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葉秋好不容易在這個陌生的城池里找到一家藥鋪時,那家的伙計連門都不讓她進。
“走走走!這傷我們治不了,你走吧。”
“可你們還沒看過呀?我有錢,我有錢的!”
不管她怎么說,伙計還是把她推出來了。然后,是下一家。
“我們大夫不在家!”
可葉秋分明看到,那家大夫剛剛躲進簾子后面,飛揚起一道青色的袍角。
不知道在城中找了多久,沒有任何人來幫她,也沒有任何大夫肯來替葉清醫治。最后葉秋又累又餓,背著爸爸走出這道城門時,城門就在她的身后關上了。
∝首西望,那座冷漠的城池把最后一絲夕陽的余溫也隔絕在外,留在葉秋身上的,只有無盡的黑暗,和寒冷。
葉秋也不知道要上哪里去,她一直背著爸爸走斑,從天黑走到天明,又走到下一個天黑。
”到路上有個好心的老婆婆說,“姑娘,你背著個尸體干什么?”
葉秋渾身一震的停下來,再轉頭看,才知道爸爸真的已經死了。她的身后,甚至都開始跟著一群黑乎乎的烏鴉。
葉秋刨了好大好大的一個坑,把爸爸埋了進去。
她挖得十指鮮血淋漓,指甲全都斷了,也不知道疼。
這個地方是她自己選的,她也不知道好不好。只是看著山清水秀,尤其地勢很高,可以看著那座冷漠的城池,她就把爸爸埋下了。
因為她要讓爸爸看著,看著她替他討回公道!
葉秋拿著爸爸留下的那袋銀子。去打官司了。
她找人幫她畫了那個兇手的畫像,去衙門里告狀。可衙門的官員卻不肯接狀紙,還說根本沒有這回事。
“再者說,你連兇手的姓名都不知道,這讓我們去哪里找人?”
可一個殺人兇手,還會對受害者留下姓名嗎?
葉秋想不通這個道理,只能奮力的說。“可那天在集市上。明明有很多人看見的!”
官員嗤笑,“那你去找人來作證啊?要是沒有人證物證,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
“可我爹都已經死了。這還不算證據?”
“天知道他怎么死的。”
葉秋被趕了出來,扔到了大街上。
可她不死心,爸爸說,人間自有正義在。也許有人會幫她作證呢?
她回到了出事的集市,那里還是一樣的熱鬧。甚至連賣她風車的小販。賣小狗的攤子都沒有變過。
“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幫我做個證好不好?就到衙門說說那天發生的事,證明我爹是被這個人騎馬撞死的。就這么一點事,求求你們了!”
可是。沒有任何人回應她。所有的人都望著她搖頭,搖頭,再搖頭。
被逼得急了。那個賣風車的小販還說,“你是哪里來的瘋婆子。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你,更別提賣你什么風車了。”
葉秋從白天等到天黑,又從天黑等到天亮。
她先是站著求人的,等到嗓子啞了,實在說不出話來,她就跪了下來,也不管經過的是誰,一直磕頭,不停的磕頭。
可是,也不知道過了幾天,沒有一個人在她身前留步,沒有一個人愿意替她作證。甚至所有的人都否認見過她,否認那天看到的事。
≮確信自己在自己不可能得到任何回應之后,葉秋沒有了辦法,她只好買了一只麻袋。她打算去把爸爸的尸體挖出來,帶著這個更大的衙門告狀。…
可是等她回到那個葬下葉清的山頭時,卻是瞬間眼睛疼都不能睜開,她看到了這世間最殘酷的一幕。
葉清的墳被人刨開了。
原本山清水秀的地方此時一片狼籍,野狗禿鷲把葉清的尸體吃得七零八落,只剩幾塊零散的骨頭。
啊――
葉秋抱著一根從野狗嘴里搶下來的殘骸,仰天長嘯。她已經拼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可是什么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她只覺得順著眼角流下的淚特別緩慢,卻不知道那淚已是殷紅的鮮血…
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把昏迷過去的葉秋打醒。
她的身邊依舊沒有一個人,卻有饑餓的野狗在對她虎視眈眈。
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葉秋爬了起來,站穩了身形。然后,再一次走進了那座冷漠的城池。
她這回不去衙門,不找人證了。她順著城門,一家家的找,一戶戶的看。
終于,當她走到一戶華麗的宅院后門時,她看到那個兇手,正在送那個不肯接她狀紙的官員上車。
“區區薄禮,聊表心意。”
“大人真是客氣了。您致仕在家,誰知卻惹上這等無妄之災?不過您放心,那幾個小販拿了銀子,已經遠遠避走他鄉了,沒個三年五載,不會回來…眼下尸體也沒了,那丫頭還怎么告…大人門生故舊遍天下,日后還請您多多照拂才是…”
看著他們得意的樣子,葉秋忍住了沒有動,一直躲在墻角,看著他們談笑風生的說完,看著他們各自心滿意足的離開。
瓢潑的大雨給了她最好的掩護,也讓她前所未有的清醒,并絕望。
這些人都是不可能幫她的。
那么她,要怎么才能為爸爸報仇?
身邊有兩個人說著話匆匆跑過,“這雨下得這么大,明天估計又要抽壯丁加高堤防了吧?”
“肯定的呀!否則水一淹起來,全城都能淹掉。”
葉秋心中一動,加快了腳步。
當她再度跑到城外高處,看清這座城池的地形時,明白那些人為什么會這么說了。
在這座城池的西北面高處,有一條大河。波瀾壯闊,帶來了商船與富裕,卻也留下了隱患。
因為城池建在低處,所以格外修建了巨大的水閘。遇到旱季,就會打開閘門,放水抗旱。但遇到雨季,就會緊閉閘門。還要加固堤壩。
冒著大雨。葉秋開始往高高的堤防上爬。
雖然沿途又陡又滑,可她渾身象是有使不完的力氣,拼了命的往上爬。
終于。當她爬到堤防頂上,把巨大的閘門踩在腳下時,更加深刻的理解了剛才那句話。
因為大雨,水勢已經漲到一個相當可怕的高度。波濤洶涌著。拍打著厚重的閘門,象是企圖入室搶劫的強盜。
如果把這閘門打開。別說一兩個人,就是整座城池,也要被盡數淹沒了。
可是,那是他們該死。不是嗎!
憤怒和仇恨充斥在葉秋胸間,一個瘋狂而大膽的計劃在她腦中形成后,就只想著怎么完成了。
把這閘門打開!把全城淹掉!給爸爸報仇。報仇!
葉秋很快找來一塊大石,把建在閘門邊上那間小屋的大鎖砸掉。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里,有一個巨大的絞盤,被穩穩的固定在地上。
但是,如果有人推動絞盤,巨大的閘門將隨之升起,滔滔的洪流將如脫韁的野馬,一泄千里,再也無法挽救。…
去吧,去吧!
有個聲音在催促著葉秋,只要把這絞盤推起來,那爸爸的仇就報了,那些害死葉清的人全都會不得好死!
這樣一個冷漠無情的城市,這樣一群冷漠無情的百姓,又有什么值得同情,值得寬容的?
可是,當葉秋著魔般的走向那個絞盤,觸碰到那根絞木時,腦子里卻又出現了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
“葉氏,你若是做下這件事,必遭天遣!生生世世,都得受橫死之苦!”
葉秋懵然轉頭,見到另一個自己毫不猶豫的走上前去,推動了絞盤。
“就算是生生世世不得超生,我也要替我爹報仇!”
閘門嘎嘎響著,漸漸松動升起。很快,洶涌的洪水象被釋放的惡魔,獰笑著往底下的城池沖去。
幾乎是沒有半點招架之力,整座城池傾刻被冰涼的洪水吞沒。許多人連呼救都來不及,就已經葬身水底。
整座城池,幾乎是一夜之間,成了一座空城。僥幸逃生者,千百人中也只有一二而已。
然后,葉秋所在的閘門也被洪水沖垮了,不過在掉進水里的那一刻,那個穿著月白色裙子的女孩半點都不怕。
她已經替爸爸報仇了,就是死,她也沒有遺憾了。
然后,葉秋看見了轉生的自己。
幸運的是,她的爸爸還是葉清。然后葉秋依舊是個天真無憂的小女孩,葉清依舊是這世上最寵愛女兒的老爸。
可是,葉秋還是小小年紀就死于非命,還是非常凄慘的被野獸咬死。
葉秋看到爸爸悲痛欲絕,卻一直一直堅持做善事。修橋鋪路,賑災施粥。人家讓他落下名款,他永遠只寫三個字――葉氏女。
又是一世,葉秋又做了葉清的女兒。
這回比上一世強的是,雖然她也沒活多久,死得也很痛苦,卻好歹是病死在家中的。
然后再一世,又一世,下一世。
葉秋已經數不清自己轉生了多少世,她只看到,自己永遠各種早逝,而爸爸將要在未來的歲月,長久的承擔失去她的痛苦。然后強顏歡笑著,繼續做善事。
不論是貧窮還是富有,哪怕是淪落為乞丐了,葉清自己都快要被餓死了,也會把乞討來的食物分給病弱幼小的乞丐們。
爸爸,可以了。你停下吧!
葉秋隱隱明白了什么,她含著眼淚跑到又一次失去自己的葉清面前,大聲的告訴他,“你再要個孩子吧,忘了我吧!”
可葉清擦干了眼淚,卻是繼續繼續做善事。
他永遠只有葉秋一個孩子,永遠在為也只為這個女兒在積福。
葉秋哭了。
她不知道爸爸是怎么知道并記住這一切的,可她真的不愿意讓爸爸永無止境的活在這樣的日子里。
就算要贖罪,也應該是她來。
可她現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跟在葉清身后,默默的跟著他,直到來到她的前一世。
基本交待完女主悲催的前世今生了,明天應該就會轉回現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