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肖張很快發現,自己想多了,飛毛腿業務部,他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眾人眼中的核心人物了。提高士氣這些事情,用不著他去操心了。
以前的肖張,在業務員中一呼百應,吃飯聚餐,搭伙接單,他都是不可獲缺的靈魂人物,大家最喜歡跟他一起跑單接業務了。
那個時候的業務部,雖然管理很混亂,不過人情味很足,大家上班嘻嘻哈哈就把工作做了,晚上再弄上幾瓶冰啤酒一喝,日子簡單又充實。
現在的業務部,干凈整潔,各種條條款款釘在墻上。除了兩個文員,一個業務員都看不到,偶爾進來個小哥,都是行色匆匆,找文員簡單說兩句就馬上離開了。
以前一幫業務員聚在辦公室,打牌抽煙的情景再也看不到了。不得不說,吳義軍提拔蔡洪魁來管理業務部,確實沒選錯人。
“這個蔡洪魁,居然還有這本事,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肖張看看手表笑道。
很快,肖張就見到了西裝革履的蔡洪魁,他正在訓斥一個業務員,看到肖張進來了,一揮手讓那個業務員離開,領導范兒十足。
“魁哥,好久不見,”肖張笑著打了聲招呼。
蔡洪魁的眼角輕輕抽動了一下,站起身來說道:
“你小子總算回歸了,來,坐下聊。”
兩人坐下簡單地聊了幾句,都是些客套話。
“明天我就正式上班吧,”肖張淡淡地說道。
“行啊,你什么時候上班都可以,你一回來,公司算是如虎添翼,”蔡洪魁文縐縐地說道。
“如虎添翼這種詞都整出來了,魁哥學問漸長啊!”肖張笑著打趣道。
他是想利用這種小玩笑拉近兩人的距離,畢竟兩人曾經也算是鐵哥們兒。肖張其實心里挺好奇的,這幾個月發生了什么,會讓那個大大咧咧的蔡洪魁變成這個樣子。
可惜以前葷素段子層出不窮的蔡洪魁,明顯沒感受到肖張的親近之意,又或者是感受到了卻不想表達出來,只是輕輕說了句:“別笑話我了,兄弟!”
聽到兄弟兩個字,肖張的心輕輕顫動了一下,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
“魁哥,這一段時間發生了什么事嗎?”
蔡洪魁沉默了許久,搖搖頭說道:
“能有什么事呢?”
肖張有點生氣了,不是兄弟嗎?干嘛藏著掖著,是怕自己的回歸動搖他的經理位置嗎?
正想說什么,一個跑腿小哥推門進來,還沒說話,就被蔡洪魁兇了:
“說過多少遍了,進我辦公室要敲門,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還有,進公司必須按規定著裝,你的藍背心呢?罰款五十,重新敲門。”
這個跑腿小哥叫何杰,也算是飛毛腿的老員工了,被蔡洪魁吼得灰溜溜地轉身出門,重新敲門進來。
何杰是來匯報手上的一個業務的,客戶不滿意,要求換人,他被刷下來了。
“是不是你違反了公司規定,沒把顧客當上帝…”蔡洪魁又是一陣訓斥。
“是客服那邊接單沒了解清楚,別人要求的陪練是要懂功夫的,可不是你說的舉個沙包,跟著跑跑圈,”何杰憋屈地說道。
“懂功夫?懂什么功夫?我們這又不是武術學院,客服那邊搞什么鬼?我去問問,”蔡洪魁不滿地說道。
說完,就急匆匆地去客服那邊了。
“肖張,你回來了,”何杰打了個招呼。
“是啊!明天正式上班,”肖張笑了笑。
何杰猶豫了一下說道:“現在公司不比從前了,一切都要求正規化,流程化,蔡洪魁你也看見了,牛得不行。”
肖張想了想說道:“正規化好,這是公司做強做大的必經之路,至于蔡經理,我想是壓力太大,我們都要理解支持。”
何杰說道:“總之肖張你注意點吧…”
說著靠近肖張,壓低聲音說道:
“上次開會,蔡洪魁還把你拎出來當了反面教材,說誰要想你,工作上挑三揀四,那就跟你一樣,卷鋪蓋走人,哪怕你是吳老板的徒弟也一樣。”
“真有這種事?”肖張有點詫異。
肖張跟蔡洪魁交情可不淺,以前在公司,兩人關系很好。他當這個經理,說句難聽的,還是肖張讓他的。
“這還能有假?全業務部的人都知道,”何杰對蔡洪魁心中不滿已久。
“新官上任三把火,能理解,他估計是想盡快樹立威信,所以把我拎出來做做教材,”肖張輕聲說道。
“你心里有數就行了,我做事去了,”何杰眼中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起身離開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別人不知道自己跟吳義軍的關系,蔡洪魁可是清楚得很啊!不說別的,就是現在,你蔡洪魁做得再好,要讓他走,也是肖張一句話的事。
蔡洪魁完全沒有理由往死里得罪自己呀!不行,等下叫他一起吃飯,把事情挑明了說清楚,肖張暗下決定。
不過空穴不來風,肖張也反思了一下,自己以前雖然沒有仗著吳義軍的關系,欺負同事什么的。但也確實在很多時候,擁有別人沒有的特權。
公司的跑腿單子,肖張想接就接,不想接可以拒絕,雖說肖張自認為都是優先接難度大的單子,但是落在別的不許拒單的業務員眼中,確實是個不好的表率。
蔡洪魁很快黑著臉回來了,坐到椅子上就對肖張說道:“肖張,你要跟吳總好好談一談,咱們公司必須要請一個法務了,很多合同都制定得不規范,一些對咱們明顯不利的條款,客服那邊也敢簽,現在業務部的工作越來越被動。”
肖張看著滿口法務,規范的蔡洪魁,精神上有些恍惚,這是那個因為一張十元假幣,拎著西瓜刀,追別兩條街的水果販子嗎?
肖張和吳義軍第一次見到蔡洪魁,就是在街頭見義勇為,幫治安員摁住了提著西瓜刀追人的蔡洪魁。
雖說后面知道了蔡洪魁是追個用假幣的家伙,但胡子拉渣,滿口臟話,就是蔡洪魁給肖張的第一印象。
把蔡洪魁弄進公司以后,這家伙收斂了許多,但身上那股大大咧咧,缺心眼的勁兒,一直都在。
“魁哥,你的變化挺大呀!”肖張脫口而出。
“兄弟…”蔡洪魁欲言又止。
看蔡洪魁的樣子,肖張心說未必這中間還有什么隱情嗎?
“魁哥,我們認識有四,五年了吧?我可是一直把你當大哥的,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訴我,”肖張表態了。
良久,蔡洪魁嘆了口氣:“肖張,你其實最受吳總器重,應該把心思放到管理公司上來,不要盡跟一些女人搞不清楚,年輕人還是事業為重。整天想著什么緣分,整天顧著兒女情長,毫無意義。”
肖張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他接的安心怡和曹筠慧的單子,都是進行了保密處理,除了吳義軍和客服那邊的負責人,別人并不知道。
“你知道你魁哥性子直,說的不對,你多見諒,公司現在到了瓶頸期,熬過去,就有可能魚躍龍門,成為一個新興的大公司,熬不過去…”蔡洪魁一聲苦笑,沒有往下說了。
蔡洪魁的變化盡管讓肖張不適應,但別人的心思是好的,肖張輕輕點了一下頭:
“我知道了,魁哥你放心,我會配合你把咱們業務部門的工作做好。”
蔡洪魁大聲笑道:“這就對了,兄弟同心,其利斷金,讓咱們飛毛腿公司,真正飛起來。”
“等一下有空嗎?一起吃宵夜吧!”肖張提議。
“吃什么宵夜?我現在晚餐都不吃啦!沒看我大肚子都不見了嗎?”蔡洪魁笑道。
“魁哥,你這段時間經歷了什么?這覺悟,這生活態度,完全變了一個人呀,”肖張驚奇地說道,蔡洪魁戒了宵夜啤酒,這簡直可以入選飛毛腿公司,十大奇跡了。
蔡洪魁輕輕說道:“三個月前,公司組織了一次體檢,所有人身體都OK,就讓我一個復檢,說是肝上有一個陰影,很可能是癌癥…”
肖張大驚:“復檢結果怎么樣?”
蔡洪魁苦笑道:“那次給我折騰壞了,復檢一開始說就是癌癥,你知道我得到通知的心情嗎?天一下子塌了,我出了事,我那一大家子該怎么辦?”
肖張緊張地問道:“那后來呢?”
蔡洪魁說道:“三天后,突然又通知我是誤診,把我的報告跟另一個人搞反了。”
肖張心有余悸地說道:“你這三天可怎么熬過來的?”
“是呀,我是怎么熬過來的?”蔡洪魁眼中閃過一絲后怕。
在那三天里,自殺不拖累家人,弄個車禍,騙點補償…各種各樣的心思在腦中盤旋,整整三天,他連一頓飯都沒有吃。
“媽的,必須去告這家醫院,搞什么玩意兒?”肖張看到蔡洪魁眼中的害怕了。
“我沒有告醫院,甚至我都沒有罵打電話的醫生一句,就說了聲謝謝,然后癱倒在床上。第二天早上起來,我去另一家醫院再次做了檢查,拿到身體健康的報告,我淚流滿面…”蔡洪魁閉上眼睛,仿佛在回想那天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