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三章 論道(二)
說著吳老爺子臉上露出回憶之色:“我生于大山之中，族里人口不過數百，一直未曾與外界交流。因此連修行是什么都不知曉。”
“好在我們這一族都有神魔血脈，即便不修行成年也有筑基的實力。”
“后來的情況我也和你說了，血脈覺醒實力飛速增強。在我十六歲的時候便于族內無敵。”
“一日兩位修行者斗法波及，雷電進一步淬煉我的身軀讓我實力大進。于是我干脆走出了大山，想見識見識這些強者的手段。”
“一個還未修行卻擁有堪比心動修士實力的少年，這天賦自然不用說。我很快被一家修行世家招攬，開始煉氣。”
“十年煉氣不成，但我的實力卻并未停止增長，普通的心動修士甚至不是我一合之敵。”
“經歷了許多，初見世面被奉為天才，煉氣不成各種冷遇，實力變強讓人敬畏，不能修行前途未卜…”
“我花了三十年以各種手段淬體終于有了結丹修士的實力。我一直在變強，不過進步實在不算太大。元嬰修為似乎都變得遙遙無期。”
“當時我被一位元嬰前輩看中，他很驚訝，世上竟然還有不能修行之人？”
“于是他帶我入宗門，想要看看我這身軀到底有什么古怪。”
“這位前輩的宗門不弱，門內有著數位元嬰修士。新的環境，更多的資源，可惜直到那位元嬰前輩壽盡而亡依舊沒辦法解決我的問題。”
“不過經過無數丹藥等寶物淬體，我的實力已經無限接近元嬰，我雖然不能修行，但對于修行卻并非一無所知。”
“然后我干脆放棄了，也就這樣走上了煉體之路。”
葉玄看著這位老爺子一臉回憶之色，雖然只是幾段話，但里面所包含的卻是數十年數百年的時光。
懵懂青澀，光芒萬丈，大榮大辱，失望希望，內里諸多情緒到了如今便只剩下回憶滄桑。
自己這些年經歷或許沒有老爺子精彩，但短短不到十年也覺得經歷了歡聚別離，人來人往間方見世間變幻，難得常駐。
但正是因為如此才要保證道心堅固，否則注定腐朽。
“之后多少年我都已經忘記了，反正一般的元嬰修士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
“但這對我來說卻并非成就，反而是更大的迷茫！”
“我根本感知不到我和元神的距離！”
“于是我只能一邊淬體，一邊思考何為武道！”
葉玄看著怔怔出神的吳老爺子，知道對方并非是人老啰嗦，而是在借著述說過去調動情緒，以此作為鋪墊再之后的論述之中也能靈光一現。
“那您有自己的答案了嗎？”
武道這個命題太大，何人敢說想明白？
不過由自己經歷有感而發，卻是可以得出屬于自己的答案。
“當然！”
“我一路煉體，無法修行，不知境界。我能怎么做？只能安慰自己實力到了境界就算有了。”
吳老爺子笑了笑，然后看著葉玄開口道:“之前便有許多想法，許多理念，只是未能徹底成型，今日聽你這境界一說勉強算是歸納了出來。”
“你說武道，道法，儒門之法，佛門之法，誰上誰下呢？”
“按理說儒門之法，佛門之法道門之法都是煉氣，那自然都屬于道法行列。而武道與道法并稱，武道是不是該在佛門之法，儒門之法之上？”
“但佛門之法，道門之法，儒門之法都不乏武道手段，這些武道豈能壓過三種法脈？甚至你的億萬星宿寶體乃是帝皇武道，難道億萬星宿寶體還在辰皇大道之上？”
“從這一方面來看武道顯然只是小道，是要在這些大道之下的。”
“道法中將武道稱為煉體之術，肉身手段。假設武道和道法中武道先出世，那道法煉氣我能不能將它稱為元氣武道？元神法術我能不能稱為神魂武道？道法操控天地規則我能不能將之稱為天地武道，世界武道？”
“儒門之法，佛門之法，星辰之法是不是又反過來成了武道一部分？”
說到這里吳老爺子嘿嘿一笑:“術有強弱，法有大小，但道無高下。”
“道之一字包羅萬有，但凡贅述皆是限制。武道便是將道限制在了武這個概念之中。”
“武便是對道的贅述，誰的贅述，當然是我們武者的贅述。”
葉玄聽到這里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卻又抓不住。
便聽吳老爺子又繼續開口:“所有修行者都是在修道，然而道無限而我等有限，因此我們修行便如盲人摸象，只見一隅。”
“不能說誰正確，也不能說誰錯誤，因為我們所見有限，而道無限。”
“自己的道如何只有自己能知，告知旁人亦有差別。所以修行，便是走上最適合自己的道路！”
“每個人不一樣，天賦也不同。有的人感性，有的人理性，有的人想象豐富，有的人條理清晰，即便同樣情感豐沛也未必人人都能寫詩唱曲。”
“武者，肉身，力量，速度，斗戰，剛勇，修持自身…”
“我有這些特點，這便是我的武道！”
“你可以參考學習我的武道，將來也一定會有屬于你自己的武道，走得越遠，見得越多而已。”
葉玄聞言心中突然一陣平靜，這是被吳老爺子一席話語所感染。隨著這一番話說出來，吳老爺子對于武道再無疑慮與彷徨，一顆武道之心變得堅定而坦然。
老爺子這發自內心的體悟讓他也發生了改變，一雙眼中精光熠熠。他的神魂意志越發堅固璀璨，就好像古劍去銹，明鏡拭塵一般重新煥發了光彩。
葉玄聽著吳老爺子盡心講道，也得了不少好處。
不僅神魂就像得到了某種元氣滋補變得堅固強大，就連對于道祖這一身份也有了許多更深刻的認知。
以前葉玄一直想不明白如何才能成為道祖，如何才能統御法脈。
五德之道，萬象之道都是借著世界之主位格與因果之道形成束縛。
但今天聽了吳老爺子的講道葉玄徹底明白了。
道祖同樣是果位。
要成道祖，便要得天地認可。
作為始祖，最大的困難是披荊斬棘開辟道路，最大的不幸是前人種樹而只有后人才能乘涼。
最為最初之人，吃最多的苦，受最多的累，花最多的心血得最差的結果。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作為第一人如此受累豈能沒有好處？若是沒有以后誰去創新？
因此天地要大大嘉獎。
這便是始祖氣運，以及天地認可的始祖之位。
修行者束法脈以因果，而天地則束之以氣運！
得天地承認的道祖才能真正如未來佛祖一般達到那種身融法脈的玄奇境界。
這里只是一縷分身，吳老爺子講道引動道韻洗滌精神的好處自然無法被葉玄本體得到，但光這有關道祖的感悟還是讓葉玄覺得收獲極大。
當葉玄從體悟中回過神來，對面的老爺子一臉紅光，他對著葉玄道:“看來我的武道又圓滿了一步！之前迷茫，竟然不知機緣已經在身。”
葉玄以為老爺子指的是今天這場論道，剛要說話的時候老爺子突然張開了手。
手中一枚獸牙讓葉玄瞳孔一縮。
那熟悉的氣息讓他明白，這枚獸牙和戮神槍一樣，正是人魔自北方帶來的那六件寶物之中的獸牙！
“這是我前些日子得到的，這獸牙來自北方人魔，當時本不想涉足這些，誰想這獸牙竟然自己落到了我手中。”
吳老爺子說著望著天穹一只飛鳥，抬手將之擊落。
然后將飛鳥放在獸牙之上。
下一刻飛鳥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這飛鳥的光影。
飛鳥振翅，肌肉調動，飛行姿態…
葉玄只是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明白了飛鳥動作的妙處，只要學習飛鳥動作自己雖然不足以靠肉身飛行，卻也能讓身軀輕盈。8
“這獸牙能吞噬生靈衍化生靈動作，我原本覺得沒什么用，今天才明白這就是我的武道！”
“我修行肉身，因此力量速度肉身防御乃至體力都遠超其他修士，但遺憾是無法施展道法。一身實力其實難以完全發揮出來，如今模仿這些動物動作才能完美發揮出我這身軀的能力！”
周天傳承，哪怕有著什么拳法其實也并非血肉搏擊之術，比如帝禹九拳和獸皇的大猿魔神拳那也是走御使元氣或者驅動大道的路子。
先天的神魔幾乎也是如此，提掣罡煞，操縱大道作戰，肉身搏斗也是靠著速度防御力量以及身軀特性。
這對于吳老爺子來說意義并不大。
如今修行講究道，法，術。
周天修行以道為尊，元神修道，是為境界位格。
法為傳承，用以修行，便是法力。
術為用，專注實用，以之搏殺護道等等。
如今這獸牙演化萬物之動作，蘊含的是比還要低一籌的技。
尋常修士拿去也無用，但對于吳老爺子而言卻是剛剛好！
老爺子看著這飛鳥光影身軀一動，兩臂舒展宛如雙翼，學著學著竟似要悟出一門身法來。
這讓葉玄心中有些震撼。
失神一瞬，葉玄心中不由感慨:“不愧是一個時代的霸主，哪怕如今屈居一隅依舊布局天下不可小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