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我真不想幫你梳攏啊(終)
“與很多離地女子一樣，我家仙子打小也喜歡明月，今日也不難為諸位，就以這最簡易的‘明月’為主題。”
“你們可以自由發揮，詩文歌賦皆可，在三炷香內，寫出最好的作品，給我家仙子一覽，能得她傾心者，便是今夜的入幕之賓。”
俏麗侍女的清亮話語落下。
她取出了一只黃銅色香爐和三柱香，放在案幾上，用火折子依次點燃。
醉仙樓全場陷入了聲浪的海洋。
眾人議論紛紛，不少二樓的賓客們也被熱鬧吸引，連忙趕下樓來，湊這千載難逢的艷遇。
哈哈，看來今夜沒來醉仙樓的客人們，估計聽聞后要捶胸頓足吧，不過醉仙樓老板娘這一手，八成也有闊大名氣、攬客的心思，哪里是真的那么好心…
不少臺下的賓客暗暗想道。
星子鎮最大的醉仙樓內的頭牌清倌人羅袖姑娘，今夜竟然以詩文選郎？
這要是放在往日，打不住要花多少靈石神仙錢，眼下卻都有參與的機會，可以白嫖…
她低垂眼簾，開始素手彈琴，奏樂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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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鬧非凡的大廳也在悠揚的琴聲之中，緩緩安靜了下來。
不過，此時此刻，眾人也沒有了太多的心思亂想，只有三炷香時間，還是趕緊做詩。
羅袖端坐在琴臺后面，笑顏漸漸收斂，白色薄紗顏巾下，唇角掛著淡笑。
這對衣飾統一的丫鬟們，井然有序的依次去到一張張桌案前，將文房墨寶奉上，供詩性大發的眾人揮墨。
隨后默默有序的退下。
俏麗少女點香之時，剛剛她們二人進入大廳的那扇門后，又陸續走出了一隊丫鬟，穿著青色繡花衣裳，手里端著一個個托盤。
托盤內是筆墨紙硯等文房墨寶。
自身帶的文房墨寶肯定是比醉仙樓提供的好的。
于是他們紛紛取出了自備的墨寶，默契的不再言語，而是摩拳擦掌，開始動筆。
趙戎所在的桌案，因為人多，也來了好幾位青裳丫鬟，不過大多被顧抑武和正義堂學子們謝絕了。
他們都是儒生，自然是無時無刻不自帶筆墨了，且品味很高，擅長此道。
所以，此時想讓仙子傾心的學子們，各憑本事。
看看最后誰能抱得美人歸。
大伙都是同窗好友，對于‘獎勵’心動，那就該競爭時競爭，沒有什么抹不下面子的，為了交情故意去讓著對方，這才是見外且愚蠢的做法了。
平日里，書院內的詩會也有不少，眼下這種情況他們也是輕車熟路。
趙戎朝這伶俐丫鬟溫潤一笑，搖了搖頭。
后者微愣，多瞧了這個‘拒絕白嫖’的奇怪年輕儒生一眼，轉身欲撤。
青裳丫鬟們見遇到了自帶裝備的‘高手’，對視一眼，準備默默退下，不過其中也有一個模樣伶俐的丫鬟，發現了這群舉止不俗的儒生之中的異類。
伶俐丫鬟端著托盤，走向了趙戎，他遲遲沒有取出筆墨紙硯等物。
伶俐丫鬟轉身，怯怯的看著那個語氣淡漠的少女，剛剛的話語應該是她出聲的。
只見這個淡漠少女正一手端著白瓷小碗，一手持著細長銀筷，目視餐桌，時不時的落手夾菜，沒有轉頭瞧她。
“過來。”
趙戎身后一直靜立夾菜的趙芊兒忽道。
伶俐少女忍不住多瞧了幾眼這個似乎伺候著奇怪儒生的淡漠少女。
視野中，她正輕盈的盛好一碗清肉羹湯，銀勺在碗內邊緣舀了口，粉唇輕啟，含了一口，瞇眼嘗了嘗，輕輕點頭。
側對著伶俐丫鬟的的臉蛋，弧度完美，瓊鼻秀挺，側顏俏美的讓見識過不少青樓美人的她都不禁心動起來。
好…好俊的姑娘。
看著這一幕伶俐丫鬟，忍不住悄悄瞅了眼碗里的肉羹，抿了抿嘴。
只是下一秒，正傻愣著的伶俐丫頭福至心靈，肩膀一提，連忙端盤上前。
淡漠少女沒有看向她這邊，而是轉身將清肉羹湯捧到了那個奇怪儒生面前，朝他甜甜一笑，“沒想到這離地菜肴的清淡口味，還挺像咱們大楚乾京，應該也符合你口味，戎兒哥快嘗嘗這個，溫熱正好。”
后者會心一笑，拍了拍她端碗的小手，主動接過了白瓷碗，沒讓她喂。
與此同時，她將手里對折的香帕，兩指夾著，遞給了伶俐丫鬟。
“清冽泉水，煮熱，洗干凈。”
趙芊兒笑顏如嫣，看著趙戎吃了口肉羹，她取出趙戎用過的粉色香帕，擦了擦幾根蔥指，先是轉頭看了眼舞臺上那個優雅奏琴的羅袖，其已然是場上所有男子的焦點與動力。
趙芊兒輕睞著桃花眼，端詳著臺上‘仙子’，同時腹前的小手將香帕默默折起，安靜了會兒后，回首接過了伶俐丫鬟手里的托盤。
對于一些樓內貴客的嚴厲古怪要求，她早就習以為常，之前還遇到過要臭豆腐的客人呢…
只不過現在大半夜的從哪里找泉水去。
言簡意駭。
“好的好的，仙子。”伶俐丫鬟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連忙雙手小心翼翼的接過了對折的香帕。
離開喧鬧的一樓大廳后，缺門牙的伶俐丫鬟笑容早已消散，她左右瞅了瞅空蕩蕩的船板。
除了遠處一個站在船頭仰頭望月的奇怪抱劍漢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無聊綠仆之外，哪里還有其她同伴們的身影。
模樣伶俐、身板瘦弱的丫鬟朝趙戎和趙芊兒行了一禮，趕緊露出了燦爛的笑顏，只是這一笑卻是一個不注意，露出了缺了顆門牙的幼嫩牙口。
她見淡漠少女丟下一句平淡的吩咐之后沒再關注她了，于是便捧著對折的香帕，小步退下了。
悠揚如溪澗泉水的琴聲，在席間流淌。
大廳邊緣一角，周圍的同窗們正在埋頭思索詩作，趙戎倒是格外的閑。
再次被拋下的缺門牙小丫鬟眼神有些失落，伸手捂了捂咕咕叫的小肚皮，冰冷的晚風吹了會兒，她打了個顫，旋即又努力綻放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隨后一蹦一跳的去給貴客找泉水去了，唔，還要煮熱…
一樓大廳內，喧囂早已小了下來，大多數人在伏案埋首，沉思創作。
她正乖巧的垂首，站在趙戎的桌前，給他鋪紙硯墨，一句話也不說。
小丫頭動作輕輕，認真專注，整齊柔順的劉海與鬢角垂落的秀發，遮住了她的桃花眼。
他看了眼那個伶俐丫鬟離去的瘦弱背影。
趙戎回過頭，注視著趙芊兒。
不多時，他低頭將碗中肉羹扒光了，又起身，自己去舀了一碗乳白鮮美的魚湯，用銀筷在湯內夾了夾，似乎是在探著有無魚刺。
這個小丫頭剛剛給另一個缺門牙的小丫頭的那只粉色香帕是何物，趙戎一清二楚。
讓人看不真切她的面容。
趙戎默默看了會兒。
趙戎突然伏下身子歪頭側目，去偷瞧趙芊兒劉海掩蓋下小臉上的表情。
他這一套動作迅雷不及掩耳。
那是小芊兒的第一件須彌物。
至于里面有什么…
趙戎尬笑。
正在這時，趙芊兒硯好了墨，輕輕拍手。
不過，映入趙戎眼簾的，依舊是趙芊兒的平靜表情。
她輕咬著粉唇，瞅了‘突然頑皮’的他以眼，小嘴微撇，“戎兒哥，真無聊。”
趙芊兒眼眸倒映著戎兒哥，她輕瞇桃花眼，啐了他一口，“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趙戎把臉一板，嚴肅道：“小小芊兒，快點喝我的湯，哼，勸你不要不識抬舉。”
趙戎將無刺的鮮美魚湯遞了過去，狗腿子似的，眨眼道：
“嘗嘗，是這星子湖內的靈物喂養的鯽魚，聽說被鎮上的幾個仙家商號壟斷著，未經允許，尋常人不可以釣魚。”
“啊，張嘴。”不過趙戎手一縮，繼續得寸進尺，想要親自來喂。
趙芊兒瞧了眼周圍的正義堂學子們，不少人不時的抬目偷瞄。
“臭屁樣子。”趙芊兒俏臉抑制著笑，瞪了作怪的戎兒哥一樣，“就不喝你的。”
只是雖然她是這么說，不過還是鼓著嘴，溫順的伸手去接了。
趙芊兒喝了口溫熱的魚湯。
眼眸彎成了月牙兒。
她臉頰上飛來些霞色，認真的搖了搖腦袋。
趙戎也不好強求，將碗遞給了她。
趙芊兒出奇的不嗔惱他了，而是傻傻的又喝了一口魚湯，歪著腦袋，可人的桃花眼笑瞇瞇的，看著眼前的戎兒哥。
只覺得手里的碗暖暖。
沾染些許乳白湯汁的唇角亦是彎彎。
趙戎知道她沒了手帕，別抓起儒生衣袖，給喜歡吃魚的她擦了擦唇角，搖頭，“傻樣。”
眼前的他也是暖暖。
正在這個時候，趙戎瞅了桌上的紙墨筆硯，輕咳了一聲。
嘴里的湯暖暖。
胸脯下的芳心暖暖。
她突然話語頓了頓，隨后眼眸低垂，輕聲道：
“純白寒宮…你們男子不就是喜歡這種即美貌又特殊的仙子嗎，特別是受萬眾追捧的，戰勝別人得到了會更加有成就感。”
“芊兒，那個…我能不能不寫？”
趙芊兒嘴角上揚，認真的看著他，“不行的，戎兒哥，你快點寫。”
她想了想，又瞅了眼趙戎，“不過也正好，戎兒哥你用詩文才華征服她，倒也省了以后很多事。”
趙戎張嘴欲語。
趙戎看了一圈大廳內奮筆疾書的男子們，有些愁眉苦臉。
趙芊兒不理他，摸出了一只小荷包，擰著眉毛，“本以為可以直接用錢省力的買下，沒想到還弄出了這一出，麻煩。”
像一只掀了蓋的小醋壇子。
“你…你寫首好點的，一定要把他們壓下去。”
“在萬眾矚目中奪得佳人，讓仙子傾心。唔，多好的事情呀，戎兒哥，你快點，難不成還要什么都不懂臭丫頭芊兒手把手幫你追女子不成？”
小丫頭明明是主動趕著趙戎寫的，可是還是忍不住補充了一句，語氣又些酸酸。
“若是以前，你叫我寫我肯定寫，什么樣的詩詞我都能給你寫出來。但是現在我答應你的情詩還沒有寫，怎么能給別的女子寫？”
趙芊兒面色一怔，別過了臉去，似乎不敢去看趙戎的眼睛。
趙戎皺眉，直接打斷道：“我不想寫。”
他凝視著柳眉倒豎即將生氣的小丫頭，如實說出了心里話。
趙芊兒睫毛顫顫，粉唇囁嚅。
她桃花眼淡粉色的眼皮不敢輕輕扇下，害怕清淚奮不顧身的流下。
只是安靜了會兒后，她粉唇輕癟，自言自語似的略微哀怨道：“戎…戎兒哥還知道給芊兒寫詩啊，我還以為你忘了呢。”
趙戎搖頭，“不會忘的，托了這么久，只是不想給你的詩太將就，或是…只是華麗、品秩高，而沒有真情實感。所以下不去筆。”
趙芊兒想去看趙戎，又不敢去看，怕忍不住撲進他懷里哭，讓外人看笑話。
主動去讓戎兒哥給其他女子寫詩，她即使是再寬廣的心胸，在芳心的最深處又怎會沒有一絲難過？
“我…我哪里要你寫多好的詩給我，哪怕只是一句‘我鐘意你’，芊兒也覺得是全太下最好看最動人的詩呀，我…我哪里要你寫那么好的呀，笨戎兒哥，臭戎兒哥…”
趙戎看著這個俏臉繃不住了的小丫頭，沉默不語。
二人之間安靜了會兒。
他們之間的動靜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因為此時三炷香已經燒到了一半，眾人正處于靈感迸發、聚精會神的時刻。
當真和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無所謂？
不過聽到了戎兒哥的回答與心里原來一直念著她的顧慮，趙芊兒覺得足矣了。
嗯，依照趙戎這些日子與他相處的了解，抑武兄應該是認真了。
還有其他正義堂學子們也是。
連顧抑武都已經不知不覺的站起了身來，在座位走廊間踱步思索，手里拎著一根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小掃把…像個可憐的小媳婦似的被魁梧漢子下意識的舞來舞去。
畫風詭異。
他們的眼里此時的全世界只有對方。
趙戎輕輕吐了口氣，笑著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估計在憋入品詩呢。
不此刻，這些外界的動靜，趙戎與趙芊兒同樣沒有的絲毫理會。
“行行行，芊兒沒哭，一點也沒哭。”
趙戎笑語一句后，看著眼眶微紅的趙芊兒，忽然面色認真了起來：
“好啦，別再糾結這件事了，差點又哭花了臉。”
“我沒有哭。”趙芊兒吸了吸小鼻子。
他輕輕一嘆，“我真不想幫她梳攏啊。”
趙芊兒安靜了會兒，不時的抽一下鼻子，調整情緒表情。
“說回正事，純白寒宮的話。我和你們一直在一起，用不上的，萬一的萬一，遇到了危險，要死咱們就一起死，用那東西保命有什么用？我一人活著？而且它的條件也苛刻。”
“再說了，咱們把她帶回去，青君那兒怎么交代。所以，眼下詩詞什么的我一首也不寫。”
趙戎表情無奈，知道小丫頭是在用激將法。
他忽然眨眼道：“你不信？”
此時似乎又恢復回了之前的活潑樣子，她聞言后輕哼一聲，瞅了眼覺得討厭極了的戎兒哥。
“小姐那邊你不用顧慮，如果能帶回去，我與她說…不過，哼，說的好像你隨便寫一首詩就能讓那個羅袖傾心一樣，唔，這么厲害你倒是寫呀，就知道在我面前吹大牛。”
趙芊兒昂著小腦袋，瞧都不瞧他，“不信不信。”
趙戎一笑，“不信就對了，我也不信。”
趙芊兒：“？？？”
她想掐死戎兒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