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你還真是常勝將軍,我好像就沒見你輸過。”
毗鄰神州第一大街的一棟偉岸大廈內,正進行一場德州撲克牌局。
說話的是一個溫文爾雅的斯文男子,看不出牌子的休閑服,剛輸了三千萬籌碼,無任何的頹然與氣憤,談笑自若,只是美中不足的是,普通話的腔調有些生澀,聽起來像是港城那邊的人。
或許普通人不認識他這張臉,可提起他的名字,上流階層應該無人不知。
郭伯勛。
港城郭家的二公子。
名副其實的名門望族。
如果國內存在貴族的話,港城四大家族,應該當仁不讓。
郭家雖然在四大家族里排不到首位,但在港城,影響力可謂舉足輕重。
能和郭家二公子坐在同張牌桌,在座的這些人可見非同一般。
就連在江南呼風喚雨的庚龍都根本沒資格上桌,甚至連座位都沒有,只能站在旁邊,充當看客。
“是啊,朝歌,和你玩,感覺就像給你送錢一樣。”
有人附和,沒有抱怨,更像是玩笑。
千百來萬,是普羅大眾不可承受之重,可對賭桌上的這幾人而言,微不足道。
郭伯勛家學淵源,調侃這廝來頭也異常生勐,他叫涂杰鴻,祖父輩就開始涉足鋼鐵煤炭領域,經過兩代的經營發展,目前已經形成連接海外的跨國公司,和那些耳熟能詳的知名企業不一樣,屬于隱藏在水面下的大鱷。
其實國內有很多企業皆是如此,表面上不顯山不露水,提起名字,老百姓或許聞所未聞,可就在不為人知之中,它們已經攫取了難以估量的巨大財富。
某位知名學者曾經說過,所謂的財富榜單,不過愚弄大眾的障眼法。
這句話有些夸張,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上個季度鋼鐵的出口貿易額同比增長20,其中很大部分,是你家在操持吧?送點錢給我,又怎么了。”
宋朝歌反侃,鼻梁上依舊戴著那只黑框眼鏡,說話的同時,他又把面前堆得最多的籌碼全部推了出去。
“你自己玩。”
“不跟。”
他一推,其余人紛紛棄牌。
宋朝歌無奈一笑,透著股獨孤求敗的孤獨感。
“你們都沒牌嗎?”
“有牌也不跟,我這些可是血汗錢。”
涂杰鴻的話逗樂所有人。
雖然輸贏不小,但沒人當回事,氣氛很是輕松愉快。
籌碼又回到面前。
“宋哥,又贏了不少啊。”有人暼著宋朝歌面前的籌碼,地道的京腔說明和宋朝歌一樣,他也是京都本地人。
這棟大廈的地皮,原本就屬于他家,換作老話,他家應該屬于地主階級,而且屬于大地主那一類。
后來神州俱樂部在這里設址,他家一分錢沒要,無償提供場地,他也因此加入了神州俱樂部。
和國外一樣,人多力量大的道理誰都明白,國內也發展成立了許多組織,像以蘭佩之為首的東海商會,就是攏聚了三角洲的企業大拿,厲害歸厲害,但也只限于局部地區。
可神州俱樂部不一樣。
顧名思義。
從它的名字就可以看出,繼誕生之始,它的目標就定義為國內頂級俱樂部,并且也確實做到了這點。
它的會員囊括了五湖四海的頂端人物,這張牌桌上的幾人都是它的成員。
在層出不窮多如牛毛的各類組織里,神州俱樂部足以排進前三甲。
“這哪里能叫贏錢,還沒我在國外一把輸得多。”
“你還能輸錢?”
饒是以郭伯勛的涵養,都忍不住面露驚詫。
“賭博哪有只贏不輸的道理。”宋朝歌輕笑:“真拿我當賭神了。”
“是輸給老外了吧?”
涂杰鴻安慰道:“也正常,畢竟德州傳進來才多久,玩不過那些老外沒什么。”
哪知道宋朝歌搖了搖頭。
“不是老外。”
“不是老外?”
聞言,所有人都來了興趣,“朝歌,你的牌技在國內應該算頂尖水準,還有人比你更厲害?”
像是提起了傷心事,宋朝歌抬了抬眼鏡,嘆了口氣,神情間流露出些許遺憾與惋惜。
“運氣不好,我的同花順撞見了皇家同花順。”
“同花順撞皇家同花順?!”
即使是在座的這些主,都難以維持正常心,“真的假的?這種牌都能碰到?不會是被出千了吧?”
宋朝歌搖了搖頭,第二次說了聲:“運氣不好。”
“這種牌,萬年難得一遇,輸了也不冤。”
“你們玩。”
宋朝歌像是沒了興致,起身離桌,與此同時,將贏的籌碼,全部退還了回去。
庚龍也沒繼續觀戰,跟在宋朝歌身后。
“做的不錯,和葉霆軒那樣的瘋子,沒必要較勁。”走在前面的宋朝歌輕聲道。
當眾被逼下跪,忍受奇恥大辱的庚龍沒有任何不快,沉靜得令人發指,“小王爺就算真讓我磕頭,那也是我的榮幸。”
宋朝歌停步,扭頭:“有怨氣。”
庚龍笑了笑,“沒,真心話。”
“看來孫子兵法沒白看。”
宋朝歌微微一笑,重新邁步。
“文件已經下來了,把你的強盛金服那些見不得光的業務盡快切除。”
“明白。”
庚龍猶豫了,問道:“是不是曹小姐…”
“和她沒有關系,互聯網金融這行當亂這樣,整頓革新,是遲早的事。”
庚龍沒有再深問。
或許是知道對方受了不少委屈,宋朝歌輕聲道:“先回去吧,準備一下,過段時間,陪我去一趟濠江。”
濠江。
東方的拉斯維加斯。
以博彩業聞名于世。
被譽為男人的天堂。
庚龍沒有任何廢話,點了點頭,“好。”
國慶前夕。
中秋節當天。
多方合作挑在這一天,正式簽約。
隨著四人落筆簽名,象征著另一座長城拔地而起。
沒有昭告天下,沒有記者媒體,幾方人員只是低調的在京都飯店舉行了慶功會,
“蘭姨,以后要是資金周轉不足,找我。”
葉霆軒一直沒有離開,作為現場唯一的“閑雜人等”,他卻仿佛把自己當成了主角,開懷暢飲,比誰喝的都多。
不止今天,其實這幾天他一直想加入進來,把“四方會盟”擴大成“五方會盟”,只不過曹錦瑟不接茬。
曹錦瑟不點頭,江辰也肯定不會莽撞接受。
他們兩個大股東不表態,蘭佩之肯定也沒法同意。
至于施茜茜。
施大小姐雖然以前肆意妄為,嬌縱任性,鬧出過不少荒唐事,但今時今日貴為金海代理董事長的她和以前那個無所事事的名媛小姐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她很清楚自己或者說金海在此次多方合作中的定位。
毫不隱晦的說,比起其他三方,金海的五十億投資,可有可無,她參股長城,從某種意義上,只是以小博大,來分一杯羹而已。
她當然不會干涉任何決定。
看著顯得格外沉悶的施茜茜,江辰覺得有點好笑。
什么時候見些姑奶奶的如此老實過?
“別傻坐著啊,和曹小姐她們喝兩杯,別忘了你來這里的任務。”
他小聲提醒道。
越往上走,越會發現,真正的財富,往往是人脈關系。
施振華讓她過來,肯定也是抱著讓施茜茜與與九鼎集團、乃至蘭佩之熟悉的目的。
雖然目前前面還有個“代”字,但施振話畢竟只是這一個女兒,金海遲早是會完全交到她的手中。
迎江辰鼓勵的目光,施茜茜看向坐在斜對面的曹錦瑟,調整表情,露出笑容,正要舉杯敬酒,可曹錦瑟竟然先她一步。
或許是感受到了她的拘束,曹錦瑟端起酒杯,“我其實聽到過很多次你的名字,但是看到你本人,感覺和傳聞不太一樣。”
江辰笑。
葉霆軒也是莞爾。
施茜茜倒也不尷尬,鎮定自若道:“那些傳聞都是誹謗。”
聞言,就算蘭佩之都不由嘴角微微上揚。
“對,都說虎父無犬女,你可是施董的女兒。”
曹錦瑟揚了揚酒杯,“施董是我的前輩,也一直是我學習的榜樣。”
即使明白多半是出于客套,可人總是這樣,施茜茜對這位金枝玉葉,無疑多了幾分好感,無形中也放松了一些。
“曹小姐才是我學習的目標。”
兩女各自喝了口酒。
葉霆軒隨后和曹錦瑟低聲交流著什么。
開始有下屬過來敬酒。
“叮鈴鈴…”
手機響了起來。
江辰掏出來一瞧,發現是方晴。
他起身離座,來到天臺。
“還在京都么?”
方晴的輕柔的嗓音伴隨習習晚風傳來。
京都飯店不高,比不上其他頂端酒店動輒幾十上百層,可是它就坐落在第一大街上,百米之外,就是安天門。
站在不高的京都飯店天臺,一連串中樞機關盡入眼簾。
“嗯,你什么時候回來?”
江辰輕笑:“再晚一點,我可就不等你了。”
“你不用等我。”
方晴回了一句。
隨后,兩人都沉默了一會。
“我爸想和你說話。”
江辰腦中浮現那張類似父親的臉龐,“好。”
電話被接過。
“你這孩子,既然在京都,怎么不和晴晴一起回來。”
“方叔,不是我不想回來,我在京都有些事。”
“可今天畢竟是中秋節啊。”
江辰安靜片刻,然后笑道:“方叔,我有時間,一定回去看你和潘姨。”
“晴晴說過,叔也知道你現在忙。也是,你現在長大了,確實要奔前程,還是忙自己的事重要。”
方衛國問道:“吃月餅沒?要不我讓晴晴給你帶一盒過來?”
“叔,不用麻煩了,我在京都也待不了多久,等方晴回來,我恐怕已經走了。”
“那你給個地址,我給你郵過去。”
“爸,你郵過去,中秋節已經過了,還有什么意義?”
那邊方晴在說話。
江辰笑道:“叔,我已經吃過了月餅了,豆沙餡的。”
方衛國笑了起來,“那就好,你小子從小就喜歡吃豆沙餡的,這么多年還是沒變。”
“變不了。現在那些亂七八糟的月餅,我真是吃不習慣。”
此時的江辰,就像一個沒長大的孩子,沒有心機,也沒有城府,站在京都飯店的最高點,俯瞰著神州第一大街,和長輩拉著家常。
聊了大概四五分鐘,電話重新回到方晴手中。
江辰笑容逐漸收斂,欲言又止。
“我去看過江叔叔他們了。”
方晴的聲音傳來。
一如既往的溫潤,恬靜,沁入心扉。
江辰沉默了下,“謝謝。”
方晴沒有回應,說了句:“中秋快樂。”
“中秋快樂。”
電話掛斷。
江辰慢慢放下手機,不自覺抬頭望天。
或許是天公作美,空氣質量堪憂,飽受霧霾困擾的京都,今天竟然難得的能看到圓月高懸。
身后傳來腳步聲。
蘭佩之來到天臺邊,在江辰身側站定。
也不知道她來了多久,有沒有聽到剛才的通話。
“今天是中秋,不給家里打個電話?”
江辰扭頭問道。
蘭佩之沒有理會這個去過自己家鄉的男人,只是靜靜的抬頭,看著月亮。
“很少能在京都看到這么明亮的夜空。”
“可能也是你很久沒有抬頭看了。”
江辰輕聲道。
小時候,坐在護城河的草坪上,他很喜歡在晚上數星星,可是每次都數不完。
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連抬頭看天的次數,都變得屈指可數。
底下車水馬龍,卻聽不到絲毫喧囂。
蘭佩之突然抬起手。
江辰一愣。
只見那只素潔白凈,一塵不染的手掌里,拿著一個月餅。
他看向那張在月光下更顯清麗的容顏。
“飯店送的,豆沙餡。”
江辰莞爾,“偷聽可不是禮貌的行為。”
蘭佩之沒有說話。
江辰伸手,接過,拆開包裝,咬了一口。
的確是豆沙餡。
很難想象,在月餅越來越花里胡哨的當下,肉餡都屢見不鮮,京都飯店居然還會為客人準備如此樸素的中秋禮物。
或者說。
是蘭佩之也鐘情于這種最本質的口味?
“謝了。”
江辰搖了搖咬了口的月餅。
蘭佩之沒回應。
兩人并肩而立。
“武圣現在是不是正牽著狗蛋,也在院子里看月亮?”
江辰輕笑道。
蘭佩之沒有不虞,也沒有笑,面如止水的回了句:“他應該沒這份雅興。”
江辰莞爾,看著夜空中的圓玉盤,輕聲道:“無論什么地方,只要這個時候愿意抬頭,都能看到同樣的月亮,真好。”
中秋明月。
豪門有,貧家也有,極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