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安全廳。
集結了全省精英骨干的案情研討會從早上開始,足足持續了五個小時,一直到下午兩點結束。
整個會議從全方位匯總了這個星期取得的線索資料,其中最關鍵的線索,莫過于挖出了那個身綁炸彈的服務生身份。
俞文杰。
二十九歲。
有哥倫比亞大學留學經歷。
學成后歸國,入職一家外企,生活順風順水,薪資豐厚,衣食無憂,據同事朋友介紹,其人性格溫良,從未與人發生過沖突,目前還沒結婚,在爆炸案發生前,就是一個優質男青年。
那家外企與金海,也并沒有發現任何業務上的沖突和矛盾。
至于私人恩怨,更加不可能。
雙方根本沒有任何交集。
雖然被炸的尸骨無存,找不到一塊完整的肢體,而且具有高學歷的俞文杰反偵查意識極強,刻意避開了酒店監控,可是百密總有一疏。
廣大的警員同志萬眾一心,夜以繼日,不顧巨大的工作量,將酒店以及周圍街道案發前兩天的所有監控全部調出來,通過肉眼一幀幀篩查,終于才發現了蛛絲馬跡,成功將其鎖定。
事業穩定。
前途光明。
怎么看,都不像一個會發動自殺式襲擊的人。
往往只有被逼到絕境,走投無路的人,才會做這種不可理喻的瘋狂之舉。
“哥倫比亞大學的高材生,自制炸彈,倒也可以解釋。”
偌大的會議室此時空蕩下來,只剩下寥寥幾人在吃著盒飯。
剛才會議連開五個小時,沒人顧得上吃午飯。
“炸彈可能是他自己制作的,可是我不相信,他這么做只是為了單純的報復社會。”
施茜茜也在這里,剛才的會議,她全程參加,就連江辰也陪她一起旁聽。
除他們二人之外,會議室此時剩下的還有有著福爾摩斯之稱的神探曲磊,以及葉小王爺。
幾位有頭有臉的人物,此刻都在吃著十多塊的盒飯。
“越來越有意思了,公正教,嘖嘖,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還是個邪教成員。”
沒錯。
除了在哥倫比亞大學的留學經歷外,這個俞文杰還被查出留學期間與一個名為公正教的教派來往密切。
在國外各種教派百花齊放,不足為奇,可是在國內,這個名字取得道貌岸然的組織早已被定義為邪教。
“邪教應該只是一層保護色,有人故意想把我們往這方面引。”
曲磊開口。
葉霆軒看向他,微微皺眉,“神探,這么說的話,有點不太對啊,這個姓俞的留學可是幾年前的事,難道有人在幾年前,就開始計劃這一切了?”
施茜茜和江辰都注目過來。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曲磊平靜道:“就好比每個家庭都會準備一把雨傘,沒有人知道哪一天會下雨,可是這把雨傘提前準備著,總會有派的上用場的時候。”
“照曲先生的意思,這個俞文杰的背后,恐怕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龐大的組織。”
曲磊和江辰對視。
“沒錯,我現在懷疑,這場襲擊,有可能不僅僅只是針對施董事長個人,也或許并不是出于私人恩怨。”
施茜茜晃神,有點不太明白。
“難怪到現在,連個懷疑目標都沒有。難道是無差別犯罪?”
葉霆軒念叨。
“也不是無差別犯罪,兇手的目標,就是施董事長,這一點可以確認。”
“你們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明白?”
施茜茜忍不住開口。
“曲先生和葉少的意思,是兇手作案是有預謀的,作案手段也是有預謀的,只不過和無差別犯罪區別在于,無差別犯罪的作案對象是隨機的,目的是制造恐慌,報復社會。而這個俞文杰作案對象也是確定的。相同的是,他與施董可能沒有任何矛盾。”
“沒有矛盾,也就意味著很難通過正常邏輯去推導動機,只能在俞文杰本人身上挖線索,可是他現在死了。”
江辰解釋道。
“江先生說的沒錯。”
曲磊目光中露出淡淡的欣賞。
“所以說,像這樣的案子,施害者死亡,在某種程度上,也稱得上是一種完美犯罪。”
“自己連個全尸都沒有,這算哪門子的完美犯罪。”
葉霆軒曬然,繼而好奇道:“神探,你經手過那么多案子,見識過真的完美犯罪嗎?我說的是完全找不到兇手的那種。”
“完全找不到兇手,稱不上完美犯罪,真正的完美犯罪,是即使知道他是兇手,卻沒法給他定罪。”
沒有故弄玄虛,曲磊很快道:“這樣的案子,我還真的碰到過一件。”
然后他便開始了講述。
“馬爾是一個普通商人,警察在他家里發現了一本日記,在日記里知道了他對妻子有很深的仇恨,他分析了各種殺人方法的每一個細節,有一些很荒唐,有些很殘忍,有一個接近完美。不過馬爾很快就明白,罪犯最大的危險不是怎么去行兇,而是將來可能會浮現的破綻,所謂尸體會說話,從血跡的距離都能判斷出是他殺還是自殺,所有犯罪現場都會留下蛛絲馬跡,沒有破解不了的謎。”
“所以他的結論是,真正天衣無縫的罪案不是結不了的案子,而是用替罪羊來頂罪的案子,結果他妻子發現了他那本日記,馬爾不但沒殺了他妻子,反而被他妻子給殺了,鄰居們也證實,馬爾經常家暴他妻子,后來法院裁定是正當防衛,判他妻子無罪。”
“這算什么完美犯罪?”
葉霆軒莫名其妙。
曲磊平靜道:“因為那本日記,是她妻子弄出來的。”
葉霆軒瞬間安靜下來。
也被吸引的施茜茜回過神,略帶不滿的道:“曲先生,現在我們討論的是我爸的案子,而不是什么完美犯罪。”
“既然確定了俞文杰不是無差別犯罪,那么問題,就簡單了。”
曲磊接話。
簡單?
剛才那么多警界專家,可都是一籌莫展。
“俞文杰不是淮南人,工作地也不是在這里,可是根據他的行程顯示,他抵達淮南的時間,是在五月二十日上午。”
施茜茜皺眉。
“然后呢?”
“施董來淮南,也是在這個時間,也就是說,他幾乎是和施董同時抵達。”江辰開口。
施茜茜扭頭,還是沒反應過來。
“然后,俞文杰就去了凱茂酒店,進行勘察,也就是所謂的踩點工作。”曲磊道:“而這個時候,施董正在視察淮南能源旗下的幾個礦區。”
葉霆軒眼神微動,像是聽出了些什么,可是又差點什么。
“什么意思?”
施茜茜充分發揚出不懂就問的光榮傳統。
曲磊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坐在施茜茜的旁邊的江辰。
“施董來淮南的準確時間,沒有多少人知道,而且他抵達淮南后,直接去礦區視察,可俞文杰卻去了凱茂酒店踩點,就好像,他知道施董一定會住在那里一樣。”
于無聲處起驚雷。
江辰話音落地,葉霆軒猛然拍了下桌子。
“對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施茜茜嚇了一跳,顧不得去和葉霆軒糾纏,聽到這里,哪能還不懂。
“這么說來,是有人告訴了他。可是我爸的行蹤,連我都不知道…”
說到這,施茜茜瞳孔放大,突然停了下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住呢喃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問過孟繼業孟董事,他親口表示,住宿的酒店是他安排的。”
曲磊不輕不重開口。
江辰沉默。
葉霆軒眼神閃爍,表情一時間變得極為古怪。
兜兜轉轉繞這么大一圈,原來是內部出了問題。
還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
金海內部的權力斗爭,其實不算什么新鮮事,幾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施振華咸魚翻身,他那個小舅子從以前的趾高氣揚到寄人籬下,心里恐怕早就憋著一肚子氣,找準機會下死手,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葉霆軒感覺有點納悶的是,既然有如此膽魄,孟家應該不至于日益走下坡路啊。
“你既然懷疑我舅舅,你剛才為什么不說?!”
施茜茜態度大變,冷冷的盯著曲磊。
曲磊沉默。
“你冷靜點。”
江辰按住她的肩膀,言簡意賅,“剛才那么多人,如果曲先生說出來,你能確保每個人都能保守秘密?”
施茜茜攥著手。
是啊。
如果這件事最后發現是自己人做的,那將是巨大的丑聞,對于金海的打擊不亞于又一次爆炸。
“對不起,曲先生,我有些失態了。”
施茜茜控制住洶涌的情緒。
“沒事,施小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曲磊不以為意,“也請施小姐不要過于憂慮,我剛才不說,也是因為僅僅是出于我的個人懷疑,我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孟先生與此事有直接關系,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
施茜茜擠出一抹笑容,“辛苦曲先生了。”
“應該的。”
江辰注意到了她桌子下指甲幾乎要嵌入掌心的手。
如果曲磊的判斷成真,可以說是雪上加霜,雙重打擊,即使這姑奶奶再彪悍,恐怕也抗不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