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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節 司馬季主出仕

  “去將劇孟叫來…”劉徹稍微思考一下,立刻下令:“還有義縱、汲黯,也都一并叫來!”

  今天不是休沐日,義縱、劇孟、汲黯,都在宮里面當值。

  一刻鐘后,三人就聯袂來到了劉徹面前。

  “有個事情,你們去辦…”一見面,劉徹就布置任務“虎賁衛和羽林衛,明天全部出勤,去少府、內史、大農令在長安的各官衙和糧倉戍衛!”

  義縱和劇孟顯然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一臉的茫然,但出于本能,他們還是立刻領命,拜道:“諾!”

  如今虎賁衛和羽林衛,都經過了一次擴充。

  各自達到了三千人的規模。

  合起來就是六千武裝力量,這支力量,別說是監視少府、大農令和內史衙門了。

  就是在長安實施戒嚴,都是綽綽有余。

  “汲愛卿,明日卿帶著宮中所有不需要隨駕的侍中、尚書、謁者以及郎中,下到少府、內史和大農令的所有衙門和官倉之中!”劉徹對汲黯布置任務。

  汲黯倒是對外面的事情有所耳聞,聞言立刻就恭身道。

  汲黯早就知道,外面的那幫家伙想要做的事情,是注定不會得逞的。

  因為,當今天子的性格,就是一個絕對不會也不可能被臣子牽著鼻子走,更別說會為了所謂的大局,所謂的影響,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人。

  在這位年少天子滿臉溫和笑容的背后,隱藏的是一個隨時準備掀桌子的獨裁者。

  想跟他玩手段?

  就要做好被發現后,被他一腳踩到地上,還反復抽上一百個耳光的準備。

  過去的事情,也證明了這一點。

  而且,這位天子的腦洞跳躍性非常大,所作出的掀桌子策略,常常超出人們的想象,卻又能避免打擊面太大。

  正如這位天子自己所說的:治政之道,在于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

  只是,不知道,這次要倒霉的一小撮是誰了?

  單從這架勢上來看,那些家伙。估計要死的很慘…

  汲黯,當然不會同情這些發國難財和趁火打劫的五蠹和蛀蟲。

  甚至,他一點也不介意,在這些禍國殃民的家伙的尸體上踩上一萬腳。

  因此,他非常樂意的道:“諾!”

  然后。想了想,汲黯問道:“請陛下示意,臣此去的方略…”

  劉徹閉上眼睛,從嘴里吐出兩個字:“限購!”

  “卿帶人下去后,盯著所有的衙門,不管是誰來購糧,都必須出示戶籍竹符,每人每天,最多只許購糧五石,同時。關中所有糧倉,一應糧食谷物的進出,卿都給朕盯緊了!”劉徹睜開眼睛,看著汲黯道:“此事,事關重大,卿跟下面的官員都要交代好,不管是誰,拿著誰的名帖,說什么話,都不要聽。也不要接話,有竹符,就給糧,最多五石。多了沒有!”

  那幫列侯大臣,打的是什么主意,劉徹自然清楚。

  在正常情況下,按照過去的經驗來看,劉徹真是沒什么辦法。

  但,作為穿越者。劉徹卻有的是處理這樣的官商勾結,左手倒右手的搶劫的對策。

  一個限購令,足以讓這些人的算盤落空。

  只是,僅僅下令,是不夠的。

  歷朝歷代,都有的是皇帝下令,嚴令下面的人怎樣怎樣,結果下面的人陽奉陰違,撒潑打滾的例子。

  若是沒有尚書臺的監督,劉徹毫不懷疑,下面的人,肯定能把他唬弄了。

  最多,就是做做樣子,將明目張膽的搶劫行為,變成私底下私相授受的權力交易。

  類似諸如此類的事情,翻開人類歷史,簡直不要太多了!

  所以,才要將虎賁衛和羽林衛派出去,守衛各個衙門和官倉,告訴這些家伙,別玩火,玩火必,同時,讓汲黯帶著尚書臺和宮里面的近侍下去監督,防止有人玩暗度陳倉,甚至打著紅旗反紅旗。

  至于已經發生的那些事情,劉徹現在卻只能選擇默認和承認。

  沒有辦法,這是漢室的傳統和立國精神——法無禁止則不糾。

  在法律沒有規定,甚至就是規定了,但相關條文還沒貼到露布下,廣為人知,那么,政府也沒有理由去管——在古典中國,子產以后,法律和政府政策,就已經從過去的‘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的神秘法,變成了銘刻在青銅鼎上,公開示眾的公開法,秦國更是極力追捧子產的國家,所有法律,制定后,全部公開貼在露布下,這就是所謂的‘以猛服民’政策,漢承秦制,同樣繼承了這個制度,執法者們都認可子產的理論,認為只有讓百姓知道犯法會有什么樣的懲罰,才能制止犯罪。并引申出了‘不教而誅是為罪’的執法理論。

  而經過前廷尉張釋之與太宗皇帝聯袂出演的那幾個著名的故事后。

  這個精神,更是已經深入人心。

  劉徹不想也不愿意自己破壞了這個傳統。

  但是,沒有人能在占了統治者的便宜后,還能逍遙法外,不受懲罰。

  劉徹沒辦法在這個問題上處置他們,不意味著,不能在其他地方給予懲罰。

  對皇帝來說,自由心證,可是必修課。

  “等明年歲首,朕再與你們算算帳…”劉徹心里,幾位在這次的事情上蹦跶的最歡的人名一閃而過。

  對付大臣,最有效的方法,當然是明年大朝儀上的座次排序。

  對于列侯,他們的睪丸則在于酌金。

  實在不行,還有定向反腐這個殺手锏。

  只是,不能對所有的碩鼠和蛀蟲開刀,還是讓劉徹有些念頭不通達,心情微微有些郁悶。

  但很快,劉徹就開心了起來。

  因為,太史令司馬談的奏疏送遞了劉徹御前。

  司馬季主,終于接受了劉徹開出來的‘太史令丞’加兩千石《易經》博士的價碼,同意出仕。

  這是一個偉大的勝利。

  這意味著,漢室的宗教界。從此就趴在了劉徹的膝前。(另外一個宗教界的巨頭,許負早就是體制內的了)

  天地人鬼神,在這一刻,全部臣服在了皇權面前。

  汲黯看到劉徹在接到了一封來自太史令的奏報后。臉上都笑開花了,不由得好奇的問道:“陛下…有何喜事?”

  “司馬季主先生,已經答應出仕,將擔任太史令丞、易經博士…”劉徹當然愿意將這個喜事分享給自己的臣子們。

  司馬季主的投降,意義重大。

  哪怕是最不懂政治的劇孟。都明白,司馬季主這位天下聞名的大能,答應出仕意味著什么。

  作為天下唯一的,同時也是最權威的日者。

  司馬季主的出仕,意味著,當今天子將徹底掌握一切神鬼與天像的解釋權。

  更別說,此人已經連續三十年,拒絕了朝廷不下八次征辟,太宗孝文皇帝,仁宗孝景皇帝。都不能將此人招徠。

  而今上即位一年多,就令此等名士欣然入甕,這樣的事情,等于表明,今上確實是神圣天成,受命于天的真龍天子。

  于是,三人立刻就跪下來恭喜道:“恭喜陛下!”

  劉徹矜持的笑了笑,道:“司馬先生即來,不可怠慢,馬上讓石渠閣那邊整理出一個靜雅的別苑。作為先生的居所…”

  “諾!”汲黯領命道。

  這石渠閣,作為蘭臺的附屬建筑,理論上也是歸汲黯管的。

  司馬季主,是在今年的冬十一月。結束了他長達一年的游歷,回歸長安的。

  這位永遠都喜歡白衣飄飄,一大把年紀,還愛滿天下的跑的日者,所有與他關系好的人都知道,這就是一塊又臭又硬的茅坑石頭!

  當年。太宗皇帝的親信心腹,地位幾乎等同于今上身邊的顏異、汲黯的賈誼與好基友宋忠,聽說了司馬季主的名聲,特意上門拜訪。

  本意嘛,當然是想聽些好話,順便刷一波聲望。

  結果,兩個家伙都被司馬季主的口才和理論洗腦了。

  洗完腦不要緊,還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

  這也沒什么。

  司馬季主的脾氣就是這樣,根本就不顧忌什么地位名利。

  這些東西,在他看來都是浮云。

  但事后的發展,卻有些出人意料。

  先是,宋忠以中大夫之職,出使匈奴,結果走到半路,跑了回來。

  因此被論罪,丟到了官職,從此,不復有聞。

  后來,賈誼又因為其教導的希望與愛徒梁懷王劉揖墜馬身亡,悲痛欲絕,在內疚與自悔之中絕食而死。

  不知道是誰,起了一個哄。

  說是司馬季主當初為這兩人占卜,卜語是:務華絕根。

  于是,司馬季主的名聲頓時大噪,天下聞名,不知道多少王公貴族,拿著金銀珠寶,上門拜訪,只求一卦。

  司馬季主煩不勝煩,索性帶著弟子和家人,到處云游。

  其實,真正熟悉司馬季主的人,都很清楚。

  這位天下聞名的日者,號稱卜卦天下第一的人物,其實,對卜卦的興趣,并不大。

  甚至于,對那些算命的同行,無比鄙視。

  認為這些家伙是侮辱了《易經》,玷污了卜噬的蛀蟲。

  對那些求卦之人,哪怕時皇帝,他也懶得理會。

  但,正是這樣高冷的做派,反而讓人將他捧上了天下第一卜者:日者的寶座上。

  此時此刻,與司馬季主對坐的是他的本家,太史令司馬談。

  “公答應出仕,陛下必然欣慰,委以重任!”司馬談對司馬季主忽然改變主意,非常高興。

  作為多年的好友,司馬談很清楚,司馬季主的知識和學問有多少。

  此人的學識與知識儲備,只在司馬談之上!

  甚至,在許多關鍵的地方,譬如星象、軌道計算和推算上,司馬季主才是當世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因為司馬談知道,別人,哪怕是他,學星象、琢磨軌道和推演星辰運行,那是工作。

  但司馬季主,卻是將之當成了自身的愛好。

  幾十年來,司馬季主明著是游歷天下,但實則是在尋找各種有利觀測星辰運行的地方,推算日月天地的運轉規律。

  更何況,司馬季主手中還掌握著一份司馬談眼饞了許久的重要文獻——竹書殘篇。

  這是戰國時期魏國的官方史書。

  且來源非常古老,據說能直接追溯至夏朝。

  要編纂史書,理順三代故事,竹書的記載,就是一個必須參考的文獻。

  只是…

  當年,秦統一天下,曾焚毀了六國的史書,只在咸陽留下備份。

  但秦末戰亂,項羽一把大火燒毀了秦國的所有宮廷以及深藏其中的所有文獻。

  其中就有六國史書和秦國王室收藏的各種文獻典籍。

  漢室成立后,丞相蕭何奉命營建未央、長樂兩宮,在秦國宮殿的廢墟里,發掘和整理出了許多典籍。

  但可惜的是,竹書,不在此例。

  真是讓人扼腕嘆息。

  但,司馬談聽到傳聞,日者司馬季主,從其老師那里,繼承了一部分的竹書殘篇。

  雖然只是傳聞,但也讓司馬談非常興奮。

  傳說,竹書,用了從夏商周三代的文字,分別記錄這三代的史料。

  僅僅是這三種文字,就足以讓司馬談為之神往了——三代不同法,不同歷,這是人所共知的史實。

  特別是去年,朝廷消滅了衛氏朝鮮政權,戰利品中,有一部分,就是曾經的萁子朝鮮王室的史料,其中,幾個有關殷商的記載,讓司馬談大開眼界,甚至,打開了一扇新的窗口。

  這讓司馬談對司馬季主手里的竹書,更為期待。

  對于一個史官來說,再沒有比那些傳承悠久的史料,更有吸引力的了。

  司馬季主,當然清楚,司馬談覬覦的是什么。

  只是,那竹書殘篇,是他老師的遺物。

  別說是好基友了,就是兒子,也不能給看的。

  只有得到了他衣缽的弟子,才有機會獲得繼承。

  這就是他這一系的傳統——薪火相傳。

  只是,至今為止,他都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傳人。

  眼看著年紀漸長,他的心里真是焦急萬分。

  好在,這次回歸長安,讓他頗為驚喜。

  因為他發現了一個能繼承其衣缽和傳承的合格傳人——他的好友,司馬談的幼子司馬遷。

  為了近距離的考察和觀察司馬遷是否具有繼承他的衣缽的能力和資質,他這才勉強答應了天子的征辟——當然,天子許諾的歷書、律書和封禪書的編篡和籌備,也是重要原因。

  不然,司馬季主才不愿意當官,束縛自己呢!

  在他的思想里,朝廷里的人,都是一幫齷齪的政客和無恥的小人。

  他這樣的君子,根本不屑與之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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