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之中。
楚堯和陸紅妝帶著被扎了木刺還被牢牢綁起來的紀天材急速飛行。
“想不到這個人勾了一輩子女人,也是死在這上面。”
陸紅妝看了楚堯一眼,若無其事的說道,卻是悄然舔了舔嘴唇。
楚堯聽出她話里的調侃之意,不動聲色的和她拌嘴。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陸紅妝傲嬌的哼了一聲,嘴巴微微翹起,繼續道:“出來混,欠的債,終究是要還的。”
“那你呢?”
楚堯隨口接了一句。
話剛出口,就意識到這話說錯了。
豈止是說錯了,簡直錯的離譜。
陸紅妝是個刺客,手上沾染著很多人命,這種話,不止是傷她的心那么簡單了。
果然…
陸紅妝臉色剎那間變得一片雪白。
她連續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逐漸的緩過來,重新恢復了平穩氣場。
默然片刻。
她緩緩開口。
“我之一生,注定殺人盈野,手上充滿鮮血,雖是異族,但到底也是生靈,殺孽太重。”
“這是我要走的路,我也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大不了,還給你們嘛。做了鬼,下去繼續殺你們。”
“只是,偶爾間我會想到,以后要為人做妻,為人做母,這筆債,萬望由我一力扛之,不要禍及我未來的孩子。”
她的聲音情緒復雜,有坦然,有慈悲,也有幾分無奈。
聽的楚堯心中說不出的情緒,只是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不會的。還有我在。”
“剛才是我說錯話了,我向你道歉。”
楚堯很認真的說道。
陸紅妝反手握住了他。
這時。
紀天材的聲音卻悄然響起。
“小姑娘,你既是人族,殺異族便不算作孽,而是積德,還是積大德,子孫后代,都要受你福澤,哪里來殃及子女這一說?”
紀天材肯定已經發現了他自己目前的處境,不過語氣卻依舊的淡定沉穩,帶著某種磁性,而且還有閑心安慰陸紅妝。
有一說一。
此人說話的水平之高,當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楚堯都聽的一愣一愣的。
這腦子和嘴,到底是怎么長的?
原來,話還能這么說?
在顏值這方面,楚堯自己絕對自信不輸給他,不過在說話勾女這塊,是真的輸了。
自愧不如。
聽到這話,陸紅妝瞪了他一眼,卻是抬腳狠狠踢了他一下。
“老實點!”
“有你說話的份嗎?”
有時候,能安慰女人的關鍵,不在于說了什么樣的話。
只在于,安慰她的,是誰。
紀天材被踢了一腳,卻也不在意。
他只是努力的抬著頭,想要看清楚楚堯的臉。
只是視線根本看不到,只能勉強看到一個下巴。
他窮盡思維,反復推演,也想不到,這兩人到底是誰。
只要給他認出來,只要讓他說話,他就有相當的自信,能應對眼前的困境。
雖然不至于完全擺脫,但活下來肯定是沒問題的。
這是紀天材心中最大的自信,也是立身的依仗。
沉思片刻后,他心中已經勾勒出方案,開始迅速的斟酌著語言。
“兩位既然能抓住我,想必也已經我所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求茍活,也不想解釋,我或許個人作風有問題,但于大節無虧。”
“這次叛逃古神族,我受到了很隆重的待遇,同時也得到了一些機密的消息,我希望能夠把消息傳出去,也算我這個將死之人,為人族做的最后一份貢獻。”
紀天材開口說道,開始了自己的表演和試探。
楚堯一根標點符號都不相信他。
壓根沒回話,理都不理。
陸紅妝也是如此。
又踢了他一腳。
“閉嘴!”
紀天材悶哼了一聲,卻是繼續開口說著。
“消息一共三個,都和古神族最近的動向有關,我只負責把消息傳出去,要是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第一個消息,是古神族的族長已經易位,目前執掌三族軍政大權的,是由北方那位妖圣派下來的弟子,無論智謀,還是武力,都是一等一的強悍。他正在謀劃一份很大的作戰計劃,想再次對江城、林城、洛城三地發起龐大攻勢。時間,會在今年年關之時。極有可能是新年第一天。”
“第二個消息,江城的某位功勛卓著的將領,就是之前偷了古神族老巢的那位,姓楚,已經叛逃了異族,他可能會歸來,攜功勞身具高位,然后里應外合,一定要小心。”
我草?
聽到這個消息,楚堯頓時就愣了一下。
身體都抖了一下。
打死都沒有想到,紀天材竟然會提到父親的消息。
還叛逃了妖族?
此時此刻,楚堯壓根沒法判斷他是瞎說的,還是事實,抑或者,七分真三分假。
而紀天材此刻,也已經敏銳注意到了楚堯的變化。
有門。
這個消息,和兩人是有關的。
他如此判斷到,于是當即把精心編織的第三個消息咽了下去,順著第二條線往下扒拉。
“你們兩個一定認識姓楚的吧?”
“不要懷疑我的居心,我的話,日月可鑒,就算是在軍部被嚴刑逼供,我也會這么說。”
紀天材繼續開口。
“你放屁!”
楚堯腦子里轉過很多念頭,嘴里卻只擠出三個字。
紀天材就怕不開口。
此刻他已經判斷到,楚堯一定認識姓楚的,而且是己方。
于是他繼續道:“不過,據我所知,那位姓楚的軍官,之所以答應叛變,主要是因為他的妻子被抓,被當成了人質,要想讓他重回人族,就得救下他的妻子。這點,我倒是可以從中牽線搭橋。”
“不怕你們笑話,我也怕死,之所以這么說,只是想證明,我還有活下去的價值。”
紀天材巧舌如簧,各種說話風格,真的是變化自如。
楚堯看了他一眼。
說實話,心是有點亂了。
涉及到父親的信息,說不關心是假的。
不過這個時候,楚堯也不打算被他帶著節奏,想了想,沉聲說道:“具體是什么,就交給軍部去判斷吧。”
“你和我說沒用。”
丟下一句話,楚堯當即繼續飛行。
而后的一路上,任憑紀天材再怎么說話,楚堯也沒說過一個字。
將近一個小時。
回到營地。
還沒落地,楚堯就看到臉色發黑的林國棟,像是個被欺騙了的深閨怨婦,極其無語的看著自己。
兩人剛剛建立的一點點信任,頓時消失在了今晚的冷風中。
“楚堯同志!”
林國棟剛開口…
楚堯就甩出了一個紀天材。
“閉嘴!”
“看看這是誰?我今晚就是去抓這個人,夠不夠將功抵過?”
“人交給你了,好了,走,咱們回去睡覺。”
楚堯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拉起陸紅妝的手,就想溜。
林國棟看了一眼被綁著的人影,扒拉起腦袋,仔細看臉,頓時認出來了。
這種上了通緝名單的人,他就是干這個的,不可能不清楚。
“紀天材?”
而紀天材此刻也是看到了林國棟,頓時面色大變。
他認得林國棟。
而且,早就在某些隱秘渠道,聽過林國棟的大名。
想著這位的狠辣手段,再想到林國棟剛才喊的話,紀天材瞬間作出決斷。
腦細胞已經運轉到極致,他張口大喊。
“楚堯!救我!”
“我真知道你父親的具體下落!”
“我剛才是騙你的!他沒有叛亂,他是被抓起來了!被北方妖圣親自出手,關押在某處福地。我要是死了,整個兩界山區域,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能幫到你!”
紀天材當即大喊。
在絕地之中,死死的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繩索。
若不是林國棟喊了楚堯的名字,讓他發現了這一絲生機,剛才,他真的都想直接死掉,當場自盡算了。
否則,落在林國棟手中,那就是生不如死。
絕對生不如死。
楚堯回頭,深深的看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個人說的話,絕對不可信。
只是…
情感上,當真很難決斷。
哪怕他說的,有萬分之一是真的,為了父親,自己似乎都應該再相信一下。
但,毫無疑問,這妥妥就是中了紀天材的圈套。
這種陽謀,正大光明,但當真讓人無法抵擋。
這就是紀天材這個人最厲害的地方。
這時。
林國棟出手了。
他一把抓住紀天材的頭發,伸手輕輕一彈,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起。
紀天材的滿口牙,都被林國棟直接打掉,嘴巴徹底攔了,混雜著血水和牙齒,看上去極其觸目驚心。
他痛苦的嗷嗚著,卻話都說不清楚。
“楚堯,放心,是真是假,我會幫你問清楚。”
“放心。”
“這種事,我最在行。”
他如此說道。
言語很平靜,只是那種無與倫比的自信,沒有審訊過千八百個人,可能真的不會擁有。
說完,他拎著紀天材,消失在黑暗中。
這幅模樣,都顛覆了楚堯腦海中關于林國棟的固化形象。
原來,人家真的不是古板且傻呆,只是,對戰友有著最大的耐心和溫暖。
而對于敵人…
就像是剛才那一指,打掉滿嘴牙,如此狠辣,楚堯想想都牙酸。
像紀天材這種人,就該被林國棟這種人,以鐵拳招呼。
簡直…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