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鎮,留園。
一聲嬰兒的啼哭,給地震之后的人們,帶來了最大的喜悅和歡樂。
“生了生了!潘師傅,恭喜你啊,是個小子,快來看一眼!”朱方氏抬袖擦擦頭上的汗,滿眼血絲,卻是帶著笑容,從里屋抱出一只小小的襁褓。
潘文一步沖進外屋,激動的都不知說什么好了。看著那大紅襁褓里孩子比他巴掌還嬌弱的小臉,瞬間眼淚都涌了上來。
“瞧這高興的,還哭上了。”朱方氏笑著打趣了他一句,看著門邊眼巴巴望過來的潘迎春道,“迎春,你也來瞧瞧小弟弟,往后,你可是大姐姐了。”
潘迎春立即高興的跑進來,“弟弟好小!我能抱抱他嗎?”
“還不行。”朱方氏把孩子抱回懷里,“弟弟早產了兩個月呢,太小了。看一眼就行了,回頭等他大點再給你抱啊。”
這會子,潘文也高興的回過味來了,摟著女兒道,“先讓嬸子把弟弟抱進去吧,當心招了風,回頭有的是你跟弟弟玩的時候。”
潘迎春咧嘴開心的笑了,跟小雞啄米似的拼命點頭。
朱方氏把孩子送進屋了,裙子雖說剛生完孩子累得很,但精神卻很是亢奮,也不睡覺的盯著孩子猛瞧。
幫忙接生的穩婆見狀,笑著端了一碗紅糖小米粥過來,“你還是先吃點東西吧,回頭可有的是你瞧的時候。”
朱方氏連連點頭,又囑咐裙子道,“你趕緊養好精神,把奶發出來最要緊。否則孩子回頭吃不上,可要鬧了。”
這邊七嬸接手。喂裙子喝著粥,也念叨著道,“如今這四處亂的,就是咱村長愿意出錢,也找不著奶娘,回頭還得讓你男人去想法弄幾只豬蹄才行。唉,也不知道咱村的情形如何了。要不別說豬蹄。一天三頓雞也是有的,想想真是愁人。”
她這一嘮叨,把朱方氏的愁腸也給勾起來了。
七嬸家倒還好。一家子都在留園里,沒出什么大事,可仙人村至今也不知啥消息。
那日地震,她下山結了賬。就去銀樓看兒子和外孫女了。
朱德全是當兵之人,又是當慣暗探的。六感較常人機敏數倍。察覺到情形不對,立即就把一家子人全都帶了出來,所以朱方氏和魯小鳳是一點事也沒有。
只朱德全隨后為了救鄰居家的小孩,被掉下的瓦塊砸暈了過去。頭破血流的甚是駭人,把朱方氏嚇得魂都快飛了。也顧不上回留園報個信,直到請來大夫。一通兵荒馬亂的把兒子救醒,已經是第二天的事了。
那時葉秋已經回了仙人村。等朱方氏再趕過來,還來不及打聽什么,卻遇上裙子生孩子到了關鍵時刻,她只得先進去搭了把手,等這會子孩子生下來,她又開始掛心村里的老伴了。
想出去尋個人問問,那穩婆忽地湊她跟前賠笑道,“孩子他爹給孩子起名字了嗎?這早產的孩子身子弱,最好先別起大名了,起個賤名,或是借個你們村相熟的有福老人名字壓一壓,只怕還好些。”
朱方氏心說這種事她怎么不找潘文說去,啰里啰嗦跟她扯什么扯?可再一看這穩婆的神色,她忽地明白過來,“瞧我這糊涂的。等著,我給你拿紅包去。”
雖說葉秋交待過不要心疼錢,可留園的人還真沒舍得大手大腳花的。反倒是朱方氏,畢竟當了那么多年的村長夫人,行事可比一般村民大氣多了那穩婆也是瞧準了人,才會找她開口。
不過她要的也不是錢,這會子見朱方氏開了口,那穩婆就道,“好姐姐,這時節你給我錢,我都不知往哪兒花去。我看你們廚房東西還很不少,能不能給我點糧食咸菜?”
這個倒是可以。
朱方氏忙叫潘文,拿幾十斤糧食和咸菜給這穩婆了。
穩婆千恩萬謝的才去了,朱德明就領著江村長還有金求盜等浩浩蕩蕩一幫人進來了。
那日葉秋離開之后,江村長想了想,沒急著趕去仙人村,反派人跟著那些兵哥先分頭去周邊的鄉村通個氣,讓大家背些糧食和隨身衣物,組織了能去幫忙的人,再一起到鎮上會合。
這樣一來,第一路上人多,彼此好有個照應。二來這么多人去到仙人村,才能真正幫上忙,三來他們也能順便修修通往仙人村的路啊。
這個想法跟李雍后來安排接管亭舍的林校尉一說,他也非常贊同。還把金求盜也特意派了出來,又把鎮上能抽調的人手也抽調了出來,陪著他們一起上山去幫忙。
朱德明身為仙人村的一份子,知道消息自然是要去的,不過去之前,他還得到留園來打個招呼。
“嬸子,你看咱們能不能帶幾匹馬去?拉東西也有勁啊。”
鄉人愛惜牲口,尤其地震之后遍地狼籍,極易受傷,他們是寧肯自己肩拉手扛,也舍不得讓馬兒出來冒險的。不過想著這是要上山,救山上的鄉親,朱德明才狠下心開了這個口。
只朱方氏卻說,“當然要把馬兒帶去,我也跟你們一起去。”
她家老頭子還在山上呢,她不回去看看,能放得下心么?
“娘,你不能去。”不知什么時候,朱德全也過來了。他的頭上還裹著傷,卻是收拾了一身利落的裝束,顯見得是打算要出門了。
朱方氏才想說話,卻聽兒子說,“小鳳還得你照顧呢,我上山去。”
朱方氏一愣,他這是打算上山去看他爹了?
可朱德全顯然不愿意承認,只說,“您老年紀大了,這要跟去,不是給人添亂么?還是我去吧。好歹我還是當過兵的,在外頭可比您有經驗。”
話雖這么說,可他那眼中不自覺的別扭樣兒。又何嘗不透露著對朱長富的關心?朱方氏的眼圈忽地就濕了,撩起衣裳悄悄摁了摁眼角,才哽咽著答應下來,“噯,那我就不去了,都交給你了。”
自己養的兒子自己曉得,朱德全雖說對他爹心里有著怨恨。可到底還是個善良的好孩子。知道心疼娘,也記掛著爹的。
很快,一行人牽著兩匹公馬。一只大青騾子上路了。
那只大青騾子是朱方氏堅決要兒子帶上的,都說老馬識途,她家這只大青騾子也不差。關鍵時候,說不定還能頂些用場。
送他們出門時。又有些鄉親得知消息,自發的扛著鋤頭。提著扁擔趕來了。
如今仙人村可是替大家擋著水呢,他們也很該去盡一份力才對。
而此刻,在仙人村上,葉大村長終于把她打算用來觀測地形的辦法給想出來了。
一只結實的藤筐里裝著一大桶油。旁邊疊著整整齊齊的是從簡氏那邊收羅來的絲綢被面,只是這些被面已經給縫成了弧形的半圓體,當中頂上綴著一塊輕巧防火的牛皮。然后還有一卷結實的麻繩。
沒錯,葉秋想了一夜。最后能想出來的觀測地形的方法,就是熱氣球了。
當然,她也知道目前的條件太簡陋了,根本不足以造出一個安全合格的熱氣球。別以為穿越人士就能隨便大開金手指,這東西的成功,也是無數鮮血,甚至生命才換回來的。
葉秋不敢拿別人的命來冒險,但是讓身手最好的李雍去小小的冒一次險,卻是可以的。
只需要這個簡易的熱氣球能把他帶上半空,大致看一眼周遭的地形,知道水往哪里排,他就能順著熱氣球下綴著的長藤滑下來。
為了保險,葉秋還專門讓柳媚兒和村里針線最好的連大娘,用絲綢給他精心縫了一只超大的滑翔傘。
萬一到時空中情況不對,他也可以立即扯開這把巨傘,往湖面上跳。
所以,在放這只熱氣球之前,李雍首先要做的,是爬上他之前曾經給葉秋采摘粉黛蘭的那處絕壁。
因為只有那里的地形才是最高的,也只有在那里放飛熱氣球才是最安全的。
葉秋甚至不需要熱氣球飛得多高,只要能帶著李雍飛個二三十米,就足夠他觀察地形的了。再說那懸崖已經被淹了一半,底下就是堰塞湖,只要有個東西能借點力,讓他不會一下子砸到水面上來,他幸存的機率至少能達到七成以上。
當然,也還有三成就是男人必須冒的風險。
葉秋本來想讓一個小個子士兵上去的,也好減輕負重,活下來的機率就更大。可再想想,誰的命不是命?干脆這話連提都沒提,在想出這個主意后,直接就跟李雍說了。
男人當時二話沒說,便道,“可以。我去。”
二人就此決定。
并且很默契的誰都不提,葉秋去組織人手準備東西,男人就去帶隊繼續挖渠引水。只是不敢十分出力,一直動腦子比動手多。
直到傍晚,葉秋把東西準備好了,男人也吃過了晚飯,如常看葉秋一眼,說一聲“走吧”,就和她出去了。
幸好簡氏還沉浸在夫君過世的悲痛,沒心情過問他們的事,他們也省了解釋的工夫。
只葉秋出門前,特意把兒子叫了來,往前揚一揚下巴,“去牽著。”
小地瓜莫名其妙的順著他娘的目光走上前,把李雍的下擺扯著,問,“這是要去散步么?那能帶上小桂圓兒么?”
那就算了吧。這只乖巧的小狗在安撫人心上似乎有種天生的親和力,之前魯大太太病著,小桂圓兒成天陪著她,讓魯大太太心情很好。如今簡氏正悲痛著,也是成天無意識的抱著它。
“田媽媽才把小桂圓兒擦干凈,帶它出門又弄臟了。”葉秋隨口扯了由頭,打發了兒子,順利的把他帶到了湖邊。
這里,小伍已經準備好了三只木筏,還有幾個身手利落又會水的兄弟。一只木筏送人去到對面崖壁下,兩只留在湖面上等候救援。
看他們過來,小伍就說,“營長,還是我去吧。要是你…”
李雍淡淡看了他和其他幾個躍躍欲試的士兵一眼,問,“你們是身手好得過我,還是辨識方位比我強?”
小伍和幾個士兵都堵得不敢吭聲了。
是的,就算他們上去了,可在辨識方位上,也是不如李雍的。回頭萬一尋錯了放水口。釀成大禍怎么辦?
算了。什么話也不多說了。
等李雍跳上木筏,他們就準備劃動了。
“等等!”
葉秋忽地還想再囑咐幾句,卻見地瓜不聲不響的也跳上了木筏。小手緊緊拽著李雍的衣角。仰著小臉說,“你也帶我上去看看唄,我還會念經。舅舅說我有福氣,唔…那我也分你一點吧。”
地瓜自己說完都有些害羞了。他是多么善良大方的好孩子啊,不要太表揚他哦。
李雍也想說點什么。可葉秋卻是笑著把鬢角的碎發撫到耳后,“那就帶著他吧。地瓜,那你可得好好念經,牽著繩子。知道嗎?”
地瓜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那一刻的表情,竟然跟他身邊的男人奇異的重合起來。
葉秋也不知為何。眼圈就熱了,看著男人說。“等你看好了,就早點帶地瓜下來,那山上風大,別著了涼。”
男人這一刻的表情有些奇異的復雜,似是努力抑制著什么,卻到底只是輕輕拍了拍地瓜的頭,望著葉秋嗯了一聲。
木筏滑動了,載著這一大一小,往崖壁而去。
波光粼粼的湖面,映著還沒有落下山的日頭,視野明凈又開闊。葉秋就那么站在湖邊,心頭居然泛起古怪的幸福與滿足。
一陣山風吹過,她忽地用力吸一口清爽的空氣,把手攏在嘴邊,大聲的說,“記住,快點回來!”
“知道啦!”地瓜清脆的童音笑著響起。
男人猶豫了一下,對著葉秋揮了揮手,算作他的答應。
很快,木筏到了崖壁底下,小伍和兩個士兵分別背著東西和地瓜,跟著李雍一起往上爬。這是為了給他多節省一點體力,所以李雍也沒有爭什么。
因為大水縮短了一半的崖壁,爬起來就輕松多了。
李雍率先到頂后,甚至還坐下休息了一陣子,才等到小伍他們背著東西和地瓜上來。
然后是準備熱氣球,挑選幾根最粗壯牢固的山藤綁在藤筐底下,當一切就緒的時候,山崖上的動靜終于吸引到了并不知情的人們。
“這是干什么?”朱長富風風火火的趕過來,“秋兒你這是要干什么?”
葉秋不解釋,只笑了笑,“他答應過我,會平安回來的。”
朱長富臉色立即變了,聲音也提高了不少,已經帶著譴責的意味了,“這樣危險的事,怎么能讓他去做?快叫他回來!”
葉秋再看他一眼,卻又看到他身后,一路跑過來的簡氏了,她手上甚至都忘了放下小桂圓兒。
當她看到山頂上那個熟悉萬分的身影點燃了火油,掩嘴驚呼一聲,眼睛瞪得大大的,面色雪白,似乎隨時都能暈倒過去。
然后,她狀若瘋魔,不顧一切的往前沖,“讓我過去,讓我去!就是死,也讓我們母子死在一起!”
“那你孫子怎么辦呢?”葉秋拉了她一把,聲音不高,但象一記重錘,砸在簡氏心上,“你還不知道吧,地瓜是你親生的孫子呢,還有我肚子里的這一個。”
葉秋的聲音忽又壓得極低,在簡氏耳邊悄悄說,“你和他爹已經對不起他了,難道,連他的孩子也不管了嗎?”
簡氏再次看她一眼,眼睛瞪得更大了,渾身也顫抖得厲害。轉頭看看山頂上那個矮小得幾乎快要看不清的人影,再看看她的肚子,到底收攏了腳步。
只是忽地又似想起了什么,撲通跪在了湖邊,開始對著老天默默的祈禱。
巨大的熱氣球在火油的熱力下,慢慢鼓了起來。也吸引到了越來越多的村民和士兵,往這邊涌來。
雖然葉秋不說,但大半人們都已經猜到,這是為了排水,要做一次巨大的冒險了。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這個要去冒險的,居然會是李雍。
好些老人都開始默默的念佛,而不念佛的人也都在心里祈禱,祈禱這次冒險能夠成功。
熱氣球帶著竹筐緩慢而堅定的升起來了。
李雍沒有坐進筐里,他拿繩索把自己兩腿套好,以坐姿吊在筐底下,隨著巨大的熱氣球,一起緩慢升了起來。
這是葉秋研究過最安全的乘坐方法,如果上面一旦著火,他只需一刀就可以斬斷繩索,脫離熱氣球的限制逃生。
可當他懸在半空中,所能倚仗的,也只有他自己了。
但這世上,不就是這樣?能力越大,得到的越多,需要承受的責任,付出的艱辛也就越多。
這是男人的宿命,也是葉秋的。
只是希望,他們的兒子,能帶給他最大的好運。
“那,那是什么?”半山上,正奮力往仙人村趕來的人們,也看到那個半空中冉冉升起的怪物了。
他們沒有李雍那么好的身手,更沒有阿雪那么好的馬,一路走著,還得不時收拾下被毀損得太過嚴重的路面,能走到這兒,都已經累得不輕了。本打算晚上就在山腰上歇下,卻在此時,看到那邊山頭上升起這樣一個花花綠綠的怪東西,大家都好奇起來。
可眾人議論紛紛,也猜不出個究竟,倒是朱德全左右看看,忽地明白過來,“不好!他們是想放天燈吧?山上的水一定漲得很厲害了,所以他們想要讓人到高處看看,看往哪里可以排水!”
可那,那得有多危險啊!
人們一下靜默了,他們就算自認也是條漢子,可要他們隨著那樣奇怪的天燈一起飛到半空去,還是沒有這個膽量的。
雖說平常大家也都會嚷嚷著說,死了不過碗大個疤。可那是正常的死法,而不是象這樣飄浮在半空啊!
這樣沒有任何借力,甚至沒有辦法去跟誰拼死一搏的飄飄搖搖掛在半空,萬一掉下來,這樣的死法是不是也太慘了些?
好些人光是想著,腿肚子都開始發軟了。甚至有些人,連看都不敢多看,默默低下了頭。
可是這一刻,所有的人都在心底承認了。
敢飛上天的那一個,一定是真正的勇士。還是一個非常正義,非常善良,并值得所有人尊敬的勇士。
因為他飛上天,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為了這次天災,為了給大家找一條生路。否則,人家干嘛冒這個險?
“咱們加緊點,快趕上去!”
不知是誰,忽地說了一句。可這么一句簡單的話,卻得到所有人的認可。
大家不自覺的加快了步伐,也許他們個人的能力有限,可若是山上正等著他們這些弱小的力量呢?飛上天的事情他們不敢做,出力的事情他們難道還好意思推辭嗎?
快!再快一些,快些趕到山上去。能多盡一份力,總能給大家多掙一條活路。
那個,匯報一下,抹芝麻油驅蚊好象還真有點效果,不過時間有限,而且沒抹到的地方還是被咬了,明天溶一顆維b噴了試試,不行我就去買香茅油。
其實說來,真是用黑蚊香的效果是最好的。可那不止熏的是蚊子,還有桂子…嚶嚶,每回熏完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哎,我還是繼續當小白鼠吧。等我試驗出最好的,還可以推薦給大家。突然覺得自己就跟地瓜一樣,都辣么善良又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