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彩又稱逗彩,它創燒于明朝宣德年間。
明成化時期的斗彩最受推崇,是釉下彩(青花)與釉上彩相結合的一種裝飾品種。
斗彩的燒制相比較單一的釉下彩或者單一的釉上彩而言,是比較復雜的。
它需要預先在高溫(1300°C)下燒成的釉下青花瓷器上,再用礦物顏料進行二次施彩,填補青花圖案留下的空白和涂染青花輪廓線內的空間,然后再次入小窯經過低溫(800°C)烘烤而成。
明代成化斗彩,以其秀雅精細而聞名于世,后世各朝官窯競相追仿,以清代雍正年間的官窯仿品最為精妙,“于形似之外,更求神肖”。
雍正皇帝對仿成窯的重視,使得雍正斗彩器獨步于清代,其中又以小件器風格最為俏麗典雅。
向南手上正在把玩的這件斗彩團鳳紋高足杯,器形小巧可愛,比例勻稱,在成化斗彩高足杯的基礎上顯有創新,器型新穎,紋樣別致。
高足杯的外壁上,裝飾有斗彩團鳳紋,整器的紋飾描繪細致,釉彩瑩潤,可以稱得上是雍正斗彩官仿官之佳作。
當然,向南在觀察這件高足杯時,除了品鑒它的藝術之美外,還在思考如何將它完美修復。
這件高足杯,并沒有裂成碎片,而是在口沿處缺了一大塊,就如同被人咬了一口一般,整個器型完全被破壞了。
要將它配補完整,其實也不難,難就難在,如何仿釉。
單一的高溫釉下彩或單一的低溫釉上彩,實際上并不難仿釉,但釉下彩和釉上彩相結合的斗彩,就要復雜得多了。
尤其是,這件斗彩團鳳紋高足杯,顏色靚麗,不僅有青花的天青色,還有檸檬黃、石榴紅等多種顏色混雜,光是調制顏料,就是一件十分復雜的事。
“先不管它,把前面幾道工序慢慢做完再說。”
觀察了片刻,向南還是決定先動手配補高足杯的殘缺部位,至于仿釉,等到了那一步再說好了。
斗彩瓷器,向南修復得并不算多,如今碰到了一件,自然喜不自禁。
最重要的是,斗彩仿釉,很消耗時間的呀,這一件斗彩團鳳紋高足杯,可以玩幾天了。
心里這么想著,向南手里的動作也不慢,將高足杯細細地清洗了一遍,便開始準備配補殘缺的部位。
由于這件高足杯,并沒有殘片,只是口沿處缺了一個大口子,因此拼對粘接這一步,就省略掉了。
在古陶瓷修復中,一般都采用石膏配補法和復合材料配補法。
這兩種方法操作簡單,配補材料硬化時間短,在考古性修復和展覽性修復中,使用較多。
而在商業修復中,往往采用硬度更高、契合性更好的陶補、瓷補,以及插接這三種方法。
陶補和瓷補,就是用陶土或瓷土做原料,按照器物的殘缺部位制作出坯胎,再燒制成所需的陶片或瓷片,然后直接粘接到器物上。
插接,則是一種二合一的修復方法。
它是把兩件或多件品種、紋飾相同的器物,各取其完整的部位,采用各種手法將它們拼成一件完整的器物。
制模套模,是陶補和瓷補的基本操作,在這一道工序上,向南是輕車熟路,很快就用瓷土制作出了和高足杯缺口差不多大小的瓷土坯胎。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根據地域的不同,瓷土也分很多種的,不同的瓷土,燒制出來的坯胎胎質、顏色并不一樣。
這件清代雍正年間的仿成化斗彩團鳳紋高足杯,屬于官窯作品,也就是出產于西江省景市官窯。
據清代督陶官唐英在《陶冶圖說》中所述,色純質細的瓷土,是來自于徽州祁門縣,西江省饒州府屬內的高嶺、玉紅、箭灘等數種瓷土在當時只能做粗器或者“參和”祁門來的瓷泥進行制造。
因此,向南很容易就可以挑選出合適的瓷土,來制作高足杯殘缺部位的瓷土坯胎。
還有一個關鍵點,那就是,制作出來的瓷土坯胎,可以略比高足杯殘缺部位大一點,厚一點,即便燒制出來的瓷片大了厚了,那也可以磨掉一些。
但如果做小了,那就沒得補了。
坯胎做好之后,向南便將它放進修復室角落里的一個八角形的小型電窯爐里,插好電源,設置好溫度,便摁下了啟動鍵。
這種小型電窯爐,是城市里很多陶藝館的標配,價格也不貴,幾千塊錢。
自從決定開設文物修復工作室之后,向南便在網上訂購了一臺,這樣一來,陶補、瓷補所需的陶片和瓷片,都可以自己燒制了。
方便得很。
坯胎的燒制需要一段時間,向南也沒坐在那兒干等著,順手拿起另一件前些天沒修復完的古陶瓷,繼續低頭忙活了起來。
向南在忙,另一邊的康正勇也在忙。
在調色、試色,試色、調色中反反復復了無數次之后,康正勇總算是調制出了和《山水》立軸圖底色相接近,但又略略有些淺的顏色,正式開始了全色工作。
這只是第一步,實際上,每一個殘損之處的底色,由于年深日久等各方面原因,實際上并不完全一致。
因此,康正勇還要一遍一遍加深顏色或減淡顏色,之前調制出來的,只能算是基準色而已。
兩個人在同一間修復室里,各自安靜地忙碌著,一直忙到太陽西斜,康正勇忽然長舒了一口氣。
向南聽到響動,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笑著問道:
“怎么?全色完成了?”
“花了兩天時間,總算完成了。”
康正勇點了點頭,有些忐忑地說道,
“老師,您幫我看看?”
兩天時間完成全色,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這還是因為這幅古畫殘損之處并不多,如果再殘缺得厲害一些,花上一兩個星期的時間來全色,也不過分。
“好,我來看看。”
向南放下手中的工作,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這才站了起來,來到了這幅古畫的面前,仔細地察看了起來。
看到向南左看看,右看看,還站在椅子上從畫面的上方往下看,康正勇一臉緊張。
這一次全色,他可以說是投入了十二分的熱情,調色試色也是最多的一次,自我感覺十分良好。
只是,老師向南自身的水平太高,自己跟他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之上。
他所感覺的良好,在老師的眼里,會不會破綻百出?
要是達不到老師所說的“至少三面光”的要求,那豈不是辜負了老師的厚望?
會不會讓老師感覺自己太沒用了?
看著老師向南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嚴肅,康正勇的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
這次,恐怕真的要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