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德最大的優勢,無疑是曾經親自經歷自己的老爹,當今天子劉啟整個統治時期,清楚的知道他在所有情況下所下達的所有詔命和政策。
“以我前世的經歷來看,我的皇父是個個性強硬的男人…”劉德在心里想著他所經歷所有事情:“而且是不撞南山不回頭的那種!”
簡單的來說,就是那種只要決定了政策,那么只要該政策沒有到山窮水盡,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么,他就不會受到其他人的影響,堅決的推動下去。
眼下晁錯鼓動的削藩策,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
特別是如今汾脽的漢鼎,給了他足夠的底氣和人望。
使得他有著足夠的底牌來應對任何變動。
那么,以他的個性和一慣的行為來看…
“他應該會傾向晁錯!”劉德在心中對自己說。
想一想前世,晁錯先罰楚國東海郡,然后馬上就削掉了吳國的豫章、會稽兩郡。
吳楚兩國加起來才六個郡,一下子被削掉一半,特別是吳國,一下子就被削掉三分之二的國土。
從結果逆推,劉德很輕易的就抓到了自己老爹目前的心理。
于是,劉德叩首道:“以兒臣之見,淮南王劉安大逆不道,正如廷尉監趙禹所言,事驗明白,當伏其法!”
天子劉啟心里的笑容瞬間全數褪去。
“怎么可能!”
“一定是意外!”
“朕二十五歲才能猜到先帝的大致想法,就這樣還是常常為先帝所責備…”
“是蒙的吧?一定是蒙到的!”
“可是。假如是蒙到的…”天子劉啟心中思慮一轉:“他怎么會傾向晁錯…”
劉德跟晁錯關系一直不近,倒是袁盎,與劉德非常親密。
從這個角度來看。一點都不像是蒙到的。
這樣的話,那就太可怕了…
即使是父子,這種被人洞悉了底細,看到了底牌的感覺,讓天子劉啟心里非常不爽。
這就是皇帝的矛盾了。
一方面,對于繼承人,他們常常苛求無比。要求嚴苛。
另一方面,當繼承人表現的太好了,他們又會疑神疑鬼。各種猜疑與顧慮都會出現。
劉德看到自己老爹的神情,馬上在心里大叫一聲不好!
李唐王朝皇室中種種的血雨腥風,馬上就浮上劉德心頭。
劉德腦筋一轉,叩首拜道:“父皇。兒臣以為。淮南王相張釋之有功,當賞,請父皇不吝嘉之…”
天子劉啟一聽,心里一塊石頭落地。
“朕就說嘛,這小子怎么可能猜到朕的想法呢…”天子劉啟在心中想道:“原來是看上了張釋之啊!”
對于張釋之,劉啟是沒什么好印象的。
是個人,也會對一個隔三差五的將自己堵在家門圍觀的家伙沒有什么好印象。
誠然,那只是先帝安排的一場秀。
但。張釋之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一次兩次也就罷了,隔三差五。有事沒事,跑來挑太子宮的毛病,這就讓劉啟深深的認為,對方對自己的意見很大。
所以一登基,先清算鄧通,然后就是張釋之。
不過張釋之比較聰明,一見風聲不對就跑來叩首謝罪,加上有竇太后的幸臣黃生在一旁說情,這才沒有被清算,只是趕到淮南國去當丞相。
但拋開這些私人恩怨,從良心上來說,張釋之還是個不錯的臣子的,有忠心,有能力,還有人望。
或許適合做太子的太傅?
而且還能讓天下人看到朕的心胸…
天子劉啟在心中琢磨著,越這么琢磨,越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
當然了,就這么在自己的兒子面前袒露心跡,那肯定不行。
必須要維持一個高深莫測的形象。
“朕知道了…”天子劉啟站起身來,對劉德道:“你先下去吧,叫晁錯與袁盎,來見朕!”
“諾!”劉德叩首拜道。
然后緩緩的退出老爹的御帳。
出了帳門,劉德發現自己的背上全被汗水打濕了。
跟皇帝玩心眼,其實跟走鋼絲沒有差別。
一旦押錯寶,后果難以想象。
尤其是劉氏的天子們,每一個都敏感無比。
劉德可沒有一個微時故劍的老媽保佑,一個不小心,就會從鋼絲上掉下來…
這次是過關了,下次呢?
“我也必須要學會藏拙了…”劉德在心中想道:“不能每次都這么走鋼絲,大智若愚,未必不是條路…”
經過這一次的教訓,劉德明白了,有時候是該笨一點,太聰明,沒人愛啊!
劉德又想到他的老爹,當年,被張釋之各種刷聲望,光是被堵在宮門口的記錄就有七八次。
都說圣斗士不會倒在同一招下超過三次。
他老爹被張釋之用堵門的方法逮到了七八次之多。
難道是他老爹笨到不肯換辦法?
“看來,我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呢…”越接近權力的巔峰,劉德就越能感覺得其中的險惡。
“想要凌駕于萬萬人之上,不擇手段,臉厚心黑,是必須的屬性啊…我的天賦點以后向這方面傾斜了…”劉德在心里對自己說。
實際上,劉德也察覺到了,地位身份到他的這個地步,是時候蟄伏,藏拙了。
有事,讓手下的近臣去沖鋒陷陣好了。
他可以躲在背后,遙控一切。
一如他的老爹當年。
至于他自己,是到了撿起書本,每天當一個好好學生的時候了。
這么想著,劉德就推開了廷議大帳的帳門,回到他的位子上,悄無聲息的坐下來,朝著大臣們拱手致敬,非常平靜的道:“讓諸位臣工久候了…”
他看向晁錯:“內史,父皇請您去御前上奏!”
然后,他又看向袁盎,道:“太仆,也請一并同去…”
“諾!”晁錯與袁盎出列拜道。
但他們兩個心中卻也有著疑惑。
“殿下去面圣歸來之后,好像變化很大…”袁盎看著劉德,他是一個觀察能力很強的人,對于一個人的精神狀態與面部表情、語速,尤其關注。
他很明顯的能察覺到,似乎有些什么改變,正在劉德身上出現。
現在,平靜得幾乎如同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的木頭一般跪坐于上的劉德,像極了當年先帝剛剛登基,大權被勛臣大將掌握之時的狀態。
那時候的先帝,也如劉德現在一樣,好像對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進步…真快啊…”袁盎在心中感慨道:“十六歲就已得太宗孝文皇帝三十歲之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