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應該是屬于葉秋的一世。
這一世,葉秋可以清楚的看到葉清如何抱著襁褓中小的自己的歡喜,可以看到他在京城那一片巴掌大的徐地里,如何景攫的當好一個父親,照顧幼小的女兒,給她喂食,哄她睡覺,甚至半點不嫌棄的給她換洗弄臟的尿布。
”到有一天,才三四歲的小葉秋牽著他的手,指著高高的院墻說,“爹,我想出去。”
然后葉清就摸摸她的頭,“好,爹帶你出去。”
◇來葉清果然帶她出來了,走遍山山水水,看遍世情百態。一路助人為樂,樂善好施。
然后,他們到了八角鎮。
然后,葉秋明白她當時為什么會給謝子晴陪嫁銀子了。這根本不是好不好心的事,而只是一種跟著她爹養成的習慣而已。
§師府不差錢,尤其葉清不缺,葉秋也不缺。她頭上插著爹爹親手做的木簪,就是她去各個錢莊提錢的憑證。只是后來的葉秋,不知道而已。
看著爹爹為這里修好水渠,看著他在大堤上救下陶管家,看著他被河水吞沒之前,那滿懷牽掛,又帶著淺淺幸福的奇特眼神,葉秋突然明白,葉清不是臨時起意做這件事的,他早準備好了,為救人而死。就算不是陶管家,也會是別人。
這一世的葉清,已經學過不少天師府的推演之術,他想預測吉兇,還是不難的。可他這樣的人會出事,只能是因為他想用自己的命為女兒多掙一點福氣。
∮線隨著滔滔河水模糊,葉秋閉上眼睛,有大滴的眼淚落下。
這就是爸爸。她的爸爸。
⊥算是為她死,他也沒有半點抱怨,反而感覺幸福。
等葉秋再睜開眼,她又看到了自己的那一世。
看到爸爸如何發現黑心農商為了賺錢,違規在農作物中添加農藥,造成周邊農田的污染。看到那些奸商又是如何為了銷毀證據,引水沖田。卻連累了無辜的老鄉。更加導致葉清救人而死。
然后葉秋看到自己是怎樣收集證據,然后交給了一位極富正義感的記者去曝光。
′實葉秋也曾經想過,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甚至都看好了水源,足以沖垮那家黑心農商的莊園,淹死那些人渣。
可最終,她還是瘍了更加溫和的方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如此。當那起黑心商人雇人找到葉秋爸爸的墳前,企圖以侵犯她并拍照錄像的方式。逼她交出證據時,卻被葉秋抓著那個歹徒,決絕的一起撞死在爸爸的墓碑上后,她得到了一次轉生的機會。她回到了在八角鎮的這一世。
葉秋突然明白,為什么葉玄能那樣毫無芥蒂的接受自己了。就算她表現的和這個時代有太多的不同之處,他也沒有絲毫疑問。
因為無論怎樣的她。始終都是葉秋她自己。
不過,原本該死的她。在這一世得到了重活一次的機會。
可是,她重生了。可爸爸呢?爸爸又在哪里?
“葉氏,你可想好了?”耳邊,忽地又聽到那個低沉而威嚴的聲音。
葉秋猛地一驚,再度睜眼,自已卻還是那個穿著月白色裙子的女孩,站在絞盤前。
進還是退?她該如何抉擇?
∩人村。
雍也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但他感覺到有什么溫熱的食物被塞到了他的嘴里,還很香滑。…
當他睜開眼,就看到地瓜睜著一雙濕漉漉,黑葡萄般的眼睛,含著眼淚卻又使勁忍著,緊張兮兮,卻又可憐巴巴的望著他,象是生怕被人拋棄的小獸。
怎么了?男人心頭一疼,想出聲問問,卻只覺得喉嚨意外的沙啞。他想抬頭,卻發現自己渾身酸痛,四肢無力。
“快別動了。”簡氏憔悴的臉,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她連脂粉都沒施,眼角紅腫著,都現出了清晰的魚尾紋。
李雍有些吃驚,他這個母親,可是講究之極。尤其因為長相不討丈夫喜歡,格外的注意儀容。到底是什么事,能讓她連在乎的修飾也不做了?
“你病了。”看他的神色,簡氏雖然猜不到那么多,但還是揀要緊的跟他說了,“都昏迷兩天了,可嚇死人了。蘭大夫說你是勞累過度,又急火攻心才會這樣。原想把你挪開,你偏偏抱著葉氏不撒手。連帶著地瓜都被你們嚇壞了,一直在這守著你們兩個,誰抱都不肯離開。”
目光再次落到地瓜身上,就見小家伙努力吸了吸鼻子,想把眼淚咽下去,誰知因他醒來,小人兒心頭卻泛起更多的委屈,那隱忍的眼淚也就叭嗒叭嗒掉了下來。
李雍給他哭得心都揪緊了,抬手剛撫上他的后腦勺,地瓜就哇地一聲,哭著撲了上來,“叔叔你別生病,你別死!娘也不要死,你們不要丟下小地瓜,不要丟下我…”
男人抽回因長時間抱著葉秋,僵硬酸麻的手,抱緊了地瓜顫抖的小身子,用沙啞的聲音,費勁的道,“放心,我不會死。你娘也不會,我們都不會丟下你。”
簡氏看著心酸,也低頭默默的垂著眼淚。
那日,她被葉秋救了之后,又被馮辰香打暈。簡氏雖然事后也沒打聽過她想干什么,但是對這個高貴的兒媳婦,她是沒有半點好感了。
然后再想想就算不是馮辰香,她另找一個高門貴女做媳婦,有沒有人能象葉秋這樣心地淳厚,惦記著她這個并不算好的婆婆的?
答案是沒有。
就算是柳媚兒,在爬出逃生通道時,起初也是想仗著年輕快些跑,完全不顧她在后頭跟不跟得上。
再想想當年自己在危急關頭,也曾拋下親生兒子隨齊王逃生。簡氏心想,連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如何再去要求別人?
所以她想通之后,反倒對救了她的葉秋大為改觀,。甚至開始想,要是李雍執意娶她,她就高高興興去接了她那杯媳婦茶。
往后正經名份要怎么辦,她說了不算,但私底下,她是打心眼里已經這個兒媳婦的。
只是沒想到,她才救回來不久,就聽說葉秋出事了。人是救了回來,只是昏迷不醒。簡氏急忙收拾了行李中的各項補藥,趕來了仙人村。卻沒想到又聽說兒子病下了,這可把簡氏也嚇壞了。
她這一生,就算再怎么自私,沒盡到做母親的責任,也只有李雍這么一個兒子,要是李雍真有個好歹,她的后半生真是沒半點指望了。所以這兩天,她主動留了下來,親手熬藥煮湯,照顧兒子,還有葉秋和她的兒子。
就象今天剛剛給李雍喂到嘴里的甜蛋羹,是她為數不多拿得出手的廚藝。也幸好地瓜給面子,她日日蒸一大碗出來,喂不下李雍的,地瓜都幫著吃了。
等地瓜哭了好一陣子,情緒漸漸平復下來,李雍和他把那碗蛋羹分著吃了,又跟他保證了好一陣子不會死,才讓他在自己身邊睡下。…
小家伙強撐了幾天都不敢睡覺,剛一哭完,眼皮子都直打架了。這會子幾乎是沾著枕頭就睡著了,只是小手還緊緊揪著李雍衣角,不敢放開。
“你也陪他睡會兒吧。”簡氏體貼的替他們掖了掖被角,“再有什么事,也等養足了精神再說。”
李雍再看她一眼,道了聲辛苦,便不再堅持了。
簡氏轉身出了房門,他又轉頭看看葉秋。可能是一直睡在他身邊的緣故,她身上的溫度始終保持著,只是醒不過來。
但,總會有辦法的。
男人默默的告訴自己,堅決不能垮。然后摟緊身邊的一大一小,睡了。
這一覺睡得并不長,傍晚時分他便醒來,身上雖還酸痛著,但精神已經好了許多。
看地瓜睡得香甜,他便沒有吵醒他,只叫江媽媽進來守著她們母子,自己出去辦事。
簡氏一直守在隔壁廂房里,見他出來,忙招呼他過來吃飯。依舊是山中簡陋的吃食,可簡氏卻半點也不再挑剔了。吃完看著兒子又喝了藥,也不打擾他去辦正經事了。
倒是李雍看她在燈下繡一件小孩春衫,想是給地瓜的,多說了一句,“鄉下地方,用不著繡太好,簡單些就行。仔細傷著眼睛。”
簡氏難得給兒子這樣關心,心頭一暖,越發覺得自己沒做錯,便也笑道,“我在這的時間也不會長,有空就替地瓜和你那沒出世的孩子多做兩件了。你娘也沒別的本事,就這么點手藝,你就別攔著我了。”
李雍只得由著她去了,只是回頭命人在她屋里多點了幾盞燈。
出了這個新房,還真的挺多事情找他的。
首先是軍里報來的,最近似乎西秦朝政有些異動,連宮里也不太平。
明里暗里都有人在指責李雍擁兵自重,只是還不太敢明目張膽要他的兵權,只拿著潞州來說事。一時說他同州清水營不該占著這邊的位置,一時又說顏修之早該調換,為什么還要留下?
何淵聽得冷笑,“這還有什么好說的?咱們把那伙黑衣人送到京城去,看他們要怎么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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