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易海舟的性格,現在牽了高美雅轉身開車走人就是了。
懶得啰嗦。
但既然回來了,去拜祭下母親和弟弟才是理所當然。
起碼能夠告訴他們自己還活著,未來一定會好好活著。
比較煩人的就在這里,隨口打聽兩句親人下葬在哪里。
宗族親戚們就覺得占據了道德高地。
開始七嘴八舌的評說易海舟不孝。
一去多年現在也沒有表現出要給親人報仇的血性。
易海舟知道母親、弟弟被葬在了父親的老墳旁邊,轉頭給高美雅解釋了兩句,一起并肩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兩里外后山走去時候。
這些親戚居然議論紛紛的一直圍在旁邊。
男人評頭論足,追憶當年還抱過舟伢子,你回來是不是應該把親戚們都請來吃一臺。
好歹這些年你倒是逍遙快活,母親和弟弟的后事還是族親大家操辦。
女人則主力追著高美雅打聽是哪里人,看起來個頭好高,城里人好像也穿得不怎么樣,但是皮膚好白。
順著茂密樹林的山道,易海舟盡量讓高美雅靠著山崖下,涼絲絲的能完全洗掉夏日的暑氣。
他自己的火氣也都消散開來。
死了就不能復活。
跟這些只會在自己一畝三分地里面耍橫的井底之蛙探討或者說服,完全是浪費力氣。
他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樣,也不敢到外面去闖蕩。
還拿著自以為是的那些規矩來教訓人。
可能看易海舟基本上不理不睬,還低聲跟老婆說話都聽不懂。
圍在周邊的親戚既惱怒又覺得他是慫貨。
言語間也越來越不客氣。
也許在他們看來,只有莽撞的被他們挑撥發飆才能滿意看戲。
“你對得起祖宗么?你就不配來拜你爹媽!”
“我們不歡迎你,你這種忘恩負義的家伙趁早滾蛋。”
易海舟愈發的一點火氣都沒,還給高美雅翻譯這些人表達了什么。
高美雅低聲:“媽媽和弟弟還葬在這里,就沒必要跟他們生氣,留點錢吧,讓他們照料好…”
話說到這里就止住了。
她可能沒看過墳塋,大城市長大的現在多半都是火葬海葬了,但這邊農村鄉下還是有土葬傳統,還特別在乎。
所以山坳里密密麻麻一大片,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不知道親手下葬過多少戰友的易海舟,看看這場面,索性從褲兜里面掏出一疊現金。
本來考慮到回到鄉下可能手機支付不方便,中午在加油站就取了兩萬塊準備各種支出。
沒想到可以用在這個時候,分了點給之前說下葬地點的親戚。
再給之前跟著走但沒怎么廢話的老鄉都隨手挨著發幾張:“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外面做事,現在才有機會回來看一眼,老人家走了就走了,我來拜祭下,順便感謝下各位幫忙把后事辦了,一點煙錢…”
剛才最大聲最義憤填膺的人,這會兒有點啞口無言。
因為看著最開始只是指了指這邊的人,拿了起碼有兩千塊!
而后面這些不說話的,少說也有兩三張粉紅色。
連一些抱著娃不吭聲看稀奇的婆娘都拿到了。
后悔。
連忙有人無聲的幫忙指著藏在角落的兩座墳堆。
只能說叫做用亂石圍了個土堆,墳頭草真的超級高。
兩塊長滿青苔的石板上淺刻著母親和弟弟的名字。
對易海舟這種人來說,死了葬在哪里,或者墳頭什么樣,一點區別都沒有。
他看得太多太多了。
所以脫下自己身上的襯衫,俯身給石板擦拭,哪怕沒水也沒多大效果,但主要是個禮儀。
高美雅就跪在了墓碑前,雙手抱拳在胸口,低頭閉目的念念有詞。
不需要相互溝通或者強調該怎么做。
各自按照各自的習慣表達內心感受就是了。
最后易海舟回到她身邊,并肩跪下來,默默的一起磕了三個頭。
拍幾張照片,起身走人。
鄉親親戚們都有點意外。
感覺帶著這么漂亮的城里老婆回來,不是應該財大氣粗的炫耀一番么?
按照這邊的規矩,不是要請戲班子樂隊墳頭跳舞么?
最差也要買上多少紅鞭炮熱鬧下啊。
就這樣?
殊不知在易海舟眼里,連在爛泥潭里面多說句話的興趣都沒有。
不理睬那些沒拿到錢惱羞成怒的人又開始惡語相向。
更懶得去探討應該怎么處世為人。
沒這義務。
甚至連最后走邊,發現引擎蓋和車頂上都有被踩踏的痕跡,都懶得廢話。
但還是從車廂里面拿出剩下的幾千塊過路費之類準備現金,給擠在這邊的孩子們一人發點。
誰知道,這些兩三歲到七八歲的孩童中,終于有人說:“東哥走了,不曉得把他帶走的人好不好哦…”
易海舟凝固:“東哥?是誰?”
有親戚婆姨才恍然想起:“對!你侄兒,你弟弟在外面生的兒子,去前年來了個人說是你讓他帶走去踢足球…”
易海舟渾身就像通了電一樣哆嗦下:“踢足球?那個人是不是很高很壯,比我高點,長得很帥氣!”
周圍不少親戚都在嗯嗯嗯。
易海舟之前所有的灰暗跟頹廢都不見了!
就那么站在車頭邊,雙手握拳狠狠的仰天長笑了一聲。
連高美雅都看出來他從未有過的歡喜。
舉起手機主動要求加個親友群,接連在里面發了好幾個兩千塊的大紅包,才收起手機上車走人。
逝去的親人那就一路好走。
活下來的一定要好好活。
有些東西是命。
就像戰場上的子彈不長眼,生死都是命。
高美雅閃動眼眸,也神清氣爽的為易海舟開心:“有什么好事情嗎?”
易海舟重重點頭:“對,我最好最好的伙伴,還活著,不但活著,還遵守諾言過來帶走了我唯一的侄兒。”
高美雅也高興鼓掌:“真好!你馬上要去找他嗎?”
易海舟卻笑著搖搖頭:“他和我不同,他不愛打仗,不愛殺人,既然回來還能帶走我侄兒去踢球,那就是他想做的事情已經上路了,我這個時候就不要去打擾他,等我不打仗了,再去找他好好的喝酒!就像老潘和茶叔那樣!”
高美雅對老潘和茶叔的基情不太了解。
易海舟心情太好了,現在他有點明白,當初他和這位最親密的兄長在密林深處準備越境歸國的時候遇見爆炸。
漫天血雨炸掉的是那個偷襲者。
但自己看見散落一地的那支沙漠勇士零件,就以為兄長也罹難了。
同樣自己的兄長根本就不知道有偷襲者,肯定以為被炸死的是自己,怪不得當時手槍零件散落不缺。
陰差陽錯啊,自己本來回國就準備跟著兄長混日子。
沒了去處才渾渾噩噩的流浪到仙娜的夜市小攤。
起碼他現在明白回國的兄長肯定是安全的。
那么自己現在幫不上他什么,等自己的包袱卸下了再去找他。
當年早就約好了相互怎么去找尋對方。
所以說起茶叔跟老潘的交情,也一片溢美之詞。
畢竟這兩個老家伙也是蠻有意思的:“茶叔是正兒八經的功夫高人,以后我那倆兒子…其中有個是我收養的金頭發那個小易,他倆都會交給茶叔從小撫養長大,我現在算是明白,為什么有些人能成為索菲婭那樣,有些就只能跟今天這些人一樣,應該還是窮,如果我們這些山里人能從小受到更好的教育…”
易海舟突然就想通了這件事兒:“我可以讓倪珠寶來做這件事啊,你還記得那個當著我倆被打死的老家伙么,倪珠寶就是他的女兒,我帶了七千萬美金要轉給她,可現在才兩三百萬美金不到,她母親已經嚇得有些害怕這么多錢了,而且這么大的資金從海外進來需要很高的手續費,你的錢要出去,她的錢要進來,我們直接就在賬上交換了,然后把國內這筆錢用來開個公司,讓倪珠寶來幫我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