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將來的打算
金靈宗迎賓殿內，四位妖王坐在巨大的橢圓長桌兩側，聞瑞端坐在主位。
四大妖王很是默契地根據他們妖寨、妖洞的方位落座。
南方妖王黑熊精，名曰熊霸，號大力熊王。這位妖王的領地地處平原地帶，守著交通沖要，曾以劫掠過往人族商旅為營生，百年前劫到了聞瑞麾下商會的車隊頭上，之后山寨便屢遭到劍十機群編隊轟炸，修一次炸一次，直到炸得服了軟與商會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才與聞瑞漸漸熟識起來。
北方妖王花豹精，芳名豹三娘，號穿山大王。妖洞位于黎山北方山區，帶領一眾小妖開采山中靈石、靈金、寶石礦脈，產出多半賣給了聞瑞，從聞瑞這里換到糧食、肉食、兵器、工具、服飾等一應商品。
西方妖王水牛精，喚作牛淼，號翻江大王。老巢位于西方一座大澤之中的島嶼上，平時統領一眾水族妖怪充作水匪，劫掠澤上往來船只。
東方妖王狼妖，諢名叫狼二，說是他本有個大哥，結果還未化形就死了，所以他自稱狼二。也給自己取了個號，曰高原狼王。他帶領一群狼妖在東部高原出沒，逐水草而居，捕獵黃羊、旱獺、鼠兔，食物匱乏了也會去襲擾牧人的羊群、牛群。因聞瑞商隊路過時經常投喂，以兄視之。
這幾位妖王霸占區域內都有靈石礦可采，花豹精運氣比較好礦脈資源豐富不事劫掠，其他幾位妖王則要干些殺人越貨的無本生意來補充進項，當初被法山盯上一點都不冤，他們懼怕法山背后的西方教勢力聯合買兇刺殺法山，才是不折不扣的惡妖行經。
此時已是酒足飯飽，聞瑞就直入正題：“諸位，今日邀各位來此，有正事想說，但說正事之前，聞某有個問題想先問問大家。”
“聞老板有話就說嘛。”“什么問題？”“聞宗主請說。”“大哥，你問啥啊。”
“各位，你們有沒有想過，將來怎么辦？”
“將來？”黑熊精大笑道：“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唄，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逍遙快活！再生一堆崽子，教他們本事，繼承我老熊的基業。”
豹三娘卻是微微皺眉，道：“小妹我只能守著礦繼續挖，若是礦挖光了，到時候再考慮后路。”
水牛精板著臉，肅容道：“聞宗主，在下尚未做打算，當下也只能和熊大哥一樣，得過且過。”
狼二撓著頭道：“我倒是無所謂，大哥你要是用得到弟弟，我就跟著你，給你當個侍衛。只是放心不下手下那一群狼，沒我約束著，他們能把草原上的牧人統統霍霍死。那幫笨蛋可學不會大哥你教的那個‘可持續性竭澤而漁’。”
“豹三妹，你家那座靈石礦儲量僅剩下不到三十萬靈石了。”
聞瑞先對豹女開口道：“而且還都是深層伴生礦，想必這段時間礦洞塌方頻發吧？其余的靈金礦寶石礦，也到了開采到了雞肋期，憑你們的技術，選礦篩礦的投入人工太多，你人手肯定不足，若礦石品質不行，我可是要壓價的。”
豹三娘臉色一變，眼神犀利起來，卻被聞瑞漠然的注視給瞪了回去。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家礦山的情況聞瑞如此了若指掌，懷疑是手下小妖被買通，卻也猜不到懷疑對象。
“至于說其余幾位干無本生意的兄弟。”聞瑞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道：“你們也知道我上頭有點關系，上面有風吹下來…”
“什么風？”“大哥你直說啊，別買關子。”
“要嚴打啦！”
“誒，啥叫嚴打？”“嚴打？”“什么意思？”
“嚴打就是嚴厲打擊妖魔禍亂人間行為專項行動的意思！”
聞瑞低聲道：“天機不可泄露，我這都是冒著被雷劈的風險向你們走漏風聲，伱們可出去可別亂傳，不然被定為重點打擊對象，劫雷臨頭的時候，可別后悔！”
三頭妖王面面相覷，萬萬沒想到妖在窩里蹲，禍從天上來。
“聞老板，你這消息屬實嗎？”熊霸先耐不住性子開口了：“自上次大戰過去都幾百年了，都未曾聽說天庭大張旗鼓地清剿過下界妖魔啊。”
聞瑞冷笑道：“你們整天蹲在洞里，哪里知道天下大勢！天庭剿殺妖魔有跡可循，一般在人族王朝氣數將盡的末期，人間即將大亂，妖魔趁勢而起，天庭就派天兵天將會剿一輪，為即將到來的新王朝掃除障礙，積攢氣運。”
“如今西周王庭分封諸侯已有五百多年，衰頹之勢日顯，我望其王氣漸頹，施文王卦術一算，估計不到二百年就要改朝換代。”
“大哥，你還懂文王卦術？”狼二訝道：“怪不得如此神機妙算。”
“文王當年不落難于朝歌了嗎，被帝辛關進地牢，派人喂他吃親兒子的肉餅。”
聞瑞侃侃而談：“當初我心知諫阻不了狐迷心竅的帝辛，又不能坐視他如此造孽敗壞殷商氣數，就假扮獄卒去送飯，將人肉餅換了下來，還收斂了姬伯考的遺骸。結下這段善緣，文王就把卜卦密術傳給我作為報答。”
聞瑞倒也沒騙這些妖王，不過文王卦術也就那么回事，預測準確率堪憂，不能不當回事，也不能太當回事。
至于說天庭嚴打行動，那純粹是信口胡編了，反正這群妖王也不能上天求證。
盡管聞瑞的說辭是編造的，但他得煞有其事，再結合他的身份，幾位妖王不由得心里打起了鼓，開始擔心起身家性命來。
豹三娘倒是笑了，撫著胸口道：“幸好小妹我做的是不傷天和的營生，這次算是躲過一劫呀。”
“放心，你也跑不了。”
聞瑞笑瞇瞇對她道：“你那礦洞多少次引起眼熱的散修和闡教外出歷練弟子上門劫奪了？你都是好言哄騙，裝作屈服，還口口聲聲說要委身于人以求平安，結果中美人計的便被你騙到洞中暗中害死。”
豹三娘大驚失色，這一次她可以篤定手下小妖中出了叛徒，起碼還得是統領以上的大妖怪，不然怎會被聞瑞知悉得一清二楚。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都知道你們背地里那點臟事兒，天庭能不知道嗎？”
聞瑞冷聲道：“所以我想問問諸位，你們將來打算怎么辦？是一條道走到黑，還是…”
四位妖王面面相覷，狼二率先開口道：“大哥，你別買關子了，給小弟指條明路吧。”
豹三娘嘆口氣道：“聞小哥，我也不想整日提心吊膽，夜里驚醒都怕被正道尋上門來誅殺，但又有什么辦法呢？”
“嘖，天兵來剿就來吧，大不了拼了，能快活一天是一天！再說了還不一定會剿到俺老熊頭上呢！”熊霸卻是怡然不懼，晃著熊頭道。
水牛精牛淼低頭沉思，未發一言。
聞瑞見他們如此態度，眉頭稍皺，道：“這正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死到臨頭方知悔’，罷了，算我多嘴，反正嚴打打不到我頭上。狼二弟留下吧，剩下幾位就恕不遠送了。”
“哎哎！”熊霸瞪眼道：“你小子別話說一半啊，這我回去能睡得著覺么，怕被你暗算啊，有話就直說吧。”
“是呀，聞小哥，我們聽著呢。”
“還請聞宗主明示。”
聞瑞肅容道：“你們可知我身為名門正派弟子，為何肯與你們交往？事先提醒，可不僅僅因為我是截教弟子。”
幾位妖王均未搭言，熊霸還伸出熊爪撓了撓頭，顯然是也感到費解，除聞瑞之外的人族修士，見了他們不是逃就是拔劍殺來。
同為截教弟子，甚至和他們一樣都是妖修的黎山仙宗弟子，見了這幾位妖王的反應，和人族修士也沒什么兩樣。
“你們絕非善類，但很幸運的是，你們和你們手下眾妖尚未觸及底線，還有一點點挽救余地。”
聞瑞正色道：“我肯與你們交往，而不是像對付另外那兩個盤踞在黎山山脈的妖王巢穴那樣想法設法滅絕之，最大的區別是你們不吃人，而那兩個妖王吃人。”
四大妖王這才露出恍然之色。
一樣米養百養妖，不是所有的妖精都吃人，西游中都有主動與人族做生意，派小妖跑去人族城市采買的妖怪巢穴。
“吃人和種族滅絕是天道必誅的兩項最大惡業。”
聞瑞沉聲徐說道：“智慧生物不吃智慧生物，這是刻寫在基因里的鐵律，一旦觸犯必遭天譴。你們未曾吃過人肉，我還能把你們當成同類看待，你們該當珍惜這點萬惡叢中的渺渺善果，懸崖勒馬重新作妖了啊！”
“聞老板，你是說讓我們不再搶劫人族了？”熊霸抱著膀子道：“不搶我們吃穿用度從哪里來？難道把我們地盤上產出的那點靈石礦全給你，從你這里買啊？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
“一切吃穿用度你們都可以自己生產，甚至生產出的剩余產品我可以拿靈石收購！”
聞瑞立刻懟回去：“一位智者說過：勞動賦予人現實地位，勞動是人區別于動物的本質特征，妖若是不勞動，永遠是妖！永遠逃脫不了被誅殺的命運！”
說著他抬手指向熊霸：“你占據好大一片平原，為什么不種糧食，不種桑麻？”
又指向牛淼：“你為何不捕魚，為何不采珠？”
指向狼二：“為什么不放牧，非要去搶牧人的牛羊？”
最后指向豹三娘：“你也一樣，若我不收你家的礦石，你不一樣要下山去搶？”
熊霸一拍桌子，怒道：“我們不是不會嘛！再者說來，我們妖族用不慣人族的工具，你看我這爪子，我手下小妖化形更粗糙，爪子還不如我靈活呢！難道用爪子刨地？就算刨得開地也撒不勻種，割不了麥啊！”
“聞宗主，當今我們妖族確實勞作的少，劫掠的多。但這卻非吾族天性，上古時期帝俊、太一執掌天庭，下界妖族同族聚居，各族各自按照體態制造對應工具，也曾如人族一般耕織牧養筑巢造屋。”
牛淼苦笑著道：“可如今妖族群落散亂駁雜，體型大小不一，化形階段各不相同，無法使用統一的工具，想要勞作卻是事倍功半，白費功夫無甚收益，便愈發喜歡從人族那里搶啦。”
聞瑞向他點點頭，贊許道：“牛兄說得好，生產工具是勞動資料中最主要的具有決定意義的因素，這確實是妖族漸漸劫掠為生而非生產者的主要原因！”
說到此，聞瑞站起身，逐一掃視四位妖王，認真地道：“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那么如果我能給你們提供適合妖族使用的勞動工具，且比人族工具更先進更省力，你們愿意組織手下妖族徹底轉行從事生產嗎？”
“大哥，小弟可以試試，但不一定能干好啊。”
牛淼和豹三娘對視一眼，遲疑著沒有應聲。
“老熊沒那腦子，你給我工具，手下也不會干活啊！”
“若我肯教你們呢？我計劃組建妖族生產聯盟，入盟妖洞妖寨金靈宗免費提供生產工具，免費培訓教學，還會派遣教師前往駐扎。”
聞瑞接話道：“你們族中若有機靈精明的小妖，可以送至金靈宗留學深造。你們產出的產品我來幫你們流通，是妖洞、妖寨之間互通有無的交易也好，還是運至人族城鎮售賣也罷，我統統包銷！”
“當你們成為生產者，才會得到尊重，會被賦予和人族等同的權利。屆時正道修士也不敢輕易誅殺爾等，否則非但不是斬妖匡道，反而是造業亂道！殺勞動者定會沾染因果，必受報應！”
四大妖王再度面面相覷，除了狼二緩緩點頭，其余三妖卻是面露難色。
熊霸忽地大笑起來：“聞老板別開玩笑了，哪有這等好事，你說的勞動什么的我聽不懂啊，有那么了不起么，你小子怕不是又在算計我們吧？讓我們給你當奴工，受你擺布？想讓我聽你的，單挑打贏我再說！”
他猛然起身，拂袖道：“幾位兄弟，老熊先告辭了，你們想建什么聯盟就去建吧，恕不奉陪。”
說罷，便邁著八字步走向迎賓殿大門。
豹三娘也隨之起身，陪笑道：“聞小哥，容妹妹回去再想想。”
牛淼未言語，起身拱手行禮，跟著豹三娘一起走了。
狼二撓撓頭，道：“大哥，俺們狼族咋放牧咧，牛羊見了我們狼族跟見了鬼似的，跑的比兔子還快。”
“唉，你們放牧都用不到工具，牧羊犬就懂趕羊，找條狗都能教會你們！”
聞瑞嘆口氣道：“行了，你也先回去，下次我弄條狗送你那里去，你看看那狗咋放的羊，跟著學學吧。別去襲擾牧人了，學會放牧之前，我給你的族群供應食物，合成狗糧味道還行，口感不一定好，先忍忍吧。”
送走了四位妖王，聞瑞坐在橢圓桌前，身子前傾，手肘支在桌上，摸著下巴上的胡茬，思索著道：“妖族向來信奉強者為尊，不光明正大硬橋硬馬地打服一兩個刺頭，這聯盟還真就組不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