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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8 幸哉

  千里走單騎。

  溫酒斬華雄。

  這些故事幾乎都聽說過。

  可文字的力量終究存在局限性。

  只有身臨其境,才能真切感受那股沖擊所帶來的心潮洶涌。

  江辰發覺自己舌尖的酒液味道都沒散去。

  “我哥呢?”

  不等他開口,旁邊的袁潤魂不守舍的問了句。

  這個虎妞,一直以來都直呼其名,這個時候終于肯叫聲哥了。

  可惜的是袁炳山不在,無緣聽見。

  這對與眾不同的兄妹倆,大抵也不在乎這些細節。

  不僅袁潤好奇,在坐的其余人應該也都感到好奇。

  “走了。”

  端木琉璃波瀾不驚道,看不出任何悲喜。

  不過顯而易見,剛剛的對決肯定有了結果,哪怕短的令人發指,不然以后虎癡的個性,絕不會善罷甘休。

  江辰徹底放心,對道姑妹妹的實力,有了進一步的認知。

  那么大一筆酒錢沒有白花啊。

  甚至他都大致可以想象剛才不為人知的對決場景。

  那位虎癡沒有回來,恐怕是覺得臉上掛不住,或者受了明顯的外傷?

  不過既然還可以自主行動,說明即使掛彩,問題應該也不嚴重。

  怎么走的?

  連夜一瘸一拐提桶走的。

  第一次鎩羽而歸。

  第二次又敗得干脆利落。

  不知道還會不會三顧茅廬。

  如果真有下次,江辰倒是真得佩服那位虎癡的臉皮與毅力。

  “袁潤小姐,您點的冰粉,”

  服務員將外賣的冰粉送了進來。

  冰粉到了,可是人卻不在了。

  袁潤回神,眼睛里依舊透著驚愕,瞟了眼應該被男人好好保護的端木琉璃,隨即掏出手機,打電話。

  毋庸置疑。

  肯定是打給她哥。

  “這個袁炳山,居然一聲不吭就跑了,這不是浪費錢嗎。”

  沒人接聽,袁潤放下手機一頓臭罵。

  江辰看著冰粉,若無其事笑道:“沒關系,待會打包帶回去。”

  “哼!我才不帶呢。我去找他!”

  袁潤估摸是越想越生氣,旋即起身,提起包,去找她哥算賬了。

  沒有人阻攔。

  “到底是兄妹連心啊,袁潤表面上對炳山不客氣,可實際還是很關心她哥的,我一直都挺想有個妹妹。”

  宋朝歌笑著開口,旋即看向站在旁邊的端木琉璃,“端木道長,現在有位置坐了。”

  江辰往里面挪了挪。

  端木琉璃坐下。

  “正好,當宵夜了。”

  江老板不是一個浪費的人,直接伸手將人家點的冰粉打開,然后放到了端木琉璃面前,并且遞過去餐具。

  多和諧的“男耕女織”啊。

  宋朝歌笑了,貌似觸景生情,有感而發,“江兄的福氣真好。”

  江辰抬頭。

  “宋先生寒磣人了。”

  “真心話。”

  “要說福氣好,還得是宋先生,從出生開始,就得被世界上99.99的人羨慕。”

  宋朝歌笑容不變,沒躲閃,很大方,“世界上有兩件事人無法選擇,生和死。”

  江辰點頭,“說的對,投胎這件事,確實沒法選擇,所以對于宋先生的出身,只是羨慕,而不是嫉妒。”

  “江兄羨慕我?”

  宋朝歌問。

  “說不羨慕,肯定是假的,聽說曹小姐剛會走路的時候,就在釣魚臺到處跑了。而當時的我,應該還在玩泥巴。”

  “有什么區別呢。”

  宋朝歌道:“現在不都一樣,江兄和我們不也坐在一起吃飯。”

  江辰搖頭一笑,“不一樣的。”

  沉默了下,他道:“我只是運氣好而已。”

  毫不夸張的說。

  如果不是“運氣”。

  無論怎么努力,他應該都沒可能走到曹錦瑟、乃至宋朝歌這類人面前。

  有些先天上的差距,不是后天可以彌補的。

  “實不相瞞,江兄,我一直都不太認可運氣這個詞,就像賭桌上,你能把輸贏,歸咎于運氣嗎?只是借口而已。”

  江辰微笑,“宋先生的意思我能夠理解,并且也深感認同,以道家的角度講,這個世界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并不是偶爾,你遭遇的好事壞事,皆是注定的因果。就好像每個人不同的出生。”

  “有的人來到這個世界就高高在上,有家庭的蔭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些人含著金湯匙呱呱墜地,就像溫室里的花朵,生活在父輩搭建的物質城堡上,一輩子不食煙火,衣食無憂。而有些人沒有其他力量可以依靠,所以為了攥取點滴的生存資本,不得不拼命努力,還有些人,從出生就在社會的最底層,活得灰頭土面,蠅營狗茍。”

  旁邊的端木琉璃安靜的吃著冰粉。

  “起點的差距,我認為是上輩子的延續,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有些人不信,或許是因為沒在今生反應而已。譬如宋先生,你可能上輩子是一個大善人,所以今生有了福報,而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大抵是前生壞事做多,所以為了下輩子能夠有個好的開局,只能在今生努力。”

  宋朝歌沉默聽完,“很獨特的見解。”

  “福報與孽債具有延續性、滯后性,就和種莊稼一樣,春種秋收,而且只會有一個輪回,秋天收獲了莊稼。如果來年不種,未來就會顆粒無收。上輩子是個善人,今生躺在功勞簿上,高枕無憂,前生累計的福報或許就會慢慢消退。”

  江辰端起酒杯。

  相識一笑,宋朝歌也舉起了杯子。

  “聽完江兄的一席話,讓我受益匪淺。”

  “個人拙見而已,每個人有不同的理解。”

  江辰不以為意道。

  宋朝歌點頭,“的確,每個人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都不一樣,可是江兄愿意與我分享,讓我很感動。”

  江辰搖晃著酒杯,“宋先生見笑了。”

  “不。我覺得江兄說的很有道理,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種什么樣的因,結什么樣的果,可是有一點江兄有沒有想過。”

  二個男人對視。

  “如果不是即時回饋,就注定會有很多人不會在乎,現在的人,講究及時行樂,半年一年后的事都不會去管,更何況去考慮下輩子是否能投個好胎。”

  江辰聞言莞爾,“所以每個人的活法不盡相同,只要是自己選擇的路,盡頭是西天極樂,還是烈火地獄,應該也沒有什么差別。”

  宋朝歌笑了起來,并且笑出了聲,阿房宮的燈火酒綠下,他以一種清澈的眼光看著江辰。

  “和江兄相識,真是幸哉。”

  江辰回以微笑,“酒后吐真言,宋先生這話,我信。”

  宋朝歌笑容更甚,他把玩著酒杯。

  “就憑江兄送的這瓶酒,我就不可能說謊。與江兄相遇,我真的覺得很幸運。”

  說著,他停頓了下,“不管是做對手,還是做朋友。”

  江辰摩挲著酒杯,不置可否。

  “有江兄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才不會無趣,不會寂寞。”

  宋朝歌目無焦距的感嘆。

  有些人的一生就是為了生存。

  而有的人從出生就沒有了生存上的壓力,所以必須為生活找到一個意義。

  葉小王爺如此。

  剛剛不告而別的虎癡如此。

  曹錦瑟如此。

  面前的宋朝歌,同樣如此。

  區別在于他們為自己人生賦予的意義不同。

  江辰嘴唇動了動,其實他心里一直有一個問題。

  “宋先生,你有理想嗎?”

  宋朝歌眼神波動,焦距恢復,他注視江辰,過了會,笑了笑。

  “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有想過。”

  像宋朝歌這類人,幾乎從打一出生開始,應該就不會被膚淺的銅臭所影響,所以江辰著實有點好奇,對方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

  此時看到宋朝歌的模樣,以及他的回答,江辰忽然釋然了。

  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答案。

  他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么?

  僅僅只是舔狗金嗎?

  毫不夸張的說。

  他目前擁有的財富,恐怕早就超越了這些根正苗紅的勛貴之后,即使就此放棄,這輩子也可以瀟瀟灑灑,根本用不著像現在這么辛苦。

  江辰揚了揚酒杯。

  “感謝宋先生賞光。”

  “江兄,你這個人有一點,太穩妥了。”宋朝歌笑道,與他共飲,“今晚我過來,就是想與江兄聊聊真心話,就這個晚上,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江辰笑。“成。”

  “這才對嘛,總得找個時間,暫時歇一歇。”

  宋朝歌滿意道。

  “那問宋先生一個問題?”

  宋朝歌爽快的點頭:“知無不言。”

  “宋先生覺得,緬底的詐騙犯,該死嗎。”

  江辰平和的問道,目視對方,沒有任何情緒的流露。

  宋朝歌也是一樣,毫無波瀾,將酒杯放下,簡單回答了兩個字。

  “該死。”

  “剛才說好了,今晚都說真話。”

  江辰笑著說道。

  “江兄覺得我在撒謊?”

  宋朝歌翹起嘴角,那張確實相當好看的臉越發的邪魅。

  看看。

  就連老天爺都做不到公平。

  又如何去奢求世俗的平等。

  “那我也想問問江兄,被判無期的人,幾乎都是罪大惡極,為什么不干脆統統槍斃?”

  這個問題,或許只有方晴才有能力回答。

  “因為他們,還有價值。”

  不等江辰開口,宋朝歌自己給出了答案,或者說,是他自認為的答案。

  “什么價值?踩縫紉機嗎?”

  江辰玩笑。

  “也算是一種吧。”

  宋朝歌笑道。

  法律的制定,涉及的方面太廣,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江辰沒有多聊,隨口般問道:“那詐騙犯的價值是什么?”

  “詐騙犯,能夠區分一個人的聰明與愚蠢,也可以區別一個人的良善和貪戀。”

  多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論。

  江辰注視對方,心平氣和,“宋先生覺得那些被騙的人都是咎由自取?”

  宋朝歌沒有直接回應,嗓音平緩道:“當一個人擁有的財富與能力不相匹配時,那財富就會以各種形式重新流回市場。”

  江辰莞爾,隨即道:“可是那些詐騙犯不僅謀財,而且害命。”

  “你是指偷渡過去的、那些想要入伙的人?”

  江辰沉默。

  “尊重他人命運。”宋朝歌含笑道。

  江辰淡淡一笑,默默喝酒,沒說話。

  “端木道長,這里還有很多。”

  靠著端木琉璃把一碗冰粉吃完,宋朝歌提醒。

  “晚上吃太多不利于消化。”

  江辰道。

  宋朝歌看向他,“還麻煩江兄代我向蘭姨道聲歉。”

  江辰笑了笑,“宋先生何錯之有。”

  “不管有沒有錯,作為晚輩,應該的。”

  還真是覺得自己沒錯啊。

  不過通過他的種種言論,完全可以理解。

  每一個成大事的人,都是極為偏執的人,如果不具備強大的個人思想,是不可能在各種誘惑與陷阱中堅定不移。

  “她應該不在乎這些,宋先生既然問心無愧,那么完全沒必要多此一舉。”

  “江兄覺得呢?”

  宋朝歌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江辰沉默了下。

  “理解,也不理解。”

  宋朝歌大笑。

  “英雄所見略同,我對江兄,也是這種感覺。”

  江辰無聲一笑。

  “就和江兄做生意一樣。”宋朝歌收斂笑聲,“江兄什么時候遵守過游戲規則。你清楚所謂的規則都是為既得利益者服務的,想要破局,占據自己的一席之地,只有去打破規則,創造自己的游戲規則。”

  “其實一直創建游戲,也沒意思,偶爾玩玩別人規則下的游戲,或許也不錯。”

  宋朝歌微愣。

  江辰拿起酒瓶為對方倒酒。

  這個晚上。

  端木琉璃作陪,親眼目睹兩個男人聊了很多,直到把一瓶羅曼尼踏雪毫不浪費的解決完才戀戀不舍的散場。

  謝絕江辰的相送,臉色泛紅的宋朝歌獨自走出阿房宮。

  一輛國產電動車不知道什么時候停在了路邊。

  宋朝歌原地駐足片刻,旋即走了過去,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

  “平黎要堅持不住了。”

  長發女司機輕聲道。

  宋朝歌呼出口酒氣,笑著開口。

  “既然輸了,就得認。”

  女司機扭頭。

  居然從這個男人嘴里,聽到了“輸”這個字眼。

  對方閉上眼,靠在椅背上。

  “放個假吧,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你不關心自己,可是這個世界上有人在關心你。”

  女司機沒有說話。

  新能源車啟動,轉向并道,匯入車流。(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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