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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六節 風起南國(3)

  時至今日,考舉展露出來的威力,漸漸為人所知。

  它就像颶風一般,從關中開始,漸漸席卷天下。

  有人對它歌功頌德,也有人對它痛恨無比,詛咒著它。

  地方上的士族地主,也呈現了嚴重的兩極分化。

  有歡呼著投入其懷抱,仿佛找到了生命存在意義的,也有畏之如虎,怎么也不肯就范的。

  在這過程中,袁盎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基本上,歡呼的,歌功頌德的,都是后起之秀,尤其是漢太宗以來崛起的地方士族和豪強。

  而咒罵的,抗拒的,卻都是歷史悠久,甚至從春秋戰國走來的士大夫。

  這讓袁盎明白,這是為什么了?

  在考舉制度之前,漢家依靠察舉制度選拔官吏。

  這察舉制度,察舉察舉,選的都是萬中無一的真正精英。

  這些人,才華橫豎都溢,人品上下都正。

  而且,基本都是世家子弟。

  譬如當朝的尚令汲黯,汲氏九代為官,做官的時間,甚至橫跨了秦漢兩代。

  能直接追溯到戰國時期。

  那個時候,諸夏還是卿大夫貴族的天下。

  士子都只是庶民寒門的稱呼。

  這樣的家族,培養后代,都是沖著宰執天下,至少也是封疆一地的目標去的。

  但今上,卻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宰執天下的精英跟草莽出來的野路子庶民,混一。都是安排從百石開始以前是四百石,但去年開始。起點變成了一百石。

  盡管當今對士大夫貴族做了妥協,默許他們的子弟可以優先瘍崗位。優先提拔,甚至默許他們動員家族的力量,為其保駕護航。

  但是,游戲規則已然徹底改變。

  從前,在漢家官場的博戲臺上,只有士大夫,而且還是頂尖士大夫和軍功貴族。

  現在,不僅僅以往只能在外圍看戲的士族也能參與游戲,也能與過去的主角同臺競技了。甚至就連野路子出身,靠著自學成才的草莽豪杰,也能進澈注。

  零和游戲變成了多方博弈。

  游戲規則與秩序,再非某幾個學霸自說自話就可以劃定。

  后起的士大夫和地主階級,欣喜若狂的發現,他們可以超車了!

  而原本的主角,卻只能看著這些過去的小弟超車。

  這心里面能舒服才見鬼了!

  譬如,如今的南陽郡郡守,如今的主爵都尉。基本都是過去從來不可能參與游戲的下層士子。

  但現在,他們堂而皇之的擁有了參政議政的權力。

  更可怕的是幾乎所有不滿考舉的人,都對此無能為力。

  因為,他們其實只占了不過天下不過十萬分之一。甚至更少的人數。

  而新興的寒門士子,則占據了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口。

  而且,他們來自各個階級。

  從庶民直至新興的地主、商人階級。

  門已經打開。想排除他們?沒門!

  在不知不覺間,原本的游戲主角們。了。

  他們已經不再那么重要,甚至已經無足輕重。

  心里的失落和痛苦。外人無法想象。

  就如袁盎。

  在數年前,他曾經被死敵晁錯趕出朝堂。

  但他憑借自己的人脈與關系網,依然活躍在政壇上。

  但在去年,當今一次清查,就將他逐出了長安,丟在這江都,不聞不問。

  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

  因為從太宗以來,他袁盎就是靠著智慧和才華以及長袖善舞,活躍在政壇上。

  不管誰當皇帝,都有賴于他的見識和智慧作為參謀。

  即使皇帝再不喜歡他,也需要他。

  但,當今天子,卻破除了這個規律。

  準確的說,當今天子,已經不再需要依靠人了。

  對他來說,袁盎沒了,還有張盎、李盎。

  反正考舉士子數以萬計,萬中鴉,總能選到替代品。

  即使在不行,還可以靠人數趣。

  一個袁盎,能抵得過百人的智慧嗎?

  答案是不能。

  而當今天子,在蘭臺,養了超過五百人的尚團隊。

  專門就給他參贊軍機,謀劃政務,推演政策,監督執行。

  還有隱藏在水面下,無處不在的繡衣衛作為他的眼睛,監視著朝野的一舉一動。

  士大夫之后,軍功貴族,也面臨了同樣的沖擊。

  騎兵部隊,全面取代了舊有的步軍和弓弩兵,成為漢室主力。

  此番馬邑大戰,舊列侯貴族,幾乎都只撈到些殘羹剩飯。

  新興的軍功貴族開始崛起。

  袁盎現在已經能預見到數年后,現在還風光的老列侯貴族,肯定會遭遇現在的士大夫官宦家族的遭遇。

  可惜,現在的列侯們,就跟四年前的士大夫們一樣,懵懂無知。

  他們還沉浸在當今的優待和拉攏之中。

  懷化的加恩封地和未來分封的承諾,讓他們心花怒放,以至于失去了判斷能力。

  毫不夸張的說,袁盎已經預見到了他們的未來。

  當他們不再重要,不再足以成為一股勢力,不再握有軍隊后。

  他們也會跟今天的士大夫一般面臨尷尬的處境。

  更可怕的是,他們還將失去反抗能力。

  甚至連抗議的力量,也會被剝奪!

  當今,就是這樣一步一步的按照他的節奏,改造著這個國家和天下。

  他將繩索,一步步收緊。

  但他的獵物們,在末日來臨前。恐怕都還樂在其中。

  “這些與吾何干?”袁盎抬起頭,看著劉閼。

  早在三十年前。他就已經明白一個道理:跟著勝利者,才能活下去。才能榮耀下去。

  與失敗者為伍,無論如何,都是錯誤。

  不僅僅禍及家人,還要遺留千古罵名。

  就像,那些在諸侯大臣發動政變之時,拿著武器,吶喊著‘保衛天子,保衛社稷’,英勇戰死的南軍士卒以及陳尸于未央宮和長樂宮中的諸呂親信。

  他們。難道不是好漢子,難道不是英雄?

  但失敗了,自然理所當然的被人踩了一萬腳,永世不得翻身!

  還有,周勃,何等英雄啊。

  還不是說驅逐就驅逐,說關押就關押。

  一句‘吾今日始知獄卒之貴’中的辛酸,有幾人能知?

  而他袁盎,向來善于投機。

  從諸侯大臣串聯之時。他敏銳的發現,諸呂都是飯桶,難成大器,于是果斷反水。當了臥底。

  然后,當太宗開始想要收權時,他又第一個響應。當面給周勃難看。

  即使周勃向來與他為善,視為朋友。

  也如現在。

  當袁盎發現。有條船貌似已經在下沉了。

  他當然不會傻兮兮的繼續留在這條船上等死。

  他當然會想法設法的跳到另一條更堅固的船舶之上,然后好整以暇的看著沉船里掙扎的落水之人。

  如今的天下。考舉大勢已成,當今大勢已成。

  想要逆轉,除非時光倒流。

  但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就要順應大勢,不要當那個妄圖阻擋歷史車輪的可笑螳螂。

  但應該怎樣順應大勢呢?

  “當然,是要做當今所想要的做的事情”袁盎在心里說道。

  他袁盎伺候了老劉家三代天子。

  對這些家伙的秉性,真是了解的無比透徹。

  當今,高祖劉邦,在面臨項羽追兵時,毫不客氣,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和老爹都丟給了項羽。

當項羽威脅要烹太公時,更恬不知恥的說了一句:請分一碗給我啊  太宗皇帝,看上去似乎愛民如子,真真是圣人。

  但誰又知道,他為了收權,先是毫不留情的驅逐了扶立他的周勃,然后又逼死了忠心耿耿的郅候,及至尋找了一個借口,將為他立下汗馬功勞的壯武侯宋昌打落塵埃。

  由此,徹底掌握了軍權。

  先帝也不賴,雖然在位不過三年,但剪除諸侯宗室,毫不留情。

至于今上  只能說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傳說,高皇帝從秦宮廢墟之中,尋找到了一卷楊子”袁盎在心里揣測著:“現在看來,這傳言是真的”

  楊子為我,不以物累。

  老劉家的行事作風,豈非正是如此?

  “所以,于劉氏而言,情義無足輕重,有用才是關鍵”袁盎在心里想著。

  就如同古人所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想要不被藏良弓,烹走狗。

  就只能拼命向皇帝證明自己。

  怎么證明?

  一者對內,幫皇帝撫平他想撫平的東西。

  一者對外,幫皇帝做到他做到的事情。

  此時此刻,在袁盎看來,當今所想要做的事情,無非兩件。

  一,對內收權,中央集權,要真正唯我獨尊,一言以為天下法。

  二,對外征服,開疆拓土,要四海賓服,萬國盡臣妾。

  袁盎只是個文官,帶兵打仗的技能雖然點了,但沒點滿。

  對此,他有自知之明。

  所以,他只請了老朋友季心南下。

但這對內嘛  這長袖善舞,挑撥離間,正是他的特長。

  “今上想要東宮不敢干政”這個事情,袁盎已經清楚的認知到了。

  當年先帝崩卒,太皇太后一度臨朝稱制。

  但今上硬是用水磨工夫,一點一滴的從東宮那里把權柄拿了來。

  即使如此,東宮依然有著巨大影響力。

  在法理上,東宮依然可以對西宮發號施令。

  老祖母要訓誡孫兒,孫兒難道還敢反抗不成?

  只能乖乖的去聽訓。

  但是,種種跡象表明,今上的耐性正在逐漸耗盡。

  現在的局面,就是今上耐性耗盡的結果。

  不然,天子雖然有承諾不干涉趙楚兩國的君主人選。

  但,他完全可以去跟東宮商量,陳之以情曉之以理,東宮又不傻,只要皇帝跟他講清楚厲害,他當然會知道,長久空缺諸侯王國,會發生什么事情。

  就像當年他袁盎入宮,對老太太講了鄭國的故事后,老太太不就立刻明白了過來?

ps:啊,一個月就這么快結束了5月份,怎么說,是一個頹廢之月啊  到今天為止,才更了25w字。

連上個月也不如但是,沒辦法,頸椎搽卡文,雙重折磨使我沒辦法集中精力去想劇情好在,最近找了個偏方,雖然苦了點,但效果還是有  6月份,努力油!

  另外,馬上兒童節了,祝大家節日快樂!人人都像孩子一樣去歡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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