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從生死之間的局限看到生死背后的無限,已經是非常人之見。”
鮑老一邊吧嗒著煙桿,一邊開口說道。
接著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輕哼了一聲:“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如果不能超脫出來,睜開心眼,從而擺脫一切貪嗔、癡怨、恐懼、欲念,你將不可能看到真正的自身,也不可能真正的明白環繞在你周圍的那些飄渺的氣格命運的真相。”
“那些道修、佛修們嘴上說得好聽,其實根本上都沒有我們鬼修們真的敢于直面生死,看淡生死,甚至利用生死。”
“道家講究所謂出世、長生;佛家講究所謂輪回;其實究其本質,都還是沒有看破生死。他們的一切手段對生死來說,都只是一種躲避和逃避罷了。”
“他們表面上想要超越生死,其實最終都只是生死的奴隸。”
被鮑老如此這般娓娓道來,千云生突然生出一種門下學道的感覺來。
這種感覺從千云生心底萌芽而出,就像一朵綻放的花朵,越來越明晰起來,
要知道,自從煉氣以來,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默默摸索。期間無數磕磕絆絆不說,還有幾次險死還生。要不是命足夠大,恐怕都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回了,甚至有可能早就爛臭在哪個犄角旮旯也不一定。
而直到今天聽到鮑老寥寥數語的點評,他才第一次有了受道的感覺。
千云生突然覺得除了鮑老的聲音外,周圍環境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那么重要,甚至不再真實起來。朝聞道,夕死可矣,恐怕說的正是他現在強烈的感受到的這種感覺。
一瞬間,千云生甚至從心底里涌現出一種至靜至美的感受來。
從自己心底里,他一直有的一種從來沒有受過師傅教導的缺憾突然從這一刻被補了上來。
他看著鮑老的嘴唇一開一闔,平時絕然不會思考的道理從他的嘴里娓娓道來,仿佛就像一把掃帚,輕輕地從他心底里的最深處幫他掃清楚了被蒙蔽的靈臺。
這也讓他逐漸越來越清晰的明白過來,自己未來將要走的路和將要面對的困難,
千云生看著鮑老平靜的臉龐,突然覺得自己在享受這被教導的一刻,對方何嘗不是在享受傳道的感覺。
他甚至在這一刻更加理解了鮑老的心情。那就是一種孤獨。一種許久被壓抑的、阻礙的、禁錮著的感情,突然被釋放了出來。
就好像自己一樣,自從走上鬼修這條路以后,一切的修煉都變成了一種孤獨的自處,
自己默默的修煉、摸索、進步,這些成就甚至不但不敢跟人分享,有了疑問更不敢跟任何人討論;還要小心翼翼的掩蓋住自己,小心翼翼的不被人發現。
因此在這一刻,千云生覺得,有什么東西像是突然之間“活”了過來。在這樣的刺激下,他突然覺得自己找到了一種定位,一種認同。
又說了一會,鮑老突然嘆了口氣,停了下來。
千云生正聽在興頭上,愕然向鮑老望去,
鮑老又吧嗒了兩下煙桿,苦笑道:“老了,一開口就剎不住嘴。”
接著才正色道:“時間不多了,還是說正事吧。”
千云生雖然被鮑老說的那些道理撓的心癢癢的,還想繼續聽下去。但是他也知道正事更重要,畢竟關系到自己的小命,因此身子也不自覺的微微挺拔了一些。
只聽得鮑老道:“我等鬼修,也沒有正道修士那么多彎彎繞的事情。直說吧,我看中了你,需要你要幫我做一件事情。當然,作為交換,相應的我也會給你點好處。”
“比如你儲物袋里那枚噬魂草,其實是一個麻煩,我可以先幫你解決了。”
千云生心中一驚,他不明白自己的噬魂草怎么能被知道。他小心翼翼的問道:“難道大能們連我有什么也都能知道?”
鮑老笑了,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我們也不知道你要用這噬魂草有什么用處,只不過你獲得噬魂草的那處祭臺,正好是大能布置的一道陷阱。”
“你也別急著拿出來,”鮑老隨手制止住了千云生想要拿出噬魂草的舉動,“我有一法可以破解大能附在這噬魂草上的手段。”
說完他丟出了個卷軸給道:“方法都記在這上面了,你現在也別急著動手,防止被大能發現了端倪,還是等以后你到了安全地方再嘗試破解吧。”
千云生拿過卷軸,匆匆看了一眼,才面色難看的點了點頭把卷軸收了起來。
按照鮑老的意思,大能雖然沒有厲害到知道自己想要這噬魂草做什么,但是就憑它留在上面的手段,如果不是鮑老提醒的話,自己一旦真的開始用噬魂草去推演九幽之地的所在,想必到那個時候,大能也就能立刻知道了自己的目的。
那也就意味著,就算這次自己能成功逃過稽下城的災禍,如果噬魂草沒有被解決的話,那代表自己只要再次動用這噬魂草,還是可以隨時隨地被大能感知到。
這種被大能隨時隨地“監視”的感覺讓千云生非常的難受,這也讓他變強的愿望更加變得強烈起來。
鮑老拍了拍手道:“好了,提前的好處也給你了,至于真正的好處,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這次稽下城的災禍就算是給你的一次考驗吧,如果你能夠從這次的死局中成功逃出去,那按照我給你的地圖,你就可以去到那里把我給你準備的東西取出來了。”
“前輩到底需要我做什么?”收了鮑老的一份大禮,千云生雖然因此更加清楚對方對自己沒有惡意,但習慣小心行事的他還是想要先搞清楚對方到底要自己做什么。
鮑老看出他的謹慎,笑道:“不用緊張,那里除了幾樣對你有用的東西外,還有一卷是我們這一派的功法,這個功法你也可以學了去和你們萬鬼宗的功法互相印證。”
“你只要答應我,未來能夠幫我找個合適的人,替我把這道功法傳下去,我也就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前輩?”千云生感覺到鮑老身上的蕭瑟之意,正想發問,
鮑老擺了擺手道:“你如果逃不出去,自然一切皆休。如果你真的能逃的出去,你的問題在我給你的好處那里應該都能解答。”
“你就當這是一個已死同道的臨終囑托吧。”鮑老嘆了口氣,神情落寞的說道。
一時間,無數的往事從他心頭里涌了出來,宗門被滅、家族破碎,自己只身逃出又矢志復仇,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如流水般輕輕的從他心頭流過,裊然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