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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一節 國家力量(1)

  長安,冬雨綿綿,下了幾乎整整半夜。

  劉徹正睡的香的時候,被一個宦官叫醒。

  “什么事情?”劉徹坐在床榻,有些不高興。

  高興才怪!

  這么冷的天氣,還是深更半夜,正是摟著軟妹子大被而眠的好時光!

  “陛下,有緊急軍情!”那宦官說道,想了想,他強調道:“是最高級別的!”

  劉徹聞言,立刻走下床榻,馬上有侍女捧著一件安東都護府進貢的狐裘外套給他披上。

  狐裘非常暖和,顯然是一直被侍女拿著放在火盤上方三尺的地方加熱的。

  披上這件外套,那宦官也識趣的將一份報告呈遞給劉徹。

  劉徹接過來一看,立刻就下令:“馬上傳丞相、少府卿和大農入宮!”

  “諾!”

  “再傳令給蘭臺,立刻召集蘭臺八百石以上大臣至宣室殿候命!”劉徹張開雙手說道:“伺候朕更衣吧!”

  片刻后,劉徹就在侍女們的伺候下,穿戴整齊。

  他伸手,接過那柄天子劍,將綬帶提起,對左右道:“隨朕前往宣室殿罷!”

  走出寢殿,外面的雨,依然在淅淅瀝瀝的下著。

  氣溫有些低,寒風吹來,劉徹忍不住搓了搓手。

  “想不到啊想不到…”劉徹望著茫茫夜色,感慨起來。

  這次的漢匈大戰,在一開始,就完全脫離了他跟朝堂大臣們預定的軌道。

  真真證明了,戰場上的變化,根本不是人所可以預計的。

  在戰前,誰能想到,一直把守梓嶺的若盧部族居然被匈奴人自己給滅掉了?

  誰能想象得到,義縱的主力,幾乎沒有付出什么代價就占領了梓嶺?

  梓嶺既然得手,那白道自然就落到漢家的控制中。

  漢軍通向高闕的道路,事實上已經打開了。

  但是…

  郅都所部卻陷入了匈奴的重圍之中。

  郅都至少要面對兩倍以上的敵人的圍攻,補給線也會受到侵襲。

  這場漢匈大戰的主會場,從義縱那邊變成了郅都這邊。

  預計中的鴻鵠塞會戰,自然告吹了。

  郅都能不能堅持?

  這個不需要疑慮,只要補給穩定,有吃有喝,匈奴人應該是無法威脅其生存的。

  但問題的關鍵,就在于維持補給啊!

  劉徹撣了撣袖子。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

  雖然民夫徭役不要錢,但是,軍需物資要錢啊!

  出塞作戰,撅師千里。

  漢家的府庫積蓄,就像流水一般,迅速消耗。

  要不是有鹽鐵衙門和其他方面的收入,劉徹的政府,此刻已經債臺高筑了。

  即使如此,假如要加強郅都方面的軍力,用于維持補給線的安全。

  劉徹覺得,起碼需要再動員一萬騎兵,用于維持補給線。

  而,郅都所部面對的敵人實在太多,所以,最起碼,還要想辦法送至少八千弓弩手上去。

  但問題是,漢家的財政,已經頻臨吃緊。

  而這戰爭,卻才剛剛開始,保守估計,漢匈這一輪高闕會戰,起碼要打一個月(最理想狀態)若是戰事膠著,打個三五月,也是尋常!

  “朕必須想辦法弄錢了…”搓了搓手,劉徹抬腳向前。

  中國歷來的問題,都是國家沒錢,而私人有錢。

  譬如明末,國家府庫里,都能跑耗子了,崇禎皇帝一件龍袍穿了三四年。

  但北京城的官員貴族家中的地窖,卻堆滿了黃金白銀。

  山西的晉商家里,白銀囤積數量更是用幾百萬這樣的單位來計算。

  漢家,雖然財稅收入和其他項目的收入,遠遠的超越了明朝。

  甚至超越了秦帝國!

  在劉徹已知的中國王朝里,大抵就只有傳說中海貿發達無比,一歲能獲利數千萬貫的南宋能跟漢室在財稅方面掰掰腕子。

  即使如此,漢室也存在著民富國窮的尷尬局面。

  像劉徹的那兩個老丈人,卓氏和程鄭氏,坐擁財富以萬萬來計數,雇工以數千,奴隸數之不盡!

  簡直就是富可敵國!

  而外戚里的竇氏和薄氏,也是坐擁著金山銀山。

  魏其候竇嬰一個人就能養活上千食客,號稱小孟嘗!

  至于列侯里,狗大戶平陽侯世家的財富多到連劉徹都眼紅!

  平陽侯家族世代都在平陽縣蓄養歌姬奴婢上千,馬奴和騎奴也是以千計數。

  所以,老曹家三代單傳,而且,一代身體比一代差,怪不得別人。

  就算是項羽,天天笙歌,身體也要hold不住!

  這些人的錢劉徹是一直在打著主意的。

  也零敲碎打的弄來了一些。

  但總的來說,只是敲敲打打,從未有讓他們真正出血。

  現在,軍費吃緊,劉徹也不得不把主意再打到這些家伙頭上。

  “準備發行國債罷…”劉徹嘆了口氣,做出了這個決定。

  其實,還有更快的辦法。

  那就是抄家!

  在中國,歷朝歷代,王朝強勢時,一切權貴官僚地主商賈,統統都要給皇帝跪下唱征服。

  在皇帝面前,什么富可敵國的商人,什么阡陌連野的大地主,翻手就可覆滅。

  這也是中國的特殊社會和人文環境導致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對皇帝來說,全天下都是他一個人的。

  商人地主官僚權貴,統統是他的臣子。

  讓你死,你必須死。

  讓你活,你必須活!

  君權統治一切,甚至統治思想、宗教和學術。

  中國的皇帝,自古就是人神合一,稱為天子,自號皇帝,名為君王。

  言出法隨,出口成憲,以至于,天地星辰,宇宙萬物,物理規則都要受到皇帝個人意志的影響。

  自然,這樣的君王,壓根不需要去考慮什么下面的人想法,也懶得去考慮什么經濟穩定,持續發展。

  這不是他們不愿意去考慮,而是,他們壓根不清楚不知道這些事情。

  這也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所在。

  也是東西方世界所處的環境和人文思想截然不同的體現。

  對中國來說,龐大的疆域,繁多的人口,富饒的土地,足以形成一個自給自足的繁榮經濟圈。

  以至于,哪怕皇帝砍掉全國最有錢的地主富商們的腦袋,將他們的家產全部充公,但這個偉大的國家,也不會傷筋動骨,甚至可能還會比之前活的更滋潤,更健康。

  即使是強勢的君王,敗家敗的特別厲害,也僅僅需要休養生息個十來年,這個帝國又會生龍活虎。

  在這樣的環境下,中國的統治者,自然就不會去考慮其他人的意見,也懶得去搭理那些肥豬的想法。

  商人、地主豪強和權貴,抓起來就可以宰了。

  武帝一生殺了不知道多少個兩千石,把超過三百的列侯家族,打落深淵,讓幾乎全部的商賈破產。

  但依然是毛事沒有…

  歷史上,明朝的朱元璋更狠!

  剝皮實草,動輒興起大案,一次殺戮過萬。

  然而,明朝的經濟和軍事實力,卻在這一次次大案和一次次的殺戮中,越來越強。

  講道理的話,其實劉徹只要學習這兩者,舉起屠刀,將富商和大地主以及權貴們送下地獄。

  完全能夠湊齊這次漢匈大戰的全部開銷。

  甚至,說不定還能有得賺。

  然而…

  “朕可不僅僅只是想當一個漢武帝,明太祖或者明成祖啊…”劉徹在心里告訴自己,安撫著那顆躁動的心臟:“朕的最終目的,是要讓漢家文明升華,進化,走上那條永遠繁榮強盛的道路!”

  而要達到那個目的。

  除了需要政策,需要引導,需要資源之外。

  還需要用罪惡來澆灌,用最黑暗最深沉最為人所不齒的邪惡來做燃料,將千百萬人的生命投入祭臺,用他們的光和熱,來點燃那個文明升華的發動機。

  這就離不開資本以及權貴的幫忙。

  畢竟,作為皇帝,身為天子,自詡以德孝治天下的君王。

  是不能也不可有臟自己的手。

  現在多好!

  臟事、壞事,都是臣子和商人在干。

  他這個皇帝完全不知道。

  形象光輝而偉岸,完全就是個愛民如子的君父!

  這個事情,劉徹知道,很多臣子和商人也知道。

  但偏偏天下人不知道。

  更妙的是,劉徹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里,于是他用著一次次的敲邊鼓和殺雞駭猴,告訴了那些大臣和商賈,這些事情不許碰,碰則死。

  而這些商人和大臣權貴們,也都收到了這個信息。

  所以,他們紛紛據此調整策略。

  就像現在在燕趙,大地主和大商賈,紛紛減租減息,明面上看上去好像是良心發現了,或者是‘受到天子德政感化’。

  但實則,他們只是在進行轉型而已。

  他們有的轉向了資本,轉向了工商,有的轉向了軍事利益集團和殖民利益集團。

  雖然這些變化的步驟很慢。

  但卻是每一天都在轉向。

  這也是劉徹雖然大權在握,但卻沒有掀起大獄的原因。

  把人殺光了,錢搶光了,誰來幫他做事情呢?

  你能保證新扶起的人,會比這些舊有的人更好嗎?

  對劉徹來說,殺人,只是一種手段。

  只是一種用于清除那些不聽話的,胡作非為,或者混吃等死不干事情的渣渣的手段。

  沿著走廊,持續向前,一刻鐘后,劉徹進入了宣室殿的范圍。

  在那里,已經被叫醒的和在今日值班的蘭臺尚書以及侍中們已經在等候著劉徹。

  “恭迎陛下…”尚書令汲黯看到劉徹到來,立刻迎上前去,說道:“最新的漢匈情報和軍情已經更新了,陛下可以隨時過目!”

  劉徹點點頭,贊道:“有卿在,朕無慮也!”

  汲黯就是這一點好,本職工作做的非常出色。

  方方面面的細節,根本不需要劉徹吩咐,他自己就會先搞定。

  這樣一個大臣,放在尚書令這個位置上,自然是很好的。

  不過,他的缺點也比較明顯。

  汲黯是君子,至少他自己是這么要求自己的。

  所以,他的道德潔癖很高。

  很多時候,他的這種又讓人尊敬,又讓人哭笑不得的道德潔癖,讓劉徹感覺有些為難。

  于是,劉徹其實已經打算好了,等到今年夏天,讓汲黯去安東做一任都護府的巡按,讓他增長一下見識,陶冶一下情操,鍛煉一下素質。

  相信,安東大地的百姓,會教會汲黯很多知識的。

  將這個想法放到一邊,劉徹在汲黯的引導下,走到宣室殿的一側墻壁前。

  這里,在今年的新年的第一天,就懸掛上了一副史無前例的軍事地圖。

  地圖大的超出了此前漢家大臣對于地圖的認知。

  它足足占據了整個宣室殿的一側墻壁的三分之二,有十二丈長,寬度也有三四丈。

  這樣大的地圖,在標尺和描述上,已經足以將漢匈前線的已知山巒、河流、湖泊以及城塞清清楚楚的顯示。

  幾盞鯨油燈被舉到地圖前,劉徹接過了一根指揮棒,在地圖上先找到梓嶺,然后再找到河陰,最后,再找到太原和晉陽、上郡、北地。

  “命令輕車將軍廣,立刻從朝那塞動身,統帥北地軍北上至靈武的渾化塞,做出出塞的舉動,但不要出塞!”劉徹只是簡單的思索了片刻后就下達命令。

  李廣在北地的朝那塞當新兵營總教官已經兩三年了。

  干的很不錯!

  這兩年為漢軍各軍輸送了上千名軍官和數千騎兵,可謂成績斐然。

  但是,比起他的練兵天賦,他的領軍天賦就有些那啥了。

  而且,李廣嗜酒如命,常常喝的自己都不認識自己。

  劉徹可不敢把軍隊交給一個酒鬼!

  李廣自也明白自己不被重用的緣故,所以,劉徹聽說他在戒酒了。

  但這效果卻還是未知…

  現在讓李廣率領朝那塞駐軍移動到渾化塞,就有著考驗他是不是真的戒酒了的打算。

  當然,更重要的是戰略使然。

  講道理的話,其實北地郡北上,與高闕和榆林,距離更近!

  但是,青龍峽天險的存在,使得無論是漢軍北上還是匈奴南下,都不得不走古老的狄道,更要穿越一片寬達兩三百里,長達四百余里的沙漠。

  這條道路,可不好走!

  尤其是對漢軍來說,更是如此!

  但,讓李廣帶兵前往渾化塞,做出要出回中道,轉狄道的架勢。

  劉徹相信,匈奴肯定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力量來戒備。

  這樣就可以給郅都減輕一定的壓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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