圈,砸吧砸吧嘴,覺得沒甚么意思,突發奇想,就對胖迪說:“不如我帶你去黃金壩吃鮮芋仙…”
有讀者老爺或許要問,鮮芋仙給了你多少銀子?還真不是,要知道在唐代的時候,就有冰淇淋吃了,是謂酪山,詩云誰人筑損珊瑚架,仔細看時認瀝蘇,這,不就是個蛋筒冰淇淋么,還是個沒來得及吃化掉了的蛋筒冰淇淋。
至于它的口感,是非固非吝,觸皓齒而便消,是津是潤,這就確認無疑是冰淇淋了。
你瞧,既然唐代有冰淇淋,為什么大明不能有鮮芋仙呢?
當然了,在大明,它不叫芋圓一號,而叫做砂糖冰雪冷圓酪,前幾天,因為天氣乍熱,他老子戴春林心疼老婆和小老婆,屁顛顛出城去黃金壩給四娘娘和知書買了兩份回來,還說,這天氣乍熱,芋圓雖說補氣益血,開胃生津,可到底涼了些,你們不可多吃,吃半碗即可,剩下的,給康飛那小王八蛋回來吃。
四娘娘和知書就喜歡老爺這份小意體貼,瞧老爺的眼神,都快融化了,等康飛回來,四娘娘把剩下的半碗就給康飛吃。
當時四娘娘說,我身子寒,不能吃這些冰涼的東西,偏生你老子不識趣…可當時四娘娘臉上那個笑容,四爺豈是不識趣?那是大大的識趣好不好。
康飛當時就覺得老子娘是在秀恩愛,嘀嘀咕咕把剩下的半碗砂糖冰雪冷圓酪一吃,頓時大為驚訝,這特么不就是芋圓一號?這Q彈Q彈的口感應該是蒸年糕,里面還有花生和紅豆以及芋頭(注1),滋味是甜絲絲的,只是不大涼了,至于知書的那碗,康飛的書姨到底年輕沒生養過,貪嘴,吃完了。
五月節,謂有芒之種谷可稼種矣。過了芒種,廣大長江中下游地區已經很熱了,有時候甚至能出現四十度以上的高溫,黃金壩上有許多頭戴斗笠的人在釣魚,兩岸大片種植的茭白,茭白所結的種子,叫雕胡,就是無數唐代詩人贊譽的雕胡飯,譬如李白詩中的跪進雕胡飯,月光照素盤譬如杜甫詩中的滑憶雕胡飯,香聞錦帶羹 唐代末期,茭白開始被馴化為特產蔬菜,是江南三大名菜之一,味道甜美,可葷可素。
黃金壩沿河有大量的酒肆,以售賣河鮮為主,家家都挑著聞香下馬之類的酒挑子,河上還有許多往來的漁船,只要愿意,大可買一條活魚,然后讓酒肆現殺現做,每家的生意都不壞。
酒肆雖然多,但是,能做大明版鮮芋仙的卻只有一家,祖上也是開國初期的韃官,世襲揚州左衛千戶,到第三任千戶的時候,因為娶了一個貪吃的馬馬,尤其愛吃甜食,這位千戶老爺疼老婆,一心發掘甜品,他有位好友是讀書人,跟他開玩笑就說,前宋的時候,有一道砂糖冰雪冷圓酪極為有名,大抵應該有糖、奶之類,千戶老爺聽了這話,潛心研究,最終就做出了現在的砂糖冰雪冷圓酪,后人開了一爿店,很是發財,千戶都不屑做了,如今一邊經商一邊讀書。
旁人家門口都挑著聞香下馬之類的酒挑子,也就這家,門頭上左右掛著一幅對聯:
黃金壩上先生熱讀書臺前老婆冰橫批:馬馬最大 康飛瞧見這個對聯,差一點笑噴出來,坐在里面的頭戴方巾像是個讀書人,似乎見怪不怪,繼續低頭看書。
“老板。”康飛就走過去敲了敲柜臺,“來兩份老婆冰。”坐在柜臺里面的人一抬頭,臉上一副玳瑁眼鏡,鏡片后面的眼睛瞧見胖迪后頓時一呆。
“老板。”康飛再次敲了敲柜臺,“別盯著我家馬馬看,快給我來兩份老婆冰。”
那方巾朋友啊了一聲,臉上頓時就有些紅了,把手上的書一放,起身就去做,只是,胖迪站在康飛身邊,顏色逼人,正如康飛自己說的那般,我家小老婆美得神鬼辟易…柜臺里面那人絞著奶,心不在焉,他臉上的玳瑁眼鏡到底不如后世那般在臉上架得那么牢靠,撲哧一下就掉到奶鍋里面去了。
這下連胖迪都笑了,笑得那人格外窘迫,手忙腳亂地把奶鍋里面的玳瑁眼鏡取出來,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道怎么好了。
康飛就搖了搖頭,“給我重新做…”正說著,后面簾子一掀,走出來一個婦人,二十多歲模樣,頭上別著兩朵玉蘭花,身上收拾得極為素凈,抬頭瞧見胖迪,也是一怔。
“姐姐。”手上拿著玳瑁眼鏡的家伙喊了一聲,臉上表情都快哭了。
婦人頓時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忍不住就瞪了自家的弟弟一眼,“除了看書,你還能做甚么!到后面去。”
拿眼瞧著弟弟哭喪著臉進了后門,婦人這才抱了一聲歉,端起奶鍋倒掉,手腳麻利,頓時就做了兩份砂糖冰雪冷圓酪出來,拿個細瓷帶蓋兒的碗裝了,送到康飛跟前,“兩位,誠惠八百文。”
伸手掏錢的康飛嚇了一跳,心說臥槽這么貴,怪不得老娘和書姨歡喜得臉上就像是開花了一樣,果然,什么愛情,都是用錢砸的。
摸了一小錠銀子過去,婦人拿小戥子秤了,找了零頭給康飛,隨后,瞧了瞧康飛身邊的胖迪,忍不住就說了一句,“小相公為甚么不給內眷戴個眼紗?令眷國色天香,如此招搖,怕要闖禍…”
婦人說的眼紗康飛還真知道,大約就是后世電影龍門飛甲里面廠花戴在臉上的玩意兒,說是眼紗,可不是一根蕾絲帶子把眼睛綁住,而是一個類似口罩一般的東西連眼睛一起擋住,最開始那東西是拿來擋風沙的,后來奢靡風尚興起,就成了時髦玩意兒了。
不過,康飛可沒覺得需要那玩意兒,他挑了挑眉毛,大言炎炎就道:“這揚州城里面敢惹我的人沒幾個…”他這么一個口氣說話,婦人頓時閉嘴,明白自己遇上了夯貨了。倒是胖迪,臉上微微一笑,對婦人說了一句,“多謝這位姐姐,我家相公性格跋扈,卻沒有壞心,姐姐莫往心里面去。”
她這么一說,那婦人心里面就忍不住嘆氣,這,真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面。
婦人因為受過類似的罪,忍不住同情胖迪,有心要多說幾句,可這時候,康飛站在門口碰上一個人,那人瞧見康飛,頓時就給他見了一個禮,“小老爺,才剛我家將主爺在那邊瞧著像是小老爺,讓小人過來瞧瞧,果然就是,小老爺,我家將主爺就在前面吃酒,請小老爺過去同飲。”
康飛一瞧,是張桓老將軍跟前的老家丁,當下就拽著胖迪,“正要請老將軍吃酒哩!相請不如偶遇…前面帶路。”
那婦人看著康飛拽了胖迪就走,手臂伸出去一半,就慢慢收了回來,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就道:“唉!俺每女人就是命苦,也碰不上那知冷知熱的…”
那邊康飛拉著胖迪跟老家丁往前走,和賣砂糖冰雪冷圓酪的店鋪只隔著幾家,是一間望軒,高兩層,康飛跟著上樓,就瞧見張桓老將軍坐在鄰水的一邊,拿屏風和外面半隔了,桌子正在窗前,河面上有清風徐來,倒是一個雅座。
“老將軍。”康飛上去行了一禮,隨后笑嘻嘻就給他介紹,“這個是我家小馬馬。”
老將軍見多識廣,當年做漕運參將,在運河上往來的官宦家小姐見多了,卻從沒見過如此顏色的美人,即便八十歲了,老將軍依然目眩了一下,隨后就瞪著他,“這樣美人,天仙下凡,你就拿來做小馬馬?造孽啊!”
胖迪抿著嘴微微斂衽,“奴叫胖迪,不過是一個小小天人,受呂祖指點,為公子侍妾…奴一點也不委屈。”這個是她在大明朝的人設,須臾不忘。
老將軍一怔,轉首看看康飛,康飛就笑,“小子既然遇仙,有個天人做小老婆,也不算意外吧!”
張老將軍無話可說,一時間只能搖頭,“也沒瞧出你小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怎么如此得神仙厚愛…這呂洞賓,怕是假酒喝多了。”老將軍到底八十歲了,從心所欲不逾矩,至于神仙不神仙的,或許有罷!不過,老夫一輩子沒做虧心事…他這算是無欲則剛。
說到喝酒,老將軍頓時就吹胡子瞪眼睛,“你小子說請老夫吃酒,這么長時間,怎么也沒見你來請老夫?要不是老夫今天瞧見你,你是不是就準備混賴了老夫這頓酒?”
“哪兒能呢!”康飛笑著一抬大腿,跨馬金刀,老神在在,不客氣地就坐在了老將軍對面,還拽了胖迪坐下,“胖迪你也坐,老將軍年高德劭,卻是老頑童,不講規矩的…”
康飛雖然胡說八道,但是張老將軍就是喜歡康飛這個不卑不亢的態度,故此不計較他混說,反倒是一笑,“今天算你臭小子有口福,這家酒肆的龍須桂魚極為拿手,酒糟蝦也極為拿得出手…”正說著,酒肆的老板親自送上酒菜,康飛瞧那酒糟蝦還在蹦,忍不住去夾了一只在口中,入口極嫩,忍不住大快朵頤。
老將軍一笑,伸出筷子就去搶了一只,塞進口中,隨后瞇著眼睛,極為享受。
吃了數杯酒后,老將軍拿毛巾擦了擦臉和手,就用手撩著自己的胡須,“幸好今天碰上你這小子,再過兩日,老夫就要南下,這酒可就吃不成了。”
康飛一怔,把筷子放下來,就問:“老將軍這是要到哪塊去?”
“年初的時候曾子重被斬與北京,他的妻子兒女流兩千里,老夫雖不認識曾子重,卻敬重曾子重意圖恢復河套的氣節,故此,老夫要護送他妻女去佛山…”張桓老將軍淡淡說道。
注1:,芋頭最早在史記中就有記載,不過天朝百姓對芋頭過敏的好像挺多,老農民往往都說芋頭帶毒,加上有馴化更成熟的水稻和冬小麥,芋頭不算太受人喜歡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