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張百戶是個實干家,想到就做,帶著弟弟就去城外,那城外從瓜洲古渡一直到揚州城水門,這一蜿蜒水脈幾十里,兩邊盡是花農種植的花田,景色著實可觀,揚州因此也是當世最大的花卉市場。
賒了花來家,正好碰上康飛揍隔壁王大孤拐,他還覺得這個和弟弟張二扣從小玩耍的家伙愣頭青,這項時都聽說康飛遇仙,現在看,夯貨就是夯貨,遇仙了,也不能改變。
結果旁邊人一講事情緣由,張百戶忍不住也要夯王大孤拐,辣塊媽媽,我不在家,你王大孤拐就要調戲我家馬馬,還了得?
康飛到底攔住了張大郎,說,我已經教訓了這個王八蛋,這廝,不在床上躺半個月也起不來。
這時候王大孤拐就在地上大聲哼哼,張百戶看了一眼,厭惡地就喊了一聲,“你給我森(滾)。”
張百戶雖然窮,但到底是朝廷經制百戶官,王大孤拐雖然喇虎,也不敢跟張百戶耍賴,掙扎著要爬起來,爬了兩下,居然都沒爬起來。
到底還是隔壁,又是軍籍,張百戶雖然厭惡,還是叫了兩個人把王大孤拐給抬回家,想了想,又叫潘娘子回家,拿了幾十文錢,讓人送到旁邊王大孤拐家,說讓買點虎骨酒擦擦。
康飛站在旁邊心里面就想:你這個百戶好像當的也不大快活,似乎不是我想象中明朝百戶老爺的樣子啊!
他忍不住就說:“我打的人,怎么能叫大郎哥哥掏錢?”說著就要從懷里面掏錢,張百戶一把攔住他,臉上正色就說:“你要把我錢,你就是打我的臉…”
康飛心里面就說,到底是軍人,還是淳樸啊!
他心里面話音剛落,結果張大郎喜滋滋地對弟弟就說:“二狗子,把賒來的花給你家嫂子…”說著就對潘娘子道:“娘子…”
結果潘娘子伸手在他腰里面一掐,愣是打斷了張大郎的話。
“還不快請戴家的小相公到屋里面坐?”潘娘子橫了他一眼,雖然說,被作價五兩銀子從人牙子手上賣給了張大郎,而且看張大郎也是沒錢,但,張大郎是朝廷正經的經制百戶,她一結親,就是正經的正頭娘子大奶奶,而且張大郎年輕力壯…比起被主家偷,結親后,潘娘子倒不恨主家娘子五兩銀子就把自己賣了,做一個百戶老爺家的正經娘子,也不壞啊!再說了,張大郎槍棒功夫好,比起以前的主家那三腳貓的三四下子,強多了。
她以前的主家,就是揚州城里面大名鼎鼎的大財主萬雪齋,萬雪齋偷了她,嘴上說要立她做十六房的姨太太,結果偷了三四回,也不見后面的動靜,反而是大娘子,因是續弦,忌憚她長得著實狐媚,就趁萬雪齋不在家,叫了人牙子把她發賣了。
把康飛請到堂屋里面坐下,潘娘子又讓小叔子去外面買四干果四鮮果招待康飛,然后就拽著張大郎到廂房里面,低聲說:“我看這位戴家小相公身上衣裳價值不菲,他是什么人家,做什么的?”
張大郎正嫌四干果四鮮果招待康飛太浪費了,當下就說:“他是南門梗子街上戴春林香粉店的少東,自小跟二狗子尿尿和爛泥,何必這般破費招待他?”
戴春林香粉店的少東?
潘娘子頓時知道了,戴春林香粉店嘛!輕、白、紅、香,四樣具美,是整個揚州城大姑娘小媳婦們最想擁有的,頓時就斷定,這是個財主。
當下潘娘子就說,“我在原來的主家就聽說,戴春林香粉店出產的香粉,是這天下頂尖兒的香粉,既是他家少東家,且又是小叔的玩伴,更加不可輕忽,免得人家說我們軍中人家粗魯不懂道理。”說著,看了丈夫一眼,又替大郎整了整胸前衣裳,柔聲就說:“我家大郎,那是朝廷正經的百戶老爺,既是老爺,那體統就要立起來,錢,卻是可以慢慢賺的…”
一邊替張大郎整理胸前衣裳,潘娘子一邊就想:這戴少東既然是個財主,何不騙他幾個錢花花。
潘娘子是蘇州人,從小就被賣在鹽商人家,作為頂尖一撥鹽商人家的丫鬟,潘娘子是見過世面的,這個戴家小相公,眼看知書識禮,身上衣裳不菲,又肯為自己出頭,自然就生出何不騙他幾個錢花花的心思。
此世風氣,不可以純用五百年后衡量,實際上就算是五百年后,那些問大衣哥借錢的人,那心態,何嘗不是他是個財主,既如此,何不騙他幾個錢花花 作為從底層爬起來的潘娘子,從來沒覺得騙他幾個錢花花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張大郎聽了潘娘子的話,心里頭熱乎乎的,覺得,這個馬馬沒有娶錯,雖然,五兩銀子有點貴…當下就對潘娘子說:“奶奶見教的是,是我眼界低了。”
夫婦兩從廂房里面出來,二狗子在街口買的干鮮果子,正拿著一個頻婆果遞給康飛,“康飛哥哥吃這個。”
這頻婆果就是后世的蘋果,在大天朝有兩千多年種植歷史,從兩晉時代就有嫁接技術,產量高,耐儲存,百姓拿來切了曬干,可以當糧食。
康飛吃了一口,差一點想吐出來,口感不好,沙沙的,像是后世的香蕉蘋果,他是脆蘋果的擁躉,覺得又軟又沙的蘋果叫什么蘋果。
這時候潘娘子就對康飛說,“家中局促,四蜜餞太貴,四看果太不實在,這四干果四鮮果都是街頭買的,讓小相公見笑了。”
康飛愣了一下,心說,我不是郭靖,你也不是黃蓉啊!
他借機就放下蘋果,沖張大郎行了一禮,“康飛前來,是找大郎哥哥的,二扣常說,家中有一把祖傳的鑌鐵寶刀…”
張大郎頓時一皺眉頭,他為了上京襲職,連祖宅都賣了,但是那一口刀都沒舍得賣。
康飛砍對方眉頭微微皺起,當下繼續說道:“不敢叫大郎哥哥為難,我只是想看看瞧,開開眼而已。”
張大郎聽他這么一說,松了一口氣,略一躊躇,就說:“待我取來與你瞧瞧。”
康飛在打銅巷沒買到刀,在記憶中想起來,這張家祖上有一口好刀,想著來見識一下,也好比較比較,究竟多少錢才能買一把好刀。
這時候張大郎從房里面取了刀,鄭重地雙手遞給他,“這是祖上立功,將主爺爺賞的,將主爺爺又是從洪武爺爺那兒得來的賞…”話里話外,我祖上可不得了,這寶刀可不得了,充滿了對祖宗的敬畏。
康飛小心翼翼從刀鞘中慢慢抽出刀來,定睛一看,頓時大失所望。
嘖嘖!這花紋,跟后世酸洗的花紋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