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登天化天帝
洛京城。
祥云落在一片池面之上，云中君踏著水面走來，水的另一頭靈華君正在等候。
池中開滿荷花，二人在亭中對話的時候只準備了一副棋盤，至于擺放在一旁的吃食和酒水，云中君一動未動。
靈華君略微看了一眼，云中君如今真正地變得餐風飲露了，然而她卻懷念起了那個昔日請她喝酒的那個云中君。
云中君：“天下大同，我聽到有人這么說。”
靈華君：“那得看這個天下有多大了，天下說的又是什么，怎樣才能稱之為真正的大同。”
“只要有人在，也自然便有爭斗，不僅僅是為利益，也是理念和大道之爭。”
幾十年間，人間便是幾代人的變換。
如今的人間的大多數人一出生便是九州一統，他們生來看到的便是一個人神妖鬼紛至沓來闖入這個人間的場景。
一個被人稱之為云中君的存在，將人間在數十年間徹底顛覆，劇烈的變化讓人目不暇接。
幾代人的更替里。
凡人能夠進入輪回魂魄不死，凡人能夠成為鬼神手握神通法器統御大地，凡人能夠飛升天外甚至也將遨游星海。
鬼、神、妖、仙所掌握的神通法術、法器法寶能夠輕易造出滿足人間消耗之物，也讓九州從一個煉獄一般的地方化為神州，從此擺脫了基本的物質缺乏。
人甚至能夠借此生老病死之苦，超脫于紅塵之上。
但是這并不代表著，人間就此沒有爭端了。
九州也不過是人間的其中一處，九州之外還有著極為廣闊的天地，如今九州的人神妖鬼也紛紛涌入九州之外和四海，給這些地方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鬼道，神道，仙道。
道門、佛門、旁門。
在人間依舊在不斷地角逐和算計，有人的地方就有著爭端。
底層的修行者和鬼神、小妖角逐著那各種利益得失，但是到了高層更是角逐著一種理念和大道。
輪回道，成仙法。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正道和大道，能夠帶領所有人渡過紅塵彼岸，亦或者觸及那無上大道。
各門各派，似乎都有著不同的解釋。
靈華君終于提及了這一點：“佛、道、旁門之爭越來越激烈了，九州之內還好，九州之外他們已經開始各顯神通了。”
云中君似乎并不在意，問：“在爭些什么。”
靈華君小心地看了云中君一眼，她知道云中君應當知道，卻不知道為什么對方還這么問他。
“是放棄肉身魂魄超脫苦海，遨游于靈界之中。”
“還是以仙軀代替凡軀，橫渡那周天星海。”
“佛道之爭主要便是在此。”
“至于其中還有些一些爭端，比如魂魄和輪回之爭，成仙法門之爭，又是其中劃分出來的枝節了。”
云中君聽到了回答，終于問出了真正的問題。
“那你呢？”
“你選哪個？”
靈華君終于明白了云中君這一次的來意，作為一個凡人，她也到了壽終之時。
是數據上傳化為天神永生呢，還是一點點替換這凡軀成為一個仙人。
靈華君猶豫不決，這個時候看向了一旁那始終未曾動過的酒杯，突然問道。
“靈子冒昧，敢問…敢問…神君選的是哪一條道路？”
云中君看了靈華君一眼：“我選了第二條。”
靈華君點了點頭：“神君果然是仙圣啊！”
“難怪世人對仙道趨之若鶩，以仙軀替凡軀，以天心馭凡心，如此才能夠遨游大千世界，萬劫長生不老。”
云中君卻說：“但是你似乎并非真的如此想的。”
云中君也看向了那個酒杯：“你覺得我變得越來越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仙人，而不再是那個行過人間的云中君，更像是冰冷森嚴如同天規戒律的天帝。”
“你覺得成仙，便放棄了做人，也不再是人了。”
“削去七情六欲，便是那仙。”
“是吧！”
靈華君立刻告罪，跪在地上說道。
“靈子雖然早已經知曉神君將會離開這人世間，有朝一日，您定會坐在那九霄云海之上接受萬仙朝拜，為那至高無上的天帝。”
“不對，神君如今已然是天帝了。”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希望神君還能如同往日一般，坐在那云壁山的樹下舉杯邀月。”
“說我，是那月下之影。”
靈華君抬起頭，看著如今身上仙人氣息越來越濃烈的天帝，往日她所見到的那個云中君，已經不在了。
或者說，正在一點點消逝在歲月里。
云中君卻說聽完，久久沒有回話。
只是坐在那里，靜靜地看著那酒杯，然后端起一飲而下。
沒有酒氣，甚至連飲水的感覺都沒有。
“仙人，仙人！”
“至少還是有個人在里面的。”
“你可知曉，我愿做這個仙人，便是還想要留住人的一切。”
“可是。”
“越是不想放棄，最后反而失去得越多。”
不想要人格被固定成為一段永恒不變的數據，又不愿意就此死去。
抽去了凡筋，抽去了凡骨，歷經痛楚化為了仙筋仙骨。
吞服了不死藥，在衰老和重生之間輪回輾轉，品嘗著失去所有又重獲一切的滋味。
端坐于神樹之上，駕馭萬妖開啟洞天，抵達那萬劫長生不老。
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還想要保留更多的一些人的部分。
明明只要放棄作為人的弱點。
就能強大到能夠上天入地，甚至能夠橫渡虛空，不老不死不滅。
卻還是想要保留作為人那部分最脆弱的地方，在一次次自相矛盾之中的理由之中不斷地更替又放棄著某些東西。
江晁提起了酒壺，將杯子重新倒滿。
“本不想要變成一個永恒不變的鬼神，保留著能夠變化不斷的人的模樣。”
“最后沒有想到，可能反而還不如神祇。”
“至少神祇不變到最后還能夠留住一些什么，而這仙人之路看似留住了什么，被歲月一沖刷最后便什么也留不住了。”
即使那本體肉身依舊端坐于神樹之上萬劫長生不老，但是心態卻在歲月之中被逐漸改變，沒有什么可以阻擋。
靈華君連忙說道。
“既然如此，那便化仙為神。”
“神君乃是天帝！”
“亦仙亦神，也未嘗不可。”
然而，云中君也搖了搖頭，并沒有選擇那天神的道路。
云中君：“建木已經通了，你若是愿意可前往九天之上，神也好，仙也罷，你都可以選。”
靈華君卻說：“靈子還不著急，我聽命繪制那山河社稷圖，如今這神圖將成，等到圖成的那時候，靈子再獻于神君。”
云中君明白這是對方在猶豫不決：“如果你還沒有想好，也不用著急。”
他看著大地之下，似乎望見那輪回之道。
“如果這一次找不到自己想要追尋的路，尋不到自己橫渡亙古長久的道心所在。”
“那便等下一次。”
“輪回之道，不正因此而設么？”
云中君說完這些之后，再度駕馭著祥云遠去。
“下次來見我，便從建木來天上吧！”
“我已不在人間。”
他這一次來的同時，也是向靈華君告別的。
他的本體即將離開湯谷洞天，也將從扶桑樹上升起，飛向那九天之上。
隨著大地之下的動作越來越劇烈，也越來越深入。
按照之前的計劃，他和望舒也要早做準備。
大日神宮之中。
靠在扶桑樹上好似睡著了的仙人慢慢地醒來，睜開了眼睛，而整個大日神宮的亮度也隨著其眼睛睜開變得越來越亮。
好似，從清晨化為了正午。
而江晁一睜開眼睛，便看到望舒在一旁拿著一份計劃書，就像是等待著他簽字一般。
望舒一副很關切的模樣：“已經說好了，準備飛升了？”
江晁站起身來：“沒有多說我的事情，就是問了一下人間的情況以及以后。”
說完，江晁拿過了望舒手上像是圣旨一樣的東西。
目光掃過，上面便多出了一個印章。
然后再一揮手，那法旨便化為道道金光，將其注入了到了扶桑樹之中。
隨后，便看見整個湯谷洞天都在發生著變化。
一個個龐大的妖神本體逐漸地解體甚至分裂開來，化為了成百上千個小妖。
一座座巨大的超大型設施也紛紛被拆開，變成了成群的能夠自由移動的妖族來。
甚至那扶桑樹也開始搖晃，那密密麻麻的枝杈好像活了過來，一個接著一個開始移動，整個扶桑樹開始解體收束。
還有大日神宮。
這座融入了扶桑樹的巍峨神宮也在從上往下垮塌，猶如沙子堆砌而成的一般。
而細看，那沙子落下來之后也化為了數以萬計的小妖，聚集在下面等待著號令。
湯谷內外的眾妖諸神被這一幕也嚇得不輕，不過也只是被場面嚇到了，并非不知道這一幕為何發生。
在那法旨傳達的一瞬間，它們也同樣全部收到了消息。
知曉了云中君即將登天化為天帝，而云中君登天自然也不可能一個人去，整個湯谷洞天的妖也將會隨之逐步前往。
眾妖諸神見此狀，一個個議論紛紛，群情激動。
“法旨下了，要我等跟隨天帝而去，從那通天建木前往天界。”
“什么，那建木已經長成了？”
“通天之梯，飛升之地，吾等也要跟著天帝，一同上天為神了！”
“天帝要歸位了，你上天不一樣也是管園子的，還想要做神仙，你想太多了。”
“天上管園子的，和地上管園子的，那能一樣么？”
“天宮是什么模樣？”
“你沒看到大日神宮也跟著一起走了，等到了天上，這里就是天宮了。”
云中君將要登天化為天帝的消息早就在湯谷洞天傳得沸沸揚揚，但是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
如今眾人方才知道，原來建木落成的那一刻，便是天帝歸位的時候到了。
其他的地方還好，最難以拆解的便是那棵仙根神木。
耗費多時，扶桑樹終于徹底拆卸完畢。
這個時候。
萬妖好似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啼叫，像是有什么東西從扶桑樹里飛了出來。
“啾！”
大日金烏一聲尖啼，眾人好似看到了一輪大日飛起。
云中君走入那大日之中，踏上那金烏之影子朝著遠方的汪洋大海飛去。
大日金烏振翅升空，結界洞開一個大門。
萬妖歡呼著跟隨著一起，從那大門之中涌出，浩浩蕩蕩地涌向了東方。
“去也，去也。”
“登天咯。”
“這人間凡妖咱們不做了，跟著天帝，做九天銀河上的妖。”
“飛升，飛升了！”
將要化為天帝的云中君一言不發，但是那群妖卻好像發了瘋一樣，跟隨著那大日一同涌向大海。
沿途所過之處的修行之人、妖族之輩也都看到了這一幕。
看著那綻放著萬丈神光的“大日”照耀海域，之中的金烏若隱若現，聽到那湯谷洞天萬妖諸神的喊聲。
“他們說什么，天帝？”
“那大日之中的便是天帝么？”
“這些都是什么人？”
“從湯谷洞天而來，要跟著天帝登天而去？”
“什么？”
“天帝要歸位了？”
一路所過之中人心動蕩，其中還有“人”想要跟著一起，跟著一起渾水摸魚登上天界。
但是一路遠遠跟著，到了那建木之外便怎么也進不去了，只能看著那大日登天而去。
升上蒼穹，好似化為了真正的大日烈陽。
而他們別說是利用建木登天，他們連看也看不到建木的所在，只能夠望洋興嘆。
不過眾妖卻將這附近的位置記了下來，雖然看不到那建木，但是可以萬分確定建木定然就在此處。
說不得。
日后有朝一日用得上呢？
那金烏雖然循著建木而上，就好像環繞在這通天神木周圍而飛。
但是實際上根本沒有用上建木。
它也不需要利用建木才能登天。
相比于利用建木登天，更像是引導這湯谷的萬妖諸神一同來此，讓他們從這里前往天界。
金烏一路穿過大海，最終循著那建木往九天之上飛去的路上，江晁沒有看天上，而是一直注視著人間。
雖然人間還有著諸多化身，但是自己的本體這一去，或許不會再輕易踏足這人間大地之上了。
直到整個星球逐漸映入眼簾，江晁才逐漸看向天上。
而九天之上。
一顆顆已經建造完成或者還在建造的周天星辰之中，大量的身影紛紛匯聚在天門之前，他們剛剛也接到了旨意。
“天帝歸位了！”他們雖然接到了法旨，但是很多人依舊有些不知所措。
“天帝不已經在上面坐著么？”在那天宮之中，已然有著一個身影已經坐在了上面，這周天星辰大陣便是在其號令之下建造而成。
“別胡說，是云中君登天了。”其中一些位格高的神祇立刻說道。
“天帝和云中君本是一體，之前云中君下界人間拯救世人，如今云中君歸來，天帝才算是真正的歸位了。”遠處光芒涌現，眾人不在談論，立刻紛紛跪下。
周天星辰大陣立下多年，雖然還未大成，但是整個天庭之中已經有了不少身影。
不僅僅有少量的人仙、妖仙，也有著各方名錄天冊的神祇前來此處報道，祇 不過其中更多的，是一些妖族或者鬼神所化的天兵天將，亦或者是法旨調遣上來的匠神天工。
并不是如同凡間所想象的那般，這里居住的全部都是長生不死的天神仙圣。
遠處的光芒越來越強烈熾熱，最后超過了太陽。
畢竟那太陽距離得遠，在這九天之上看過去也不過是一團火球，而這“大日金烏”卻越來越近，最后抵達了天門。
天界的神仙紛紛拜倒在地，口中高呼。
“恭迎天帝！”
“恭賀天帝歸位！”
從那高處傳來聲音，直接映入他們的腦海。
“各自歸位，穩住周天星辰大陣。”
眾人不知所措，但是還是立刻歸位，回到了各自的陣腳星辰之中。
然而接下來，他們便看到鋪天蓋地的“流星”從遠方而來，涌入了周天星辰大陣之中。
眾人沒有想到的是，跟隨著天帝一同而來的還有整個湯谷洞天。
在天門前看著那浩浩蕩蕩的妖蜂擁而至，像是早有準備一般，各自涌入不同的星辰之內。
整個周天星辰大陣都因此而快速的成型。
一顆顆周天星辰快速組合而成，內部出現了各種亭臺樓閣，仿佛將湯谷洞天和大日神宮之內的一切再度在這九天之上重現出來。
建木建造成功之后，其優勢終于徹底體現出來了。
不過和人間的大日神宮相比，這天界的神宮仙宮也有些不同，分散在各個星辰之上，沒有連接起來。
至少，目前還沒有連接起來。
越來越多的湯谷洞天之地妖神循著建木登天，他們再次組成了大陣，并且和周天星辰大陣融為一體。
此時此刻，一個遠超湯谷的大陣出現了。
這個大陣籠罩于九天之上，連接著人間大地之上的一切。
俯瞰著一切，也控制著一切。
江晁完成了陣列，一瞬間思緒便游過天地山海。
這一刻。
他好像真的變得無所不能。
端坐在那天帝的御座之上，他緩緩睜開眼睛，從九天之上看著下面的人間州陸和四海汪洋。
恍惚間，他好像聽到很多人喊他。
只是不是喊他為江晁，而是喊他為云中君。
亦或者。
“東皇太一！”
他真的成為了天帝。
端坐云海俯視滄海變幻，萬劫長生不老的天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