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2 長歌蕩八荒

　　女子身著一襲月白色長裙，墨色的長發被一根玉簪高高地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頸。

　　她的五官并沒有那么艷麗，可卻有一種寧靜淡泊之美，擁有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金、白、綠三色光芒縈繞在她周圍，宛若仙人下凡，風華、神圣不可侵犯。

　　這光芒又簌簌而落在了夜挽瀾的身上，奇跡般的，被三色光所照耀的地方，她的傷口在快速地愈合著。

　　“咳咳咳…”夜挽瀾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又吐出了一口血。

　　她雖然負傷，可她卻感覺到了許久未有的喜悅。

　　果然，如她所料，三把古琴齊聚，才能夠讓林梵音回來。

　　夜挽瀾又想起了月箏所說的“代價”。

　　那么，到底是誰付出了什么，得以讓三百年前的人中龍鳳再一次回到神州？

　　但既然都回來了，為什么偏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態？

　　“掌門…”林白薇呆了，她愣愣地看著半空中漂浮著的藍衣女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掌門，是你嗎？”

　　天音坊中，在她之上，除過林梵音這位掌門之外，還有六位師姐。

　　此排行看的并不是輩分，而是修為。

　　其中大師姐林晚辭則是因為和林梵音競爭掌門失敗，不得不退居第二席。

　　論關系，林白薇是林梵音一派，兩人的感情也極好。

　　為了林梵音，林白薇曾多次和林晚辭起沖突。

　　可三百年前，鳳元一戰，她親眼看見林晚辭竟然為了掩護林梵音撤退，取出琴中劍，以肉軀拖住敵人，萬箭穿心而亡。

　　林梵音自然不可能離開，到最后，七弦琴斷，聲聲如泣。

　　剩下的五位師姐讓她帶領著幸存者躲起來，等待大戰落幕，再重建家園。

　　這一戰，天音坊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了她。

　　她的確活了下來，也建立了林家。

　　可萬軍之戰結束之后，她日日夜夜都在不安。

　　作為大戰的幸存者，林白薇的心里早就留下了嚴重的陰影，她早就不是一個正常人了。

　　但凡是她能夠叫得出名字的江湖友人，都死了，一個不剩。

　　面對那群恐怖的敵人，神州根本不是對手。

　　林白薇怕她這么一死，若未來敵人再來，神州會徹底滅亡。

　　她不敢死，于是她找遍了所有秘法，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讓她活得更久的方法——

不斷地奪舍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后輩，且這個后輩的體質　　必須極佳。

　　只是這么做所要付出的代價也極大，除卻她的靈魂徹底被禁錮住了，被她奪舍了的身體統統活不過三十歲。

　　三百年來，林家隕落了數位天才。

　　可林白薇不在乎，她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不斷地積攢著自己的勢力，訓練暗衛。

　　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她一統云京。

　　原本這個計劃在四十年前就該進行了，但她沒能成功地奪舍林微蘭。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一輩的林十鳶天賦要更強，也助她突破了許久都沒有動過的瓶頸。

　　“掌門？”林白薇怔怔，“不…掌門是在我眼前死的，你不是她，夜挽瀾，你敢在我面前以掌門的名義裝神弄鬼？！”

　　夜挽瀾平靜地看著她：“是不是真的，你心里已經有數了。”

　　這時，女子慢慢地睜開了眼，她落在了地上，和林白薇的眼神對上了。

　　只是這一眼，林白薇就已經確定，面前的女子的的確確是林梵音。

　　“屬下白薇，參見掌門！”林白薇單膝跪地，她的聲音在顫抖，“掌門，你看，我沒有辜負您和師姐們的期望，林家現在的實力，是五大世家之首，不…很快就沒有五大世家了。”

　　“白薇。”林梵音似乎是嘆息了一聲，“我雖然先前未曾出現，可我的意識已經在日月如意琴中復蘇了，你的所作所為，我全部知曉。”

　　她知道林白薇為了讓林家成為一言堂，以殘忍的手段殺了不少提出反對意見的林家人。

　　她也知道林白薇讓所有暗衛出動，包圍了其他四大世家，又滅殺了諸多同族。

　　林白薇的身子一震：“掌門？”

　　“收手吧，白薇。”林梵音慢慢俯身，她想去撫摸林白薇的頭，卻無法觸碰到，“殺戮是對待敵人，而不是自己人，錯了，就要改正，不要一錯再錯了。”

　　“我沒錯！”林白薇怒吼了一聲，“我讓五大世家合為一體，我何錯之有？掌門，你可看見了，沒有我，根本無法讓五大世家聯起手來！五大世家不聯手，又怎么再抗敵人？”

　　“白薇。”林梵音神色微微一動，低低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你的目標沒錯，但你的道錯了。”

　　林白薇茫然地看著她：“我的道？”

　　她的身子劇烈地抖動了起來，指甲已經掐進了掌心里，鮮血流下。

　　“我們天音坊是守護。”林梵音緩緩道，“白薇，這兩個字，你全然忘記了么？”

天音坊最開始的確只　　是一個樂坊，收留的是無家可歸的女子。

　　后祖師爺創造了天音樂法，讓這些女子們有了自保甚至迎戰的能力。

　　但祖師爺有祖訓，天音樂者——

　　盛世撫琴奏樂，亂世拔劍殺敵。

　　她們，是鳳元城的最后一道防線。

　　“不，掌門，我沒有錯！”林白薇咬著牙，“今天就算你回來了，我也要證明，我沒錯！”

　　她不僅僅是為了林家，更是為了神州，還是為了整個世界。

　　在這個過程中，她即便殺了再多的人，她又有什么錯？

　　這些人都統統該死！

　　林白薇的眼中泛起了不正常的血紅之色，她的身上也有道道黑氣升起。

　　某種力量正在蠶食著她的身體，使得她的氣息節節攀升。

　　林梵音的神情大變：“白薇，快停下，守住心神，你入魔了！”

　　然而，林白薇本就因為身份被戳破，夜挽瀾又拿出了兩大古琴，再加上林梵音的出現讓她心神大受打擊，根本無法穩住。

　　“掌門…”林白薇用十分死寂的眼神看著她，聲音很輕，“事到如今，我早已回不了頭了。”

　　“白薇！”林梵音失聲，就看到黑紅色的紋絡已經爬滿了林白薇的身軀。

　　“掌門，你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不斷地找林家的天才，我殺了那么多人，我活了三百多年，我終于走到了這一步。”林白薇雙眼已經徹底變成了黑色，她的聲音猛地拔高，“我沒錯！我不認！”

　　她沒有錯，她是對的！

　　攔她路的人，就算是林梵音，也要死！

　　遭了…

　　林梵音瞳孔劇烈地收縮著。

　　這種入魔程度，也只有昔年前任武林盟主鬼青才有。

　　而當時六大門派聯手，也都沒能成功地殺了了他。

　　一旦林白薇徹底入魔，那么…

　　“梵音，不要心急。”有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曾經告訴我，心急沒有用。”

　　聽到這句話，林梵音猛地回過頭，驚疑不定地看著夜挽瀾：“你、你是…”

　　這句話…這句話她對很多人說過，說的最多的就是謝臨淵。

　　“梵音，助我。”夜挽瀾并沒有多加解釋，而是盤腿坐下，“三把古琴的力量，我都需要。”

　　兩只手分別放在了枯木龍吟琴和太古遺音琴上。

　　泠泠琴音流淌，空間震動。

　　“嗡嗡嗡！”

　　天音樂法第八重——

　　長歌蕩、八、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