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廣場。
這算是整個0356號小世界的中心,前兩天楚堯剛來時,曾參加過這里的奠基儀式,也見到公開處死近百異族的現場執法。
短短幾天過去,施工進度已然飛快。
巨大的條石已然將地面鋪的整整齊齊。
廣場前也豎起了潔白的紀念碑。
古麥娜把她演講的地方就選在了這里,畢竟這是整個小世界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制作了巨幅的廣告牌,以及掛在身后的條幅和海報,拿著一個簡易的麥克風,古麥娜在熱火朝天的工地前,宣讀著自己的告同胞書。
來來往往的行人,被她的舉動吸引,駐足觀看。
待到聽清楚宣講的內容時,每個人臉上都是露出嘲諷和驕傲的笑容。
在很多人看來,這應該是官方搞的活動。
一個銀靈族的公主,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公開宣讀這樣的內容,簡直是太振士氣了。
以至于一邊聽著她的演講,一邊干活的工人,都好像憑空多出幾分力氣。
有軍部執法隊的成員路過,看過聽過之后,沒有阻攔。
一個百人長,悄無聲息的安排了幾個身手不錯腦子靈光的手下,化妝成便衣藏在人群中。
一是監控。
二是保護。
三也是隨時做好了抓人的準備。
古麥娜看著人群的反應,稚嫩的臉上始終一片平靜,眼神則是堅毅。
這些情況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不管是人族的嘲諷,還是其它的各種手段,只是她一點都不在意。
有些事情,總是有人要去做的。
為了族群的未來。
如果連這點拋頭露面的小羞恥都無法忍受,還談什么遠大理想和事業?
她一遍一遍的演講著。
一遍講完,那就再講一遍。
眼神若無其事的在四周飄著,希望發現可能存在的“同類”。
只是,看了很久,她也沒有發現。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
一下午也過去了。
古麥娜像是一個布道的苦行僧,一天時間一粒米一滴水都沒有入口,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講著。
嗓子都有些沙啞。
圍觀的人來了又走,聚了又散,在傍晚時分達到了最多。
很多人結束了一天的忙碌,現在權當是在看戲。
大家都在議論紛紛。
發出大聲的嘲笑。
有人甚至隨手拿起地下的石頭,試探性的丟過了過去。
雞蛋大小的石頭,精準砸在古麥娜的額頭上,以她的肉身防御倒是不至于受傷,但當真狼狽。
她的聲音微微停滯了一下,身體在輕輕顫抖著。
只是,片刻后,她繼續宣讀。
聲音反而更大了一些。
這幅逆來順受的樣子,于是越來越多的人撿起了石頭。
也不知道是大家本人的意愿,或者還是受人指使,某種程度上的激將法。
總之…
對于異族的暴行,哪怕是再沒有理由,那也是理所當然正確的。
既然你敢站出來,不管說了什么,那就要承擔站出來的代價。
這片土地下,埋葬著很多人的尸骨。
不是你隨隨便便幾句話,就能抵消的。
甚至…搭上這條命,都不夠。
不遠處。
一棟正在建設的高樓,還沒封頂完工,楚堯吃過晚餐,坐在樓頂休息,若無其事的看著下面發生的一切。
今天一天楚堯都沒看她,現在有空,過來看看。
古麥娜現在的樣子,已經狼狽到了極點。
石子如零散的冰雹砸在她弱小的身軀上,群眾之中有高人,不知誰丟的一顆,砸破了她的腦袋,殷紅的血滲了出去。
流血了。
這讓大家的動作稍微停止了一段時間。
然而…
古麥娜還在演講。
這個姿態,卻更是讓有些人感到憤怒起來。
“打死她!”
不知道是誰高呼了一聲。
群情激動,躍躍欲試。
古麥娜臉色蒼白到極點,瞳孔深處第一次流露出恐懼。
今天所經歷的一切,讓她真切的感覺,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設想是很美好的。
但人心,又哪里是那么好影響的?
人族的文明程度,即便是再比異族高過成千上萬倍,但骨子里,依舊有著動物的野性本能。
他們可以崇高、仁慈、理性、寬容…或者其它一切書上寫的美好的品質,但那都是對同類。
而在自己身上,一切法律和道德的約束,都是沒有的。
“你們…”
古麥娜想說點什么,喉嚨一陣干澀的刺痛,語言也卡殼。
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沒有用。
她輕輕閉上了眼睛。
長長的眼睫毛不再顫抖,一顆心也徹底平靜了下來。
“你們可以打死我。”
“但我只想說,我的族人們,如果你們可以聽到我說的話,放棄吧,回家吧,我們已經為戰爭流了太多的血,現在我愿意為和平流血。”
“不要為我復仇,我也不需要。”
她沙啞的聲音,輕聲呢喃,說著自己的遺言。
然后盤膝坐在地上。
已經做好了被打死的準備。
只是,聽到這話,原本激動而憤怒的人們,卻莫名平靜了下來。
臉色復雜的看著眼前這位銀靈族的公主。
“作秀,她就是在作秀!兄弟們,上啊!打死她!”
“我兄弟就是死在戰場上!”
“死在他們銀靈族手中!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有人高聲吶喊。
這是一場關于人心的拉鋸戰。
喊著,他直接沖了上去,沾滿泥污的鞋子,狠狠揣在古麥娜胸前,將她踹的趴在地上。
古麥娜沒有反抗。
深吸口氣,她平靜的看著這個人,露出了一絲平靜的微笑。
“現在你可以打死我了,希望能洗刷清你心中的仇恨。”
“你以為我他么不敢嗎?裝什么裝?我這就打死你!”
碩大的拳頭,拳打腳踢,他用盡全力。
古麥娜像是一具人形玩偶,被狠狠的砸著,傷勢在不斷加重。
只是每一次被打倒,她都會重新爬起來,靜靜站在面前。
終于…
那個人被拉住了。
“兄弟,算了吧,差不多了,夠了。”
他掙扎了一下,沒掙開,雙目怒瞪,還在看著古麥娜,只是拳頭再也沒落下去。
“呸!”
他狠狠吐了口濃痰,然后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古麥娜若無其事的擦了擦臉,整理了一下衣服,依舊盤膝而坐。
她從頭開始,繼續演講。
皎潔的月光照在她身上,一片圣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