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 我們只是想回家(下)(防盜章節)
段舍離臉上神色顯得特別莊重虔誠。
先以他發明的那套祈告姿勢，右手撫住胸前心臟位置，單膝跪地俯身，左手掌心按住腳下大地。嘴唇無聲微微開合，看似正在向大地虔心祈告。
隨著默念祈告進行，他體內魔力通過腳下地底“淵源海”，反向傳入大地深處。
以他此時淵魔五爻境界，操縱魔力震動大地輕而易舉。
在外界看來，就像是他對大地虔心祈告，大地深處不久后傳來有節奏震動，給予祈告回應的樣子。
儀式感非常重要，是操縱改變氛圍的絕佳手段。人心很容易，就會被儀式感所影響。
旁邊虞有年和白骨家臣莫叔兩人，一前一后有樣學樣，跪地隨同祈告。場中氣氛立刻轉為莊嚴肅穆，并且隨著大地震動持續傳來，顯得愈加凝重。
博雅·萬方趴在不遠處地上，感受到大地深處震動逐漸強烈，心底暗自慶幸不已。
長老團決策無比英明！
諸天墟宇廣闊無邊，各式各樣神明都有。但能夠根植于所在星球本體的神明，往往是神明中比較強大，非常難以招惹的存在。
地淵既然存在這樣的神明，便注定了太歲諸族想要達到目的，只能選擇和代表神明的勢力合作。哪怕為此大幅度讓步都可以，否則要付出的代價太大，根本無法承受。
長老團列出了上中下三檔合作條件，授權他根據對方實力，相機選擇合適條件商討。現在看來，很有必要選擇讓步最大的那檔起談。
怕就怕對方條件太過苛刻，己方吃虧太多？但無論如何，談判也不能在自己手中破裂。不然日后神山遭受重大損失，自己鐵定要被清算。…
就在博雅·萬方滿心盤算之際，大地深處震動逐漸停止。段舍離緩緩起身肅立，右手掌心依然撫緊心口，雙目凝視博雅·萬方，沉聲鄭重道：
“妖嬈上神神諭已下，準許我以大地使徒的身份，全權處置大地神廷與太歲諸族合作之事。
但雙方商討具體條件之前，你必須如實回答我提出的問題，以示你方合作誠意。
若有絲毫虛假不實之處，則一切合作無從談起！”
博雅·萬方點點頭，示意請段舍離發問。能不能如實回答，且看對方提什么問題再說。而且通過問題本身，也能判斷出對方的關注點。
然而段舍離卻微微搖頭，并不開口。只是雙目繼續凝視著他，臉色顯得更為鄭重。
博雅·萬方先是有些奇怪，但隨后便陡然間明白過來，心里不禁暗暗叫苦。
對方這明顯是要求他，在聽到問題之前，先承諾如實回答。一旦答案不能令對方滿意，談判根本就不會開啟。
麻煩大了！誰知道他會提出什么問題？是否會涉及太歲諸族不能泄露的核心機密？這怎么可能答應？
但不答應，談判還沒開啟就直接把事情搞砸，自己先落個辦事不利的名聲不說。日后神山若因此遭受損失，后續罪責照樣也跑不了。
他都能想象，若是將對方現在的要求，傳回去請示長老團。長老團必定令他在不泄露機密的前提下，隨機應變，爭取妥善處理。責任最終還是會落在他身上。
到時候要么背負泄密的罪責，要么背負談判破裂的罪責，二者必居其一。
這簡直就是個繞不過去的大坑！他既然因為距離最近，已經和對方接觸上，那就根本沒辦法再推卸給其他人。
還沒開啟談判，便遇到這樣的困局。到底該怎么辦才好？…
博雅·萬方越想越覺得為難，遲遲不能做出決斷。他卻不知道，段舍離這是故意挖坑，在給他制造責權利沖突。
雖然不太清楚太歲諸族內部權利結構，但段舍離很確定一點。那就是無論什么樣的組織，個體與整體之間，利益肯定不可能完全一致。
想讓一個個體，心甘情愿泄露組織機密并不難。讓他的個人利益，和組織整體利益發生沖突就行了。
眼見博雅·萬方遲疑不決，段舍離輕嘆一聲，循循善誘道：“唉，其實你我雖然只是初見，但境遇卻很相似。都是為上面辦事，可風險和責任只能都由自己承擔。
雙方合作這么大的事，辦成了未必會有多大功勞。要是辦砸了，責任卻永遠都甩不掉。
所以我也特別盼望，合作能盡快成功。
因為一旦雙方合作開始，你我作為直接聯系人，地位就會變得非常重要。
只需你我在雙方合作過程中，確保只認彼此。那么無論是你，還是我。在各自勢力中的影響力，都可以得到飛速提升。你覺得呢？”
博雅·萬方聞言，心中霍然開朗。就像是有人在重重迷霧之中，打出了一道強光。
對呀！這位段使徒背后站著的，可是地淵眼下唯一的神明。那么日后所謂“大地神廷”，必將是地淵最大的勢力。
雙方合作由兩人達成，只要合作一天沒有破裂，他們兩人的地位就沒人能夠撼動。
只要確實像段使徒所說，大地神廷在太歲諸族之中，凡事只認自己一個。
那起碼在太歲神山離開地淵之前，他博雅·萬方將變得舉足輕重。很可能不久之后，便成為長老團成員。
要知道太歲諸族生命悠長，以他現在的年紀、修為，再熬上個三、五百年，也未必準能進入長老團。
可若是他對地淵最大勢力，擁有至關重要的影響力。那年紀和修為不夠又怎樣？長老團再講資歷和修為，也總要面對現實不是么？…
想到這些，博雅·萬方心頭火熱。已經不知不覺間傾向于：無論如何也要確保，雙方合作在自己手中達成！
思路決定出路，出路引導行動。
博雅·萬方一旦思路清晰，便立刻向段舍離開口道：“茲事體大，我需要先向長老團請示，才能做出承諾。”
段舍離聞言點頭，示意他請便。
博雅·萬方當即取出太歲金書，用來和神山之上傳遞訊息。
段舍離見狀雙眼微凝。從初世到現在，太歲金書對地表人族而言，可謂是大名鼎鼎，影響深遠。
可他還是第一次有機會，近距離親眼觀察。
只見那所謂“太歲金書”，并非如紙片或絹帛那樣薄薄一片。而是上端兩尺寬、三寸厚，下端一寸寬、一寸厚，整體長達三尺的近似三角形金色厚片。
雖然看上去金光閃閃，卻又不同于金屬質地那樣堅硬，而是像織物一般柔軟。
那“太歲金書”正面，呈現出一段異族文字。看到這段并不認識的奇形文字，段舍離才解開了初世里一個小小的困惑。
那就是所有聲稱親眼見過金書的幸存者，對金書上所書諭旨內容，都能完整敘述，且基本保持一致。
難倒天外異族還事先專門學會了大安朝文字？即便如此，有些親眼見過金書的人可不識字呀！他們是怎么認出那樣文縐縐的諭旨內容，還絲毫不差復述出來的？
此刻他自己親眼看見那段諭旨文字，才明白其中原因。
就像巨鬼溟尊賜予他那兩枚功法骨片一樣，太歲金書上的太歲諸族文字，也可以令觀看者直接在頭腦中，清楚無誤的領會其含義。
正是初世里流傳天下，地表人族幾乎盡人皆知的三句話：
“太歲有諸星君，為眾神之首，眾煞之主。今遣神山臨此天下，蔽日百年。地淵諸生靈，當匍匐敬畏，永拜太歲！”
博雅·萬方將太歲金書呈現諭旨文字的正面，對準高懸于東方天際的太歲神山。
太歲金書自行豎直飄起，懸停在他身前。
而后隨著博雅·萬方施法，金書表面耀出一道細細金光，筆直射向蒼穹上的太歲神山。
片刻過后，有一道細細金光，從天際太歲神山方向射回。
博雅·萬方注目金書背面，隨既面無表情，默默將太歲金書卷起收好。
段舍離看不到金書背面回訊文字，也看不出對方神色傾向，只好默默等待結果。
卻不知博雅·萬方此刻，已經開始在心里，大罵神山上的長老團了。
其實長老團回訊，并不出他先前所料。的確是令他在不泄露機密的前提下，隨機應變，爭取能以最有利條件達成合作。
但恰恰因為不出所料，博雅·萬方才格外氣憤。
機密不能泄露，條件必須有利，合作還要達成。長老團倒是想的周全，可唯獨沒想過他這個具體做事之人的難處！
博雅·萬方稍作沉吟，就已經暗自下定決心。
他抬起碎石沙礫腦袋上，沒有眼珠的兩個淺淺眼窩，分別沖著虞有年和白骨家臣莫叔晃了晃。
段舍離秒懂他的意思，揮手讓那兩人退出演武場。
等確定周圍再無旁人，博雅·萬方才以極其輕微的天人之語傳音道：
“三個問題是吧？我可以事先承諾，必定如實回答，絕不欺瞞。但你怎么確保，日后凡屬雙方合作，只認我一個？”
段舍離聞聽淡然一笑：“對你我兩人都最為有利的選擇，還需要什么保證？不這么做的豈不是傻子？”
博雅·萬方仔細一想，的確如此。
按照他的認知，神明座下必定擁有多名使徒，使徒間同樣存在競爭關系。需要竭盡全力證明自己，穩固在神明心目中的地位。
他需要在太歲諸族里，挾大地神廷勢力以自重；同樣段使徒也需要在大地神廷里，挾太歲諸族以自重。兩人明顯是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利益高度相關，這比什么保證都管用。
然而他不可能想到，段舍離跟他處境完全不同。其實是個上面魔神已掛，下面人手才剛剛開始招收的半冒牌使徒。
根本沒有同為使徒的競爭者，也完全用不著跟他合則兩利。現在滿心里想的，都是怎么坑害他呢！
搞錯合作對象的博雅·萬方，確信自己做出了最佳選擇。當即不再猶豫，示意段使徒盡管發問。
段舍離點點頭，依然手撫心口，表情鄭重沉聲問道：“很好！我的第一個問題：太歲諸族為何要以無邊煞氣，籠罩侵襲地淵，催生出無數邪祟異類？”
博雅·萬方聞聽，心底禁不住一沉。果不其然，上來第一個問題，就關乎到太歲神山運轉的核心機密。
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也做出了承諾。那就沒必要再玩兒小花招，如實回答便好。
稍作沉吟，他以天人之語輕聲道：“其中原因事關太歲神山源起之秘，還請段使徒除祈告妖嬈上神之外，不要再向任何人泄露。”
段舍離立即回應：“當然，此事你知我知，神明之外無六耳。”
博雅·萬方點點頭，天人之語繼續道：“太歲神山是我太歲諸族至寶。據說在遙遠的神魔時代，我們太歲星域被眾多煞神占據，整個星域到處充滿各種無形煞氣，根本沒有任何生命能夠生存。
當時我們所在墟宇的至高神靈，還只是眾多誕靈神魔中不太顯眼的一位。但祂發大愿心，要盡除惡煞。
所以耗費數萬年時光，將百萬煞神全部誅滅，煉制成這座太歲神山。并用這座神山，把整個星域各種無形煞氣盡數吸收一空。這才有了我們太歲諸族的生息繁衍之地。
太歲神山可以承載大量族人，穿梭無盡墟宇。放出蘊藏的無形煞氣，鎮壓星域叛亂。
至寶威力無窮，但消耗也是奇大無比，而且極為特殊。只能靠與煞神同屬的大量異煞命源，才可以令神山不斷運轉下去。
煞神早已絕跡，尋常零星異煞又根本不敷使用。因此至于以神山所蘊各種無形煞氣，長期籠罩侵襲叛亂星球，培育出足夠數量的七階以上異煞。才能收割大量合用異煞命源，維持太歲神山運轉。
說明白點，我們以煞氣籠罩侵襲地淵，其實只是為了培養積累高階異煞。百年以后，有足夠的命源支撐，能讓我們回到家鄉星域而已。”
段舍離聞聽，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初世里所謂“天人”，很少直接參與地表紛爭。
原來他們的主要目的，竟是培養出數量眾多的高階異煞。也就是無數邪祟異類的高級進化體了！
問題在于你們想回家，我們就要滅族，矛盾顯然不可調和。
既然今生讓我知道了原委，那你們還是——都別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