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乾恭敬的離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看了眼褚崢。
老人家傲然的站著,負手背對自己,像一座大山立在這無數座的靈牌前。
對于這位一生全都奉獻給大理寺的老人家,余乾還是尊敬的。
一件事做到了極致,那他就值得所有人的尊敬。
走出英靈堂的余乾轉頭就把方才褚崢講的話大部分都忘了。
余乾知道褚崢的意思,想在年輕人的心里種下種子。
但是他根本不會想到,余乾是一個歷經千帆的人。他有著獨屬于自己的那套做人做事準則。
他尊重信仰,但不代表現在愿意加入這樣的信仰。
姑且走之,姑且看之。
離開北苑的余乾倒是更加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大理寺真的是以能力為最優先的評判標準。
自己一個多月從白身修煉到七品,順帶術師都入品了這件事確實是個頂好的資歷。
我余某果然是萬中無一的天才。
所以自己以后再多展示一些適當的拔尖,這在大理寺里好處是絕對大于壞處的。
想著這些,余乾心情舒暢的離開大理寺,朝北城外走去。
接下來的一天多時間,余乾就乖乖的待在鬼營這邊守衛。
沁園案子,余乾想都沒想,他又不傻,怎么可能繼續把自己扯進去。
再者,現在調查算是停滯了。
上次面圣的時候,李洵就和公孫嫣他們說這一切等鬼節之后再說。因為牽涉到魏欽黎和秦王。
于是,表面上的調查就暫時的停了下來,背里的余乾就不知道了,既沒問顧清遠也沒問公孫嫣。
余乾這幾天時間晚上的時候基本都在忙活一件事,那就是巡邏的時候偷偷撈點本源。
他現在學精了,專挑七品及以下的動手,質量不夠就量來湊。余乾收的是不亦樂乎。
但是,鬼營卻不安生。
這兩天,鬼營里鬧鬼這件事傳的沸沸揚揚的,可謂眾說紛紜。
所有修為低下的鬼修只能躲在帳篷里,那是一步都不敢往外出啊。這個鬧鬼傳聞可把這些鬼嚇壞了,瑟瑟發抖。
而又因為顧清遠之前操了他們一番,更沒人敢出來鬧事,說是要徹查。
搞的那是行事狗祟的余乾賺的盆滿缽滿。
當然,石逹也刷新了對余乾的認識,在他看來,這余乾不僅他嗎尿多,還天天火氣大,尿尿發金光的那種。
石逹這大聰明腦袋怎么想怎么不科學,太特么假了!
至于魏大山,余乾也沒管他,直接放養,讓對方能順利的參加鬼宴。
畢竟他來這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彩頭的靈丹,余乾自然沒必要斷了他這個念想,等過了鬼節,再把他留下就成。
很快,就來到了鬼節。。
今天是七月十五,大齊的傳統鬼節,余乾從早上等到黃昏。
在太陽落山的那一刻,太安城方向沖天而起巨大的霞光。
這是在撤陣,撤掉太安城的防護大陣。
這一刻,世間萬鬼皆可入太安城。
顧清遠懸浮在半空中,目視著太安城方向,底下鬼營的鬼修也紛紛的出來,自覺有序的聚攏在一起。
他們還是很激動的,一是終于等來了鬼宴,而是終于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這個將這些鬼嚇壞了的鬼地方。
場面很安靜,最后顧清遠徐徐落地,朗聲:“出發!”
偌大的鬼營,無數的鬼修便同時往太安城的方向涌動去,浩浩湯湯。
眾多大理寺執事分列兩側,承擔著監督職責。
余乾則是伴隨著顧清遠的左右,享受著特殊的關懷。
他現在可是明面上的大理寺的青年才俊,等會要跟著出席宴會的。
路上無半個行人,郊城的農莊村落全都陷入絕對的黑暗里,這些農戶太陽下山前就躲進屋子里,根本不敢出來張望。
行進的速度不快,半個時辰才看到北城門。
兩側城墻下,和外圍四周布滿了兵甲。這些都是隴左隴右已經禁衛軍,包括,太安城周圍兩個州郡的兵甲也都調過來一些。
整個太安城四周,共計十萬兵甲守護。
這些都是軍中精銳,足以撕碎任何頂尖修士。
畢竟這年頭,想要靠個人力量擊潰如此大軍,癡人說夢。
負責北門的是隴右軍的精銳,畢竟這里離天北山脈最近,為了以防那些動亂,每次鬼宴都是將最精銳的兵甲鎮守在這。
步入到城門下,空氣直接壓抑到了冰點,這些全身裹著黑甲的士兵視線銳利的巡視著四周。
常人或許看不出什么異樣,但是鬼修不一樣,這種靈氣對煞氣極為敏感并且害怕。
這些士兵湊在一起的沖天煞氣,讓這些鬼修根本不敢有絲毫亂動,那些修為低下的甚至都喘不過氣。
“顧老。”一位領頭的將軍直接走到顧清遠跟前,抱拳問候。
“張將軍,今年又是你鎮守在這。”顧清遠看清對方的模樣的時候,便笑著說了一句。
聽這話,這位張將軍五年前應該也是在這鎮守。不得不說,這歲數大了確實有好處,到哪都有朋友。
“確實,今年又是我跑這來做這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張將軍大笑一聲,繼續道,“時間緊,那我就先忙了。”
“張將軍請。”顧清遠退到另一側。
這位張將軍走上右側的高臺,魁梧高大的身材拄刀而站,殺氣騰騰的巡視著下方烏泱泱的鬼修,朗聲道。
“貞歌三年,七月十五,天子恩厚,宴請天下鬼修。爾等進城一要遵紀守法,若有不軌之心,斬立決。
二不得擾民,若發現有擅闖民居者,斬立決。
三遇圣則跪,天子恩厚,爾等若有不敬之心,斬立決。
現在,分散兩列,有序進城。不許脫離隊伍,進城后,自會有人引領你們。”
張將軍說完這一番話,便將高臺撤去,將主干道讓了出來,讓這些鬼修依序進城。
烏泱泱不見盡頭的鬼修像是流水一樣涌入太安城。
余乾老老實實的站在顧清遠的左側,視線到處張望著。
和上次離開鬼市一樣,在這里,余乾也感受到了那種被鷹眼盯上的銳利感。
他知道,這是軍中那些箭師才有的威力,堪稱巴雷特狙擊手。
“顧老,這些箭師到底強不強?”余乾小聲的問了一句。
顧清遠轉頭看著余乾,“看見那位張將軍沒有,你抽刀朝他走過去,你就能知道這隴右軍的箭師強不強。”
余乾當時就尬住了,這顧清遠以為他很幽默?
七十歲的老人家了,還愛開玩笑,調皮!
“顧老說笑了。”余乾笑道,“如此看來,這箭師很強,我想問顧老,你面對這箭師有把握嘛?”
顧清遠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道,“箭師奈何我不得,大箭師出手,百丈之外非死即傷,數十丈之內,若對方一擊不成,他必死。
神箭師出手,我必死無疑。”
余乾有些咋舌,看來這些遠程高端戰力確實恐怖。也大概知道他們的實力區間。
就是說,自己現在的實力,碰到個普通的箭師,也能碰一碰才是。
余乾也沒做用金霧去窺探這些躲在暗處的箭師們這種犯忌諱的事情。抬頭看去,突然發現數十丈高的城頭上有兩道白衣對坐在那。
像是在攀談的樣子,看不清他們的樣子,但是這份氣度卻隔著這么遠的距離都逼面而來的那種。
這是兩個絕對的高手,少說也是白行簡那個等級的。
“顧老,上頭兩位哪個勢力的人?看著很強的樣子。”余乾又小聲的問了一句。
“你好奇心就這么重?”
“刀口舔血,總要多認識點人啊。”
顧清遠也就瞇眼抬頭看去,道,“這兩位是國子監的,都是以儒入道的高人。他們是國子監的司業,只在祭酒一人之下。”
“厲害。”余乾感慨著,“有他們坐鎮這邊,確實安全無虞。不過,一切還得仰賴顧老這樣的大義之人。
這些讀書人什么的,有什么用?整天故作憂國憂民,哪有我們來的實在。
要我說,他們就是尸位素餐,跟我們比不得。”
顧清遠轉頭看著余乾,淡淡的說道,“你知道四品境有什么不一樣嘛。”
“什么不一樣?”余乾好奇問道。
顧清遠道,“他們全力監聽之下,方圓數里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你覺得,兩位司業大人會聽不見你剛才的話?”
余乾表情一僵,趕緊慚愧道,“抱歉,抱歉,都怪白行簡白少卿大人跟我聊過這個點。我這都是從他那學來的。”
余乾說話的同時,隱晦的瞥了眼城墻上頭,見二人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隱隱約約的好像頓了一下。
甩鍋成功的余乾這才松了口氣。
疑神疑鬼的,這么多人,人家怎么可能吃飽了撐的偷聽自己這邊。
接下來的等待時間,余乾就三緘其口,等最后一列鬼修走進城,他這才和顧清遠綴在隊伍后面跟了進去。
喧鬧的北城墻外又恢復了寧靜,就余下風兒的喧囂聲。那些精銳甲士依舊一動不動的守護在這。
走入城中,偌大的主干道被清理的干干凈凈,平時那些攤位也都收了起來,家家戶戶門口掛著兩個燈籠。
一紅一黑。
門口更是幾乎都擺著一個火盆,里面還在燒著東西,火焰輕微。
街上更是有紙錢飛舞,整個太安城看起來像一座陰森可怖的鬼城。
事實也正是如此,萬鬼夜行,無聲無息。
余乾看著前方那不見盡頭的各色各樣的鬼靈,沒來由的覺得有些滲人。
這時候要是配上一首他的膀胱,一定很帶勁。
他們的目的地是在北城區,去摘星樓,聽天子圣言,博彩頭。
七里巷。
這個本就相對僻靜的巷子,在今夜更顯如此,平日熱鬧喧囂的碼頭此刻無聲無息,半點火光沒有。
家家戶戶都躲回屋子里保持安靜。也就只有那些大家族在這個時候有能力出來閑情逸致的看著城內這五年才得以一見的景色。
叁拾柒號院子倒是有著少有的明亮,葉嬋怡點了一支蠟燭,就這么獨自坐在院子里。
耳畔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
良久,她站了起來,輕飄飄的落在隔壁院子。
右手輕輕一揮,一壇酒就從泥土里升了出來。
她接過酒壇,打開來飲了一口,一個人喝酒的味道差了很多。
于是,她又飛回到余乾的院子,雙手輕輕攏起,無數條細細的冰晶絲線劃過院子里的每一個角落。
她在清除氣息,清除自己在這生活這幾天殘留下來的無數微小氣息。
做完這件事后,一道光華掠過她的身體,身上的那件白色月華長裙消失不見,轉而是一套黑色勁裝落在身上。
長發梳攏起,用玉冠束縛著。
整個人干凈利索,清爽出塵。
高挑的個子在勁裝的襯托下顯得極為有曲線。
葉嬋怡抬頭望了眼月色,又認準了一個方向,整個人直接化作一縷青煙消失。
在黑夜中一路前行。
她要先去大理寺。
今夜是鬼節,大理寺的人基本都在外面駐守,留在寺里的人寥寥無幾。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葉嬋怡要看看能不能將章訶他們救出來。這是她一個臨時起意的一個順道想法。
當然,這要根據實際情況。
她并非是一個自不量力的人,更是知道自己這個身份的重要性。就算章訶他們死一千次都比不上自己身上背負的圣女兩個字。
所以在任何情況下,她做的就是以自身安全為絕對的優先保障。
否則,在鬼市,她不會死死藏著,哪怕外面的白蓮教的人死傷殆盡。
圣女不能出事,更不能被抓,這是白蓮教的底線。
但是,該背負的責任一樣要背負,否則不能服眾。這便是葉嬋怡獨自來太安城的原因。
看看這所謂的大齊百鬼宴,看看白蓮教和其差距到底在哪。
她的速度很快,無聲無息,很快就來到大理寺。
通體幽黑的大理寺在夜色更是顯的極為可怖,葉嬋怡在外面的一處小巷子里等著,右手掐訣。
一只透明的帶著翅膀的蝴蝶狀靈物憑空出現,然后顫顫悠悠的飛進大理寺。
葉嬋怡則是閉上眼睛,心神和蝴蝶相連,“看著”大理寺內部的情況。
里面空蕩蕩的,偶爾有一兩個人匆匆走過。
冰晶蝴蝶繞著角落飛舞前進,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理寺關押犯人的監牢設置的不算隱秘,就明晃晃的立在中間區域,甚至還有醒目的牌子提醒。
冰晶蝴蝶慢悠悠的飛到這,大門緊閉,四面不透風,它在外頭又繞著飛了一大圈,極為謹慎的模樣。
最后,整只蝴蝶愈發的透明起來,直至完全肉眼不可見,這才直接沒入大門,引起一道輕微的漣漪。
離頭是一條長廊,絕對的黑暗,就兩株火把在燃燒著,唯一的光源。
兩側都是牢房,有修為的人關押的地方都有陣法覆住,外頭還貼滿了符箓,淡淡的熒光流轉。
這些都是防止犯人逃跑的,每個小陣法都勾連著底下的核心陣法,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直接引起大理寺人員的警覺。
所以理論上,這里并不需要什么人來值守。
也就一位普通的執事在大門處,現在還在那里打盹。
冰晶蝴蝶一路往里飛去,神識涌向四周勘察著。
大理寺的監牢還是很大的,彎彎繞繞的,冰晶蝴蝶在這逗留了約莫有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依舊沒有找到章訶他們的氣息。
最后,它發現了伸出的另外一扇大門,朝那飛過去的時候,突然一聲厲喝傳出。
“誰!”
緊接著,一道身影突然憑空出現,一把抓住冰晶蝴蝶。
大理寺外的葉嬋怡當機立斷,直接將這份心神斷裂掉,反噬之下,臉色蒼白不少,精神更是萎靡許多。
她不做多想,雙手掐訣,整個人消失原地,不留任何痕跡。
在葉嬋怡剛消失不久,一道身影突然從天而降,落在她方才呆過的地方。
這身影正是方才在監牢里的那位,是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穿著和白行簡如出一轍的白色飛鷹服。
唯一的差別就是袖口的蓮花不是金色,而是墨綠色。
老者瞇著眼打量四周,徐徐清風從他周身吹拂而出,掠過一整個巷子。
稍頃,清風掠回,老者并沒有任何收獲,他沉吟兩聲,陷入思索,就在這時,他手里的那只冰晶蝴蝶突然化作星芒消散,再無痕跡。
老者一怔,站在原地久久不動。
葉嬋怡直接飛掠過數條街道,最后在一處陰暗的巷子停下。
她額頭稍稍沁著汗珠,立即盤膝坐下打坐,穩固心神損傷。
半刻鐘后,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神色紅潤不少,雖未完全恢復,但暫時已無大礙。
葉嬋怡緩緩站了起來,大理寺的底蘊還是遠高于她的想象,想在大理寺的本部救人,天方夜譚。
她長長嘆息一聲,朝北城方向隱沒而去。
那里有著今夜太安城唯一燈火通明的高樓。
摘星樓。
北城區有一座整個太安城最高的樓,足足有九層。
每層約有三丈多高,九層將近三十丈。
此樓數百年前所建。李氏皇族的御用場地。所謂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便是這摘星樓名字的由來。
而九層,又恰好符合九五至尊之意。
這棟樓每年都有術師用術法加持,堅固如初。
只有天子有資格動用這座摘星樓,平時也不會啟用,只有涉及到家國大事的時候才會啟用。
此刻的摘星樓燈火通明如白晝。
底下廣場空曠無比,這個平日里極為冷清的大廣場現在熱鬧非凡,點滿了火把。
從太安城各個地方趕來的文武百官,受邀的僧儒道士,以及一些大門大派代表人物。
這次的鬼宴鬼修是重頭請的,但是大齊境內有頭有臉的門派也會請那么一兩個人,請到的門派也幾乎都會派人來,不會做不給面子的蠢事。
所以這邊的廣場就顯的尤為魚龍混雜,什么妖魔鬼怪都有。
余乾來到這邊的時候,直接被震撼住了。
燈火通明的摘星樓著實震撼,這個只有九層,卻有上百米高的巨大木樓在這太安城顯的極為突出、
之前余乾在遠處看的時候,只知道這棟樓很高,遠非現在親眼所見的那種巨大的震撼感。
真大,這占地都得用畝算了,說實話,這種超越人類的建筑肯定不是普通百姓能做到的。
單就那些上百米高的整個巨木作為梁子,非頂尖武修合力,根本立不起來。
成千上萬的鬼修烏泱泱的聚集在外圍,他們大部分人只有等會聽圣言博彩頭的機會,根本沒有機會入席。
能入席的都是那些實力頂尖的代表性鬼修、
鬼修們全都努力的收緊自個身上的鬼氣,這要是鬼氣外放引起別人不滿,到時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到了廣場這邊,由于鬼修被聚攏在一處地方,大理寺的執事也都空余出來,便分散開補充到廣場這邊的護衛工作。
顧清遠直接丟下余乾走到人堆里攀談去了,這邊很多他認識的人。
閑下來的余乾視線開始積極的滾動起來,這邊大佬這么多,抱大腿的想法又占據了思想高地。
正想著去找哪位看起來比較和藹可親的大佬時,右側突然香風襲來。
余乾下意識的轉頭,然后整個表情就尬在那里了,心底瞬間涌上了恐慌。
是李錦屏。
還是那身鏤空宮裝的李錦屏、
正邁著輕盈的步伐朝自己走來,風情萬種的身段,精絕的臉龐,慵懶的風情,極品段位的御姐。
風騷的腳步一步一步的踩在余乾的心尖上。
慌亂,無助,心虛。
看著這張和李師師一模一樣除了氣質不一樣的臉龐,余乾又如何不虛。
畢竟自己剛跟李師師茍且過...
“見到我有這么驚訝?”李錦屏在余乾身側停下,淡淡的問了一句。
余乾先是警惕的看了眼四周,場面依舊混亂,見沒什么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這邊的時候他才松了口氣。
“李宮主你怎么會來這邊?”余乾很是禮貌且小聲的問了一嘴。
“你們皇帝老兒下給玄宗的請帖,就讓我來一趟了。”李念香很是慵懶的說著。
余乾臉色稍稍有點干,“宮主,這個還請慎言,畢竟天子腳下,謹言慎行還是要好一些的。”
李錦屏突然湊了上來,直勾勾的盯著余乾,呼出來的香氣都毫無保留的灑在余乾臉上。
后者嚇了一跳,硬是忍著沒往后撤。
“你好大的膽子!”
李錦屏腦袋輕輕側了一下,香唇放在余乾的右耳邊上。聲音很輕的說了一句,落在余乾耳朵里卻猶如驚雷。
“宮主定是誤會了什么,我膽子很小的。”余乾趕緊狡辯道。
“你在鬼市當著大理寺的天羅地網往天風樓塞圣女,還說膽子小?身為大理寺的執事,做這樣的事,還說膽子小?”李錦屏依舊輕聲細語。
余乾松了口氣,原來是這件事,他還以為是李師師的事情露餡了,現在看來,她應該還沒去李師師那邊。
或者去過了,卻沒有發現不對。
余乾暫時不想這件事,而是笑道,“那個,宮主,這件事錯在我,我不該讓天風樓做這種事。
但是事出緊急,我也只有這個法子。這件事說來還要多謝宮主你。”
“行了,我之前說過,你可以尋求天風樓的幫助。我只是好奇一點,你是白蓮教的?”李錦屏饒有興趣的看著余乾。
“小小年紀,膽大包天。好好的大理寺不干,去進那個烏合之眾的白蓮教?”
“宮主誤會了,我不是白蓮教的,事出有因,具體理由我不方便說的。”余乾解釋了一句。
“本宮只是隨口一問,你的事我不感興趣。”李錦屏擺手道。
余乾笑了出來,繼續道,“對了,這件事還請...”
“放心,我嘴沒那么碎。”李錦屏知道余乾要說什么,直接打斷道,“你們朝廷的事跟我沒有任何關系。
我不會摻和,你只需要答應我的事情,其他的,我不管。”
余乾抱拳,“多謝宮主,宮主放心,李師師一直在我的視線里,前幾天我連去了兩次媚閣,均都未發現任何異常情況。
她每日都幾乎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
李錦屏點了下頭,“你現在七品實力,這點我倒是更放心了。幫本宮盯好,日后好處少不了你的。”
“是,我定當用心用力。”余乾真誠的抱拳道。
李錦屏又開始打量起余乾,“短短時間又從八品修為突破到七品,你這等天資在我們玄宗亦是極為罕見、
怎么樣,有興趣入本宮座下嘛?做本宮的關門弟子,本宮自當盡心盡力的教你、”
這是李錦屏第二次向自己拋出橄欖枝了,余乾沒有第一時間拒絕,而是后者臉皮說道,“宮主,我這大理寺目前干的還湊活,最主要的是我還要幫宮主盯著李師師。
所以目前我還是留在太安為好,不過,宮主的看重著實讓在下感動。之后我若是再想去玄宗的話,宮主還可否能答應?”
李錦屏瞇著眼看著余乾,“怎么,把我玄宗當退路?”
余乾連忙道不敢。
李錦屏卻笑道,“憑你的天資,拿玄宗當后路也不算過分。之后,你要是在這混不下去了,可以隨時來玄宗。
我天音宮最是惜才,本宮的座下會向你敞開的。”
“多謝宮主垂憐、”余乾感激道。
“謝倒是不用,玄宗規矩森嚴,你若是進了玄宗,再想走就不可能。”李錦屏淡淡一笑、
“明白。”
余乾點了下頭,正準備繼續開舔的時候,李錦屏卻突然輕飄飄的離開了,因為顧清遠朝這邊走了過來。
“剛才那位是誰?”顧清遠走過來,看著李錦屏的背影問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就突然過來找我搭話。”余乾搖著頭。
“我見她身上有邪氣,約莫著也不是什么正經的門派。”顧清遠認真道,“以后多留些心眼,這些修士多有爐鼎之好來提升修為。
你天資出眾,皮囊又尚可,多小心一些為妙、”
顧清遠很是認真的給了個建議,一點歪想法都沒有、
在他的潛意識里,余乾這種數代太安城的本地貧農,根本不可能跟這種頂尖修士扯上關系。
所以,就以江湖經驗來提醒余乾。
余乾倒是沒想到顧清遠會有這個說辭,他感動之余,又有些嘀咕。
不會這李錦屏真的好爐鼎之術吧?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否則就算自己資質再好,她也沒必要連著邀請自己啊。
一定有她自己的小算盤。
嗎的,還好有人提醒,余乾差點忘了玄宗的惡劣名頭。
呸!壞女人!
還想饞老子的身子?真是江湖險惡。
“多謝顧老提醒,小子銘記在心,一定多加謹慎。”余乾感激道。
顧清遠擺擺手,“跟我來。”
“作甚?”余乾好奇的問了一句。
顧清遠解釋了一句,“給你介紹幾個人,在太安城混,多認識一些人總是好的。尤其是我們大理寺的,不能埋頭辦案。
人脈拓展一些,對很多案子也是有幫助的。我帶你我認識一些人,這也算是給你搭個線。難得的機會,給人六個初始的印象自然是好的。”
余乾這下是徹底感動了,顧清遠的想法跟他不謀而合,剛才還苦于不知道怎么搭線。
現在顧清遠就主動的提出這個問題,還愿意親自帶著自己、
余乾不傻,他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有顧清遠牽線搭橋,是人是鬼都要對自己抬三分,簡直就是神器。
余乾又如何不感動。這大理寺真的是相親相愛,對那些有能力的后輩,那些個前輩幾乎都是不遺余力的幫忙。
這氛圍確實可以,直接顛覆了余乾的認知。
他也是社會人,知道在一個單位里有這種景象有多難得,簡直就是夢里才有的那種。
可是這大理寺,處處都在。
真是個溫暖的組織啊,余乾心中感慨。
“顧老,麻煩稍等一下,我去解個手,去去就來。”余乾歉然的說了一句,就快步的往外走去。
借上廁所的名頭,余乾直接給李師師傳了一道訊息,告訴她李錦屏現在在太安城。
必須得讓李師師有所準備,別到時候猝不及防之下給露餡了。
忙完這件事,余乾很快就屁顛屁顛來到顧清遠身邊,等著他拉去見人。
“你要記住一件事,咱們大理寺雖說不許和百官有深交,但是該認的還是要的。而且,我們的職責注定會讓很多官員討厭。
但做人嘛,尤其是那些官場的油子不會表面露出來。也就是說,我們在和別的官員結交的時候,要把視線放的深一些。”
顧清遠不厭其煩的跟著余乾絮叨著官場上的這些淺顯道理,余乾都懂,但是他聽的很認真。
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不能辜負的。
“...你剛入大理寺不久,很多人也基本不認識。等會記得眼睛擦亮一些。”顧清遠說著,迎面就走來了一位中年男子。
“柳大人,有段時間沒見了吧?”顧清遠淡淡的笑了一句。
“顧老,確實有段時間沒見了。”柳江很是禮貌的作揖。
顧清遠指著余乾說道,“這是我們大理寺的...”
“柳伯父好。”余乾稍顯尷尬的打了個招呼。
柳江則是溫吞的笑著看著余乾,坦然的受下了這個禮。
顧清遠停下講話,默默的看著余乾和柳江在那閑聊著,談笑風生的模樣。
稍頃,柳江走了,余乾這才收斂神色,乖巧的站在顧清遠身邊。
“你和柳江認識?”顧清遠問了一句。
“之前有過交集,這話說來有點長。”
余乾正欲細說的時候,顧清遠直接擺手,“跟官員打交道這件事我沒什么好教的了,你比我都會說。
以后,就按你自己擅長的方式來吧。”
余乾,“......”
顧清遠便沒再揪著這個點,繼續往前走,同時說道,“官場的禮儀我不教,但是修士之間還是要有分寸的。
咱們太安城雖說沒什么大門派,但是修士很多,魚龍混雜,你之后辦案的時候一定要懂的跟修士之間的相處分寸。
這點很重要,很多時候都能幫到你,要善于利用咱們大理寺的身份。”
顧清遠說著說著,迎面又走來一位人,是個僧人,長眉的僧人。
“空如大師,有陣子沒見了。”顧清遠罕見的作揖問好。
“顧部長別來無恙,你好久沒來陪貧僧下棋了。”袈裟披身的空如和藹的笑著。、
“之后得空就去。”顧清遠笑道,繼而又指著余乾,“這位是我們大理寺...”
“余執事嘛,貧僧曉的,余執事天資聰穎,心地善良,能力出眾。”空如直接坦誠的說著。
余乾尷尬的笑著,“見過空如大師,大師謬贊了。”
顧清遠再次沉默了,看著余乾和空如談笑風生,一副忘年交的樣子,他無語了。
寒暄完,空如告辭離去,余乾臉色有些干的看著顧清遠。
你說這巧不巧,自己就認識這么兩個人,還接連碰上,讓顧清遠連臺都沒得下,這特么的倒霉催的、
“你和空如大師又是怎么認識的?”顧清遠忍不住問道。
余乾有些扭捏的回道,“機緣巧合之下認識的,當時...”
“行了。”顧清遠伸斷余乾,“修士之間的相處之道,想必你也很懂,我也就不教你什么了。
不過有最后一點我還是得提醒你,那就是讀書人、
讀書人是咱們太安城的一個特殊的群體,很難伺候。說實話,老夫很討厭那些張口就之乎者也的讀書人。
但是沒辦法,在世人眼中,我們武夫天生就低他們一等。
這點就很微妙,你必須要學會把握這其中的分寸,不要輕易惹讀書人,不然只會一身騷。”
顧清遠繼續一邊往前走,一邊說著,迎面又走來一位儒雅的老者,是個國子監的人。
“張博士,好久不見、”顧清遠再次主動作揖,那是半點沒有所謂討厭讀書人的意思。
“顧部長,確實好久不見,得空來我這喝茶,剛到的龍井。”張斯同笑呵呵的說著。
“一定。”顧清遠點頭笑著,然后指著余乾,“這位是我們大理寺的......”
“余小友,你也來了。”張斯同直接朝余乾打著招呼。
“張博士好。”余乾臉色愈發干澀的笑著,他現在也很無奈。
顧清遠再次沉默了,默默的站在一邊看著余乾和張斯同談笑風生。
稍頃,張斯同告辭離去,余乾再次乖巧的走到顧清遠身邊。
“你和...張博士又是怎么認識的?”顧清遠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余乾回道,“那個,之前,和張博士論過道,就勉強認識了。”
顧清遠長嘆一聲,“老夫無物可教。”
說著,顧清遠就停了下來,就這么站在原地,等候著時間的推移。
余乾只能無奈的乖巧的陪站。
特么的,這叫什么事?
滿朝文武,自己就特么認識這三個人啊、
雖然顧清遠不再主動去交涉,但是他在太安城混了這么多年,依然有很多人過來主動攀談。
顧清遠寒暄之余都會順嘴提一下余乾。
一茬接一茬的官員過來,看的余乾那是眼花繚亂,他都快臉盲了。
好一會后,來人才陸陸續續的結束,多是些小官,余乾也沒太放在心上。
時間漸漸稍晚一些,那些王侯將相之類的大佬們也就陸陸續續的來了。
一輛黑色的馬車停在外頭路口那邊,從上面走下幾位男子,歲數都是五十左右。領頭的那位將近六十。
穿著一品大員的官服,身材稍稍發福,面容剛毅,眉末飛揚,看著有股子不怒自威之色。
陸中書也在,就站在這位老者的左側,臉色稍顯陰郁,狀態低沉。
“那位就是當朝宰相張廷渝。”顧清遠很是負責任的給余乾解釋道,“那一小幫子人算是宰相集團的。”
顧清遠大庭廣眾講起這些也沒有任何忌諱,盡管文武百官都知道,但也都放在心里,很少會當眾說。
也就是大理寺不摻和這些,一個獨立的特殊機構平日里和這些文官本就很少打交道。
“顧老,這幫子人看著來頭都不小啊。”余乾小聲的說了一句。
“嗯,光尚書就有兩位。”顧清遠點著頭說著,“張廷渝為官三十載,算是一個頗有能力手段的人。
他主張的輕徭役賦稅深得民心,再加上本人確實辦事到位,聚起了一幫子志同道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