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大老遠的…”
沈蕊的弟弟風塵仆仆的模樣闖進家中的賬房,顯然他是遠處回來的。
沈蕊一手拿著賬本,一手撥動算盤,和幾個賬房先生正在對賬。
見自己的弟弟回來,面對他們說道:“你們先回去吧,做好賬目,我隨后去查。”
幾位賬房先生點點頭,默默的走了出去。
見沒有外人,沈華說道:“姐姐,大老遠的你把我叫回來,是有什么事?一收到你的信函,我就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沒耽誤事兒吧?
我聽說你在家里和商號都立了規矩,一律不能裹足,下面的人都傳開了!姐姐,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一見面,沈華就像倒豆子一樣,把里面的話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沈蕊指了指也都讓他坐下,說道:“都多大的人了,一點兒穩重氣都沒有,這么心急火燎的干嘛?話要慢慢的說,懂嗎?”
“是是是,姐姐教訓的是,弟弟明白了…”沈華連忙回答,
可又忍不住說道:“姐姐,到底有什么急事?還有,你怎么會離那條規矩的?”
從他的態度來看,他顯然對立規矩的事并不排斥,只不過有些不明白罷了。
沈蕊坐下來,把手中的賬冊放在一旁,說道:“你也知道外面對于纏足的事議論紛紛,對于此事,你是怎么看的?”
沈華眨了眨眼睛,懵懵的回答說道:“姐姐,我覺得纏足的女子也沒什么好的,路都走不穩當,那不是和殘廢差不多嗎?
而且這種殘廢還是自己的爹娘給的,這得多狠的心腸啊,生生把腳都給折斷了,嘶,想想都疼…”
“然后呢?”
“然后…然后,反正做什么都不方便,這也就是富貴人家,有一幫婆子照顧著才行,真要放到尋常百姓家,恐怕早就餓死了!
姐姐你看看給咱們的養蠶的人家,那些婦人整天勞碌,不但要種植莊稼,還要采摘桑葉喂食,這要是小腳的女子,呵呵呵…那可就麻煩大了,根本就下不了地…”
沈蕊點點頭,說道:“既然知道這個,你就應該明白,如果天下的婦人女子都是纏足小腳的話,那對于天下是一大弊端,
既然這件事連你都看得出來,那么作為天下之主,肯定更有遠見,肯定不希望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沈華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明白,可似乎又有些不甚明朗,
問道:“姐姐,這件事可咱們家也沒什么關系啊,這是天下大事,應該朝廷操心才是,
就算把咱們家,連同商號的所有人都不裹腳,那也是九牛一毛,根本無足掛齒啊…”
“唉,你呀,怎么還不明白…”
沈蕊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現在這些議論之聲,朝廷怎么管?是把他們都殺了,還是全都關起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總不能不讓別人說話吧?
可有些話卻是不好的,和君王的想法是背道而馳的,這個時候咱們家難道就不應該做出表率嗎?”
聽到這話,沈華嚇了一跳,一躍而起說道:“姐姐,原來你是為了這個呀!莫非你讓我回來…”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
沈蕊點點頭說道:“不錯,我確實是這么打算的,馬車和東西已經準備好了,你一路奔波辛苦了,休息一晚,我們明日一早就出發!”
“姐姐…”
沈華苦笑說道:“何必趟這個渾水呢,要是被其他商人,還有世家大族知道了,肯定會連起手來圍堵我們的,那咱們家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家業,就付之東流了…”
沈蕊卻是面上一寒,訓斥說道:“住口!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忘了咱們家的長輩是怎么從拘押勞役中釋放的了?忘了人家在家也是如何興起的了?
若不是有皇太孫殿下的點頭,怎么會有我們家的今天?!早就被人奪了家產,你我也不知道埋到那個亂墳崗子去了!
沈家身負皇恩,就是有一丁一點的機會,也要全力報答!豈可只顧著自己的安逸!”
沈華趕緊賠罪說道,“姐姐,姐姐你別生氣,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蕊卻搖了搖頭,有些喪氣的說道:“看來我還是太急了,太想讓你執掌家業,反倒忘了忠義才是根本…”
“姐姐,你別生氣,我錯了,我去,明天一早我就跟你去京城…”
沈蕊搖了搖頭,“從今往后,你暫且在家中讀書吧,不要為這商號的事奔波了…”
“姐姐…”
沈華無比懊惱,可看到姐姐那決然的模樣,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
沈華離開之后,沈蕊坐在椅子上,暗暗了嘆息了一聲。
她知道自己弟弟的想法,沈家好不容易才興起來,他害怕折騰沒了,
害怕家人和自己再過上朝不保夕的日子,甚至是牢獄之災。
這些都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倒是沈家是屬于皇太孫殿下的,沈家之所以能在短短的兩年時間之內崛起,這里面就是因為有這層關系。
如果說其他商人的圍堵和競爭,還能用商業手段解決的話,那么一些官吏的吃拿卡要,他們就沒辦法了。
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吏,就能讓一家人為難!
這是他們沒有辦法解決的。
沈蕊深知,作為主上,殿下能一言興起一個家族,也能一言將之掃入塵埃!
況且,自己心中的忠義,也不容自己視若無睹。
商女猶知亡國恨,自己又怎么不知道人之大義。
唉,自己的弟弟還要好好磨礪才是啊…
現在的他擔不起家業。
第二天一早,沈蕊便乘坐馬車北上了。
來到京城的時候,她先到商貿司拜會了鐵鉉。
在鐵鉉的通報之下,朱允熥才知道沈蕊進京了。
在東宮文華殿里,鐵鉉正在稟報說道:“殿下,沈蕊這才帶來了五十萬貫錢,是這兩年沈家在江南做生意賺取的,
另外她還讓家中以及商號有關的所有人等,家中女兒不可裹腳,否則就清除出號。”
朱允熥坐在椅子上點點頭,道:“她有心了,難得。”
沈家的影響力放在整個大明來說微乎其微,也等于賭上了自己的身家,可她依然這么做了。
作用雖然有限,可卻是表明了態度,表明沈家是現在他這一邊,是支持他的。
這是下面之人的投誠,朱允熥自然領受。
于是吩咐說道:“讓她把錢帶回去吧,好好經營,努力擴張。”
“是,屬下遵命。”
鐵鉉抬眼看了看朱允熥,試探的說道:“殿下,您要不要見見她?”
朱允熥看了他一眼,這讓鐵鉉立即配上一副笑臉。
“別想那些沒用的,專心做好你的事吧!下次本王要用錢的時候,可不是幾百萬的事了!到時候你拿不出來,哼哼!…”
“殿下饒命,兩三百萬貫還行,再多實在拿不出來啊,今年鋪設的商號太大太多,現在還往外出錢呢…”
“我不管,反正要用錢的時候你必須拿出來,否則本王就把你賣了,也能湊出幾百塊錢!”
“殿下…”
“滾吧!”
看著鐵鉉極為配合的狼狽離去,朱允熥笑了笑,這個家伙,真是貼心。
他還以為自己對那沈蕊有什么想到呢,就急不可耐的想獻殷勤。
可自己還沒有那么饑渴。
如果自己要一夜風流,她肯定愿意自薦枕席,可又不能讓她入宮,養個外室算什么?
還得防備自己頭頂的顏色會不會變一變,劃不來啊。
真想要,宮里什么樣的沒有!
說起來,不覺心里有些癢癢的…
不過朱允熥搖了搖頭,驅散了心中的想法,再想下去,就成白什么日什么了,
傳出去,非常敗人品的好不啦!
“馬和,這幾天又有誰上奏沒有?”
馬和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便說道:“回稟殿下,除了留中二次上奏的,沒有其他人上奏了。”
二次上奏,是因為留中不發,官員不知道宮里的態度,所以第二次上奏,一般這類都是態度堅決,屬于不撞南墻不回頭的。
“上奏兩次以上的奏折,整理出來。”
“是,奴婢遵命。”都在一個箱子里面,很好找。
朱允熥笑了,既然這些人這么頭鐵,他就樂意看他們是怎么撞的頭破血流的!
“殿下,錦衣衛指揮使蔣瓛求見,正在殿外恭候。”王忠在一旁稟報說道。
“微臣拜見皇太孫殿下,殿下萬安!”蔣瓛低頭躬身進來,跪地行禮道。
在得到命令起來身之后,蔣瓛稟報說道:“殿下,錦衣衛遵照殿下的命令,已經對那些不法之徒完成了調察,這是名錄,請殿下過目!”
說著呈上一份奏章名單。
朱允熥從王忠手里接過來后,打來一看,果然上面記載著一個個姓名,
后面用蒼頭小字,簡短的記載著他們是何年何月,何時何地,發表非議的。
同時還寫上了在場的都有誰,有誰附和,有誰激烈反對,有誰故意引導輿論,有誰做詩暗示,
一樁樁一件件,都記載的非常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