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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節 新的時代(1)

  劉徹是在辰時被南皮候竇廣國找到的。

  一見面,竇廣國立刻就跪下來,哭著道:“家上,陛下有變,太后命臣詔家上立即回長安主持局面!”

  劉徹聞言,嚇了一大跳,幾乎以為今天是愚人節!

  皇帝老爹的身體,他早問過淳于意了。

  差是差了點,但絕對不可能忽然就發生意外!

  待聽完竇廣國的哭訴后,劉徹也是目瞪口呆。

  原本前世君臨天下十七載,謚之以景的皇帝老爹,居然會從御階上摔下去…而且,看樣子,傷勢非常嚴重…

  是蝴蝶效應?

  還是前世本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劉徹無法確定。

  只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長安,現在差不多該是亂成一團了。

  他必須立刻馬上回到未央宮,接掌象征大權的傳國玉璽以及其他權利象征的印璽與虎符。

  不然,拖久了,難免會發生意外——天知道竇太后會不會腦子一發昏,又念念不忘起梁王的事情來了?

  對于那位宅在東宮的老太太,劉徹永遠不敢掉以輕心。

  于是,他立刻就下令:“馬上回長安!”

  因為擔心事情有變,劉徹甚至連馬車都不乘,直接騎馬狂奔,帶著三百護衛騎兵,只用了半天時間,在當日午時之前,就返回了長安城。

  一進城,劉徹立刻直奔未央宮。

  到了溫室殿天子居所前,劉徹立刻就被兩個宦官領著進了內殿。

  一進內殿,劉徹就發現,整個殿中的氣氛都很緊張。

  竇太后與薄皇后,站在天子御塌前,偷偷的流著眼淚。十幾個醫官,在天子塌邊,輪流上陣進行搶救。一旁的水盤邊,放著許多天被鮮血浸紅的白布。

  劉徹見此情景。不知為何,眼淚止不住的就流了下來。

  他真的意識到了。

  他,從此以后,可能就真的要變成一個孤家寡人了。

  不會再有一個大樹,為他擋風遮雨了。

  他啪的一下,就跪了下來,撕心裂肺的喊道:“父皇,不孝子回來了!”

  他這一喊。薄皇后也跟著抽泣起來了。

  劉徹心里,此刻,其實害怕與恐懼,多過悲傷和欣喜。

  他十分清楚,假如他現在就登基的話,要面臨多少挑戰。

  他不是皇帝老爹,皇帝老爹做了將近二十年太子,根深蒂固,羽翼早已豐滿。

  因而,一登基。立刻就能接掌大權,將自己的心腹放到關鍵位置上。

  譬如,任命晁錯為內史。周仁為郎中令,郅都為中郎將,這三步,就牢牢的掌控了關中的民政,軍事以及輿論。

  因此,可以不懼任何挑戰!

  但自己呢?

  劉徹垂著頭,除了太子的這個頭銜外,他還有什么?

  張湯?

  一個上任不過四個月的刑曹令吏,一無資歷二無政績。怕是連眼下的位置,都還沒穩固吧!

  汲黯?

  黃老學的底子倒是不錯。也深的太后欣賞,但。在那些黃老派的政治家眼里,他恐怕也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吧?

  撐死了,當一個少府尚書丞或者丞相長史。

  想要獨當一面?

  問問朝臣們答不答應吧!

  至于武力方面,劉徹更是毫無根基,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把劇孟和義縱等人安排到周亞夫身邊,混了點資歷,回來,任命個奉車都尉、駙馬都尉什么的,勉強可以掌握一部分宿衛武裝。

  另外,太子宮的三百衛隊以及以前埋下的未央宮都尉王啟年,也還可以一用。

  除此之外,他可謂什么準備都沒做好。

  毫不夸張的說,他等于是要光著膀子坐到那個位子上。

  除了大義名分外,他什么都沒有!

  當年,先帝太宗孝文皇帝從代國到長安,雖然也是號稱一窮二白,毫無根基。

  但起碼,他身邊跟著的從代國入長安的大夫宋昌,將軍張武,都是可以一用的人才,外戚薄昭,更是一位能力與水平都不差的輔助。

  他呢?

  粟家那些逗比要是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了!

  “最起碼,我得要立刻掌握一支只忠誠于我的軍隊,哪怕,數量少一些…”劉徹在心里迅速的盤算起來。

  前世,小豬在建元新政被廢黷后,能保住位子,除了館陶的保護外,最重要的是,他手里有一支羽林衛,人數雖然少,但絕對忠誠,日夜寸步不離的保護著小豬。

  否則,竇太后雖然不廢小豬,但那些在建元新政中被打壓和受了委屈的貴族勛臣,豈會放過他?

  要知道,當年,少帝兄弟,就是被這些人的父輩祖輩,推進一個小房子里殺掉的。

  斬草除根,他們比誰都懂!

  所以,掌握一支忠誠的武裝力量,保護自己,是目前最正確的選擇。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竇太后就走過來,擦了擦早已哭腫的眼眶,道:“太子啊…別哭了,站起來,劉家的男兒,在不該哭的時候,即使被刀砍被火燒,也絕對不能哭!”

  “諾!”劉徹連忙擦了擦眼淚。

  老劉家的天子,貌似除了惠帝劉盈以外,整個西漢王朝,就沒有愛哭鬼。

  這時候,似乎是感覺到劉徹回來了。

  天子劉啟居然猛的睜開眼,喊道:“太子,吾兒…”

  他居然一下子就坐了起來,嚇得旁邊的醫官連忙就跪下來。

  劉徹與竇太后也連忙中斷了要談的話題,連忙走過去。

  劉徹走到塌邊,一下就跪到自己老爹面前,流著眼淚道:“父皇,您感覺怎么樣了?可不要嚇兒臣啊!”

  這時候的劉啟,臉上容光煥發,仿佛像個沒事人一樣。精神抖索。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皇帝,代表著情況已經糟糕到極點了。

  這是回光返照!

  天子劉啟握住劉徹的手。道:“朕剛剛做了一個夢,朕夢見了高皇帝。夢見了皇父太宗孝文皇帝,他們都說,朕現在本不該去見他們,可終究還是見了他們了…高皇帝,賜了朕一柄寶劍,皇父賞了朕一套甲胄,他們都說,朕這個天子做的不錯…”

  說著說著。他的眼睛有些迷離了。

  旁邊的竇太后聽著,卻是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當年先帝臨終前,也是如此。

  白發人送黑發人,人世間最大的悲劇莫過于此。

  此時此刻,竇太后也不由得想起了去年駕崩的太皇太后,當初先帝駕崩,恐怕,她也與自己現在一般傷心和痛苦吧?

  劉徹重重的叩首道:“父皇掃沉珂,除逆賊,布德天下。便是三皇五帝,也不過如此…”

  原本的歷史上,這位天子。還將君臨天下十四年,掃清沉珂,積蓄了足夠十幾年開銷的財富,蓄養了足以掀翻匈奴帝國的戰馬,培養了足夠多的人才。

  現在,他才當了不過四年皇帝。

  功績雖然不如前世,但,也足夠彪悍了!

  滅吳楚,田稅三十取一。嚴懲貪官污吏,基本上已經掃清了內憂。劉徹接班,只要不是蠢到跟商紂王一樣。挑釁整個統治階級的利益或者像楊廣那樣激進,漢家江山上升的勢頭,已經不會改變了。

  劉啟聽了呵呵一笑。

  此刻的他,神色與方才簡直就是兩個人,臉上白得就像一張紙。

  但他的腦子反而變得更加清楚,思維更加活躍了。

  甚至比年輕時的想法還多!

  劉啟自然知道也清楚,這是為什么。

  因此,他知道,現在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寶貴!

  于是,他也不再廢話,直接握住劉徹的說道:“這個天下,以后就要靠太子來看顧了…”

  他又抬頭看向竇太后,輕聲道:“母后…”

  竇太后連忙在侍女的攙扶下,彎下腰來,握住劉啟伸出來的手。

  劉啟緊緊握住自己母親的手,深情的道“兒子不孝,怕是不能常奉母后膝前了,以后,就由太子代兒子來侍奉母后!”

  他說著就拉著劉徹的手放到竇太后手里,幾乎是懇求道:“太子年少,不懂事,以后還要請母后多多擔待,多多扶持!”

  劉啟此刻真是害怕,害怕竇太后在他死后,只想著扶梁王上位,那樣,不止劉徹要死無葬生之地,就是他其他的兒子,恐怕也沒幾個能活下來的。

  竇太后聞言,已是泣不成聲。

  兒子的意思,她豈會不懂?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個老婦人,又怎么會真的干出廢孫立子的事情?

  因此,重重的點頭,道:“皇帝放心,哀家知道怎么做,這江山社稷,是先帝的,是高皇帝的,也是皇帝的,哀家不會讓劉家的社稷,出半點岔子!”

  她也不敢!

  太尉周亞夫,手握大軍在外,又向來是皇帝的心腹,在這樣的關口,即使竇太后真想干出那樣的事情來,也沒有那個能力和實力。

  囑咐完竇太后,劉啟的目光放在劉徹身上,他看著劉徹道:“朕將大行,太子你年輕氣盛,想法多,朕是知道的,以后有事情,多與太后商議,多聽元老大臣的意見!”

  “諾!”劉徹連忙叩首。

  “還有,朕把王娡姐妹關在宮里,朕駕崩以后,太子,就封阿彘和老十一為王,送她們去南方罷!”

  “諾!”劉徹哪里敢不答應?

  “另外,東南初定,一切以穩為主,朕崩以后,太子就大赦天下,赦免所有參與叛亂的人,施恩,加威!”

  “諾!”劉徹已是泣不成聲。

  “去…把丞相和御史大夫叫進來,朕要錄遺詔!”

  “諾!”劉徹重重叩首。

  旁邊,整個大殿,頓時哭聲大作。

  不多時,丞相張歐與御史大夫晁錯聯袂走了進來。

  除此之外,章武候竇廣國、中尉、車騎將軍郅都,也在其中。

  天子劉啟在醫官們的攙扶下,勉強坐起來,看著跪在面前的臣子們,他揮了揮手道:“朕自承先帝遺命以來,夙興夜寐,不敢或忘,今日,朕將大行,丞相張歐,御史大夫晁錯,還有諸卿,都聽朕遺命——”

  大臣們頓時就哭著匍匐在地,道:“臣等俱在,請陛下下詔!”

  一旁的宦官,也立刻拿起筆墨,準備記錄。

  “朕聞之…仲尼曰: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也!信哉!…其賜天下諸侯王以下民為父后爵一級,百姓戶錢一百,歸宮人夫人以下至少使,其令,太尉周亞夫為左相國,丞相張歐為右相國!令太子徹即位!”

  遺詔錄完,天子劉啟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頭一垂,閉上了眼睛。

  殿中,偏僻的角落里,一個史官,拿著筆,在一策竹簡上,沾了沾墨水,寫下了一句話:丁亥年二月甲子,帝崩于甘泉宮,遺詔,令太子即皇帝位,以太尉為左相,原丞相張歐為右相,詔賜天下諸侯王以下民為父后爵一級,百姓戶錢一百,歸宮中夫人以下…

  劉徹呆呆的跪在地上,冰冷的地板,在這個初春的二月,更外滲人。

  他呆呆的看著,聽著,這一切。

  他有些手足無措。

  這就,要做皇帝了嗎?

  他重重的低下頭,朝著皇帝老爹的遺體,叩首,再叩首。

  然后,他就站起身來,面朝大臣們。

  早就準備好的宦官們,一擁而上,為他披上嶄新的龍袍,戴上十二旒的天子冠。

  “請家上遵先帝遺詔,于靈前即位,襲號皇帝,上承宗廟,下安黎庶!”大臣們立刻就排好隊,按照等級,對著劉徹三叩九拜。

  竇太后也道:“社稷為重,諸卿立刻護衛太子,前往宣室殿,傳詔在京文武百官千石以上,至宣室殿,叩拜新君,正君臣名分!”

  這是極為重要的。

  早就周代,中國人的祖先就說過——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

  名正言順,才是正義,才是道理。

  這時候,早就準備好的少府令岑邁,也立刻捧著兩個璽印,呈遞在劉徹面前,跪下來,道:“家上,此乃信璽與行璽!”

  又有一位宦官,在數個衛士的保護下,捧著一顆虎符,進獻于前。

  而天子劉啟的身旁,也有兩個宦官,恭敬的對著天子遺體三叩九拜,然后,小心翼翼的取下一直掛在他身上的一顆玉璽,呈遞劉徹面前:“家上,此乃傳國玉璽,又為天子之璽!”

  說完也不管劉徹是否愿意,就將那顆用和氏璧雕琢而出的,代表著天子威權與權柄的玉璽,系到劉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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