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靠山宗,此刻孟浩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東峰,放眼看去四周的紅色光幕漸漸消散,低頭時,往日還算熱鬧的外宗,此刻也都一片空曠。
許師姐被帶走了,陳師兄也去了南域,就連小胖子也離開了這里,不知下次相見,是何年何月。
內門弟子的身份,靠山宗的三年,這一切此刻化作記憶的山,夾雜著秋的微寒,撲面而來,掀起孟浩的長發,吹走了他發絲間的塵埃,一去不回。
孟浩默默的坐在大石上,許久許久,直至繁星點點,直至黎明出現,孟浩輕嘆一聲,抬起了頭。
“都走了…可我還在趙國。”孟浩忽然很想家,即便云杰縣的祖屋已經被他賣掉,可依舊還是想念家里的床鋪,想念家里的鍋碗,更是想念大青山,想念…他記憶里,帶著慈祥微笑的母親,還有那似乎很怕母親的父親。
有些模糊了,孟浩搖著頭,在清晨的陽光下,他站起了身,靠山宗不用去搜尋了,但凡是能被帶走的,早已在之前趙國修士的搜山中取走,此刻已是空空。
孟浩拍了拍衣衫,換下這內門弟子的銀袍,取出了當年的文士長衫,這衣衫很寬大,如今孟浩穿上也不覺得小,迎著初陽深深的呼吸口氣,他體內的金色丹湖,發出陣陣砰砰巨響,妖丹在內起伏不斷,散出磅礴的靈力充斥孟浩的全身。
“距離凝氣七層已經不遠,也感受到了瓶頸的存在。”孟浩身子向前一步邁去,儲物袋內兩把飛劍一閃而出落在他腳下,帶著他的身體滑行下了山后,孟浩走出了靠山宗。
以劍滑行,此術雖可飛,但與當年許師姐一樣,就算是許師姐有風幡,也只能短時間飛行,難以長久。
孟浩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天邊,腳步飛快,身子在山林內疾馳,漸漸走入三年來從未離開的靠山宗區域,他時而踏劍飛起,在天空看去,下方無邊無盡的荒山荒野,如沒有邊際。
時間一天天過去,保持這樣的速度,時而飛行,孟浩用了兩天的時間,這才走出了這片連綿不絕的群山。
“不知許師姐當初帶我來宗門時,用了幾天,可惜當時昏迷了,不過應該比我速度快了不少。”孟浩回頭看了一眼群山,低聲喃喃。
對修士而言,趙國不大,可對凡人來說,趙國是一個地廣人稀之地,孟浩熟讀書籍,對于趙國的山河,盡管沒有親自走遍,可在心中卻有。
“這里應該也是趙國北部,看來靠山宗與云杰縣,并不遠。”孟浩看了一眼遠處仿佛一面鏡子落在大地的湖泊,那里被稱之為北海。
“想來也是如此,許師姐就算有風幡,畢竟當年是凝氣七層,就算可以短暫滑行,但靈力也無法長久消耗,自然不能飛出太遠。”孟浩眼中露出一抹思念,離開云杰縣已經三年,此刻他想要回去看一眼的念頭越加的強烈,他知道,過了北海,前行半日就可以看到大青山。
此刻深吸口氣,孟浩邁著大步向前走去,來到了北海時,看著那平靜的湖面,低頭時看著湖水里自己的倒影,水中的自己已經不再是少年,而是約莫二十歲的樣子,臉上多了剛毅,與當年的茫然稚嫩不同。
沉默中,有爽朗的笑聲帶著熱情傳來,打斷了孟浩的思緒。
“這位小先生,可是要渡海?”一艘舟船在湖面劃來,上面一個穿著蓑衣的老翁,滿臉風霜,熬著船槳,看向孟浩這里,笑著開口。
“麻煩老丈了。”孟浩一愣,小先生這樣的稱呼他已經三年沒聽到了。
“不麻煩,老漢常年在這北海渡舟,最敬佩的就是你們這些有本事的讀書人。”那老翁說著,將舟船靠近了孟浩,搭下了船板,孟浩連忙謝過,踏入船中。
船艙內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女孩,豎著兩個小辮,蹲在一個小爐旁,扇著風,使得爐子上煮著的水,散發陣陣熱氣。
在那水里,有一壺酒正溫著。
“這是我孫女,可惜是個女娃,要是男娃,老漢怎么也要讓她去讀書,小先生哪里人啊?”老翁搖著船槳,待船只劃入湖心,順風而去時,坐在了爐火旁,笑著說道。
那小女孩也抬頭,大眼睛望著孟浩,眨眼時有天真可愛。
“小生大青山下,云杰縣人。”孟浩微笑開口,這種凡塵間的生活,讓他腦海中三年前的往事,也慢慢浮現出來。
“云杰縣,那是一個好地方啊,人杰地靈,早年出過祥瑞,還引起了官老爺的注意。這天氣轉涼,老漢身體不行了,要喝點酒取暖,小先生喝酒么?”老翁笑著拿起酒壺,問向孟浩。
孟浩知道那所謂的祥瑞,是在十多年前,也就是他父母失蹤的前幾天,想到這里,孟浩內心有些惆悵,他遲疑了一下,看著那壺酒,他從來沒喝過酒,當年在云杰縣時家中貧寒買不起,到了靠山宗后身邊也沒有,此刻拿起酒杯,被老翁倒滿后,一口喝下。
頓時一股辛辣之意彌漫心間,慢慢化作了暖洋洋的感覺,消散開來。
“老丈談吐不凡,在這里渡舟多久了?”孟浩看著碧波的湖面,又喝下了一口酒,這酒的辛辣,讓他想到了靠山宗,想到了許師姐,陳凡,小胖子。
“二十年了,一生遇到了太多太多的人渡這北海,見的多了,自然也就學會了他們的一些話語,讓小先生見笑了。”老翁笑著開口。
“如這湖泊吧,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看到了多少人走過,人們記住了它,它也記住了人們。”老翁拿起酒杯,喝下一口。
孟浩一怔,這種說法他第一次聽說,沉吟間若有所思,低頭看著湖水。
“此水明明是湖,為何流傳稱為北海?”孟浩忽然開口。
“湖有竭時,平靜無波,自然容不了萬物,海則常在,可納百川千河,也或許是人們不愿它消失,隨意取的,畢竟,你認為它是湖,它就是湖,你認為它是海,它自然就是海。”老翁想了想,笑著說道。
這一句話落入孟浩耳中,讓孟浩心神立刻震動,拿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顫,怔怔的看著湖泊,仿佛忘記了時間。
不知過去了多久,舟船到了岸邊,孟浩取出在靠山宗獲得的一些其他弟子身上的銀兩,付了船錢,向著老翁抱拳深深一拜,看著舟船遠去,孟浩雙眼露出奇異之芒。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盤膝坐在湖水旁,看著湖泊,看著那孤舟遠去,耳邊傳來舟船上老者的笑聲。
“你說它是湖,它就是湖,你說它是海,它就是海…”老者聲音回蕩,漸漸遠去,仿佛…不是駛入遠處,而是融入這片北海內,駛入湖底…
孟浩坐在那里怔怔的看著這一切,這一坐就是三天。
三天,孟浩一動不動,默默的看著湖水,腦海回蕩的是那老翁的話語。
“湖有竭時,平靜無波,自然容不了萬物,海則常在,可納百川千河…”孟浩雙眼越來越明亮,他的體內金色丹湖仿佛無邊無際,如此刻目中所看這湖泊。
“我認為它是湖,它就是湖,我認為它是海,則從此…它就是海!”孟浩心神轟鳴,更是在這一瞬,他體內的丹湖猛地翻滾起來,竟在沒有任何丹藥的情況下,劇烈的膨脹開來。
這一切孟浩沒有知覺,他閉上了眼,此刻如沉浸在了某種狀態里,腦海全是老翁的那幾句話,沒有察覺到在這四周,有磅礴的天地靈氣正汩汩而來,環繞在他的身邊,不斷地涌入進去,更是讓這平靜的北海也掀起了波浪,翻滾間有大量的靈氣從北海溢出,融到了孟浩的四周。
北海證道!
這一刻,如有結丹修士看到這一幕,必定會駭然,因為悟道,那是唯有斬靈才有可能接觸的境界,更需要莫大的造化與機緣,而此刻,孟浩顯然已摸索了到了門檻!
而他之所以可以成功,與體內的那枚妖丹有莫大的關聯,那是應龍之丹,是尾可成妖的上古之獸,實際上當年的應龍一夢,孟浩已算悟道。
三天后,當孟浩睜開眼時,他的目中有金芒一閃而過,他體內的丹湖此刻赫然龐大了一倍,看起來是湖,但在孟浩的意識里,這不是湖,這是自己的丹海!
因為他認為,這是海,則那里…就是海!
海水咆哮,浪花滔滔,托著妖丹在內起伏不定,散出磅礴的靈力貫穿孟浩的全身,按照太靈經凝氣卷的運轉方式,剎那間使得孟浩全身金光一片,腦海轟的一聲,仿佛體內某種隔膜被沖開,瞬息孟浩全身金光瞬間擴散三丈外。
轟鳴回旋,孟浩的修為更是在這一刻直接攀升,竟沖開了凝氣六層的瓶頸,直接邁入到了凝氣七層!
甚至可以說,他的凝氣七層,幾乎剛一達到,就堪比凝氣七層的巔峰,因他的丹田內,不是丹湖,而是丹海!
因在之前的一刻,那北海內不知積累多少年的靈氣,仿佛冥冥中要幫助他似的,彌漫而來,助他突破。
直至許久,四周的天地靈氣漸漸消散,北海的靈氣消失,孟浩身體外的金光慢慢收斂,他恢復到了原本的樣子,默默的盤膝坐在那里,雙目內沒有了金芒,但卻有明亮的神采。
孟浩緩緩的站起身,看著北海,抱拳深深一拜,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靠山宗法閣內看到的那些典籍里所描述的南贍天地間,有命稱妖,但凡妖者,以山為妖,以河為妖,以草木萬獸為妖。
“今日北海證道,他日孟某修為有成,定來此地,助你化海!”孟浩凝望北海,他不知這片想要成為海的湖,是否如書所描述般,存在了其生命,此命為妖。
但,不管如何,此地讓孟浩修為突破,讓他丹湖成為丹海,此恩要報,報答的方式,就是助此湖化海!
半晌后孟浩轉身,向著大青山,邁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