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
對于田間勞作的農人來說,這是上天的恩賜與福音,可對于行路的達官貴人來說,就是討厭的泥濘和不作美了。
咣當一聲,馬車的一只車輪又陷進了泥坑。
被沉重的馬車拖得不得不跪下的馬兒還沒怎樣嘶鳴,就聽車中傳來年輕女子頤指氣使的叫罵,“這是怎么趕的車?若是傷了夫人,你有幾顆腦袋夠砍的?”
車夫趴在泥地上,只知磕頭,不敢吭聲,還是一個厚道穩重些的管事過來勸道,“現在罵他也沒用,還不如讓他趕緊起來,把車拉出來才是正經。你快起來吧!”
那女子在車里冷哼一聲,漂亮的丹鳳眼翻了個白眼,細細的蜂腰一扭,繼續抱怨,“夫人您瞧瞧,這陳管事可是越來越不象話了,這還當著您的面呢,優-優-小-說-更-新-最-快.uuxs.都敢拿自己當半個主子,隨意叫人起來…”
“行啦。”車里那位衣飾華麗的中年美婦一手支著額頭,眉頭緊鎖,顯是給吵得不勝其煩,“他也沒說錯,不讓人起來,誰去趕車?”
丹鳳眼給嗆得不敢頂嘴,只得道,“我也是一心為了夫人。姑母臨走前,可叮囑過我要照顧夫人的,若是夫人有什么閃失,回頭我要怎么向姑母交待呢?”
中年美婦聽她說起姑母,眼中不覺閃過一絲厭惡,才想閉目裝睡,忽地就聽車外又是一陣馬蹄聲響。
然后很快有個清朗甜凈的女聲響起,“請問齊王妃可在?”
丹鳳眼忍不住撩開車簾,就見紛飛細雨中,一位身材小巧的女子端坐在一匹白馬上,穿著件蓑衣,戴著頂斗笠。明明是跟鄉下農婦一樣的打扮,可因她那嫣紅的兩頰和甜美的笑容,便成了灰沉天地中,最亮眼的那朵玫瑰。
車廂里的中年美婦看著她身下那匹溫順的白馬,倒吸了口涼氣,“阿雪?雍兒舍得把它給你騎?”
馬上的女子又是盈盈一笑,在馬上半施了一禮,“我就是葉秋,王妃應該聽說過我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去了八角鎮再說。”
然后,她自來熟的召呼著陳管事,指揮著車馬離開了。
丹鳳眼,也就是齊王府大夫人柳氏家的堂侄女,柳媚兒在背后打量著那位傳言中的葉村長,忽地想起自己忘了給她一個下馬威了。
姑母來前的諄諄教誨,她可不敢有分毫忘記。
聽說這葉秋眼下是雍表哥心尖上的人,可方才瞧著,除了打眼驚艷了那一下,也沒什么特別的。
柳媚兒覺得,她要完成姑母交待的任務,留在李雍身邊做個貴妾,似乎也不是那么難的事情。
摸摸自己的臉,柳媚兒還是挺有信心的。要不然,姑母也不會從那么多親戚家的女孩之中,一眼就相中了她。
不過再貴的妾,也畢竟是妾,想及此,柳媚兒又有些泄氣。
她娘就是妾,也受了一輩子寵愛,可那又怎樣?說出去總是沒那么好聽,正經的世家太太也沒幾個瞧得起的。除非是進宮做寵妃,生下皇子爭到皇位,日后才能揚眉吐氣,把所有人踩在腳底下。
可那樣的榮華富貴,又有幾人有福氣享呢?
罷了罷了,與其去爭那樣的萬分之一,還不如給李雍當個貴妾,安安穩穩的吃一口富貴閑飯,橫豎家中還有姑母護著,料來也是一生順遂。
至于這個葉秋,回頭有的是機會收拾。
柳媚兒心中打著如意算盤,坐在搖搖晃晃的車廂里,進了八角鎮。
原以為還是要住客棧,沒想到葉秋卻是引她們入了鎮上最好的一處大宅。門上并無匾額,倒是大門前放了塊巨大的山石,上書二字,留園。
正在詫異這樣的鄉下地方竟有如此園林,卻見這園子明顯是新修,好些地方還在圍著進行改造,不過已經修出來的數個小院,倒是亭臺樓閣,花木蔥籠,頗為精致華麗。
葉秋笑著作了個介紹,“此處原是本地一富戶家宅,后給我買下,便改成了招待客人的客棧。王妃暫且住著,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盡管吩咐。在這里干活的人,不是我的村民,便是我的手下,必不會怠慢。”
這么大的豪宅居然是這個女人的?柳媚兒眼睛瞪圓了。
就算她也是闊家小姐,可也沒有這么多的私房建得起這樣的一處大宅。況且聽她口氣,這園中還是她在作主,那這女人,到底有多少身家?
她可以瞧不起葉秋的長相,瞧不起葉秋的家世,可她不能瞧不起葉秋的身家。
就算是貴族,可除了少數真正有風骨的世家,在這樣的亂世里,除了武力,最值得尊敬的就是錢了。
柳媚兒有點妒忌了。
進了屋,齊王妃簡氏再看葉秋一眼,只問,“我兒子呢?”
葉秋抿嘴一笑,“他忙著呢。成天公務纏身,不得半分空閑。恐怕一時半會是沒時間過來的,王妃遠道而來,想必累了,不如先歇歇。回頭等我得了空,必提醒他早些過來。”
說完這話,她也不給人啰嗦的機會,福了一福,徑直就這么走了。
柳媚兒想找她的麻煩,張了嘴卻說不出話來,半天只能轉頭道,“她,她這什么態度?”
簡氏還未答話,就聽房中有照管的老婦張嘴了,“我們村長態度怎么了?有半點不好嗎?你們遠道而來,她冒著大雨扔下村里那么多事,親自去接你們,又親自送回來,安頓這安頓那的,也沒收你們一文錢吧?這樣待客若還說要不得的話,那你們究竟想要怎樣?”
簡氏和柳媚兒噎得一哽,那老婦猶自嘮叨道,“我們村長可不比那些有錢的太太小姐,成天閑得沒事干,就在家繡個花,磕個瓜子,磨個牙什么的。她管著咱們仙人村,還有附近好幾個村子田地的事。眼下正是春耕,成天忙得都快腳打后腦勺了,能抽出空來招呼下就不錯了,哪有空跟人瞎磨唧?我說二位要是沒什么事,就趕緊收拾了歇歇吧。聽說你們貴人家不用我們外頭的鋪蓋東西,我們就都沒擺。”
她還沒說完,外頭就有個半大孩子嚷嚷起來,“七嬸,七嬸!那一片園子村長說要搭些葫蘆藤的地方,我家已經弄好啦,您老快來看看,要是行的話,趕緊給我家發了對牌,好領錢啊。”
“行啦,我知道了,就來!”七嬸高聲回了一句,轉頭對屋里二位貴人道,“我這也忙著呢,就不跟你們瞎扯了。你們自個兒收拾著吧,院子里廚房炭火都是現成的,要有什么事,就出門找我們這樣胳膊上系了紅布條的,都能管事。”
她說著話,一溜煙的走了。別看年紀不小了,腿腳挺麻利。剩下簡氏和柳媚兒,大眼瞪小眼,原先打好的腹稿,愣是一句也沒用上。這會子對視半晌,還能怎么辦?
趕緊收拾了住下吧。
葉秋人雖離了這里,可消息一直沒斷過。
簡氏帶著柳媚兒住下了,她倆的鋪蓋倒是自帶了,可其余下人的鋪蓋卻還是管園子里要的。
之前小院里給她們挑滿幾大缸水,省著用涮馬都足夠了。可沒兩下,就給她們那些不知節儉的闊氣下人們用完了,還要園里的人去挑。不過誰都沒理,只指了打水的地方,讓他們自己使人去挑的。
又嫌廚房準備的菜不好,要些這啊那的都沒有人了。管廚子的一生氣,便直接拿了菜單讓她們點。并且提前說明,這些可是要收錢的,末了她們便只加了幾樣菜而已。
朱方氏聽得忍俊不禁,卻又有些不安道,“這樣會不會不好?到底是李雍的親娘呢。”
葉秋卻促狹笑道,“她又沒認我當親媳婦,我干嘛上趕著當那個二十四孝?放心吧。他既把事交待給我,我心里有數的。您是沒瞧見,她這一來,就帶了個如花似玉的表妹和好幾個標致丫頭來,想干什么,還用問嗎?”
朱方氏聽到這里,便也不喜起來,“這當娘的好沒見識,就算自家兒子找的媳婦不中她的意,也該好生給他相看個人家,正經說個媳婦才是。成天弄這起子妖精來做什么?怪不得連兒子都不待見。”
葉秋道,“所以啊,您老可千萬別心軟,一定得站在我這邊,可別被人幾句好話就哄了去。”
朱方氏嗔她一眼,“你嬸子有這沒出息嗎?我就不疼你,也不能忘了地瓜。”
她說到這兒,再看葉秋的神色一眼,打著商量道,“你看地瓜還這么小,成天跟著你家阿雍學這學那的,早晚還要他去跑步,是不是辛苦了點?要不等地瓜大點再說?”
葉秋倒是笑了,“這話您怎么不跟青姐說去?她教小賢的時候,可比我厲害多了。”
朱方氏不悅的哼了一聲,“你們這些當娘的,就是心狠。把孩子一個個逼得跟見了貓的小老鼠似的,可憐我的地瓜喲。”
嘴上雖是這么說,但她心里卻也明白這也是為了孩子好。所以假裝嘆著氣,轉身去忙她的事了。
魯宗佑雖然已經帶著大小老婆還有孩子都回家了,卻是把魯小鳳留了下來。
葉秋接收了陶家的產業,除去田地和陶家的大宅給留下了,大半的店鋪還是要盤出去的。魯宗佑便和魯大太太商量了,打算也在這邊置些產業,算是孝敬給朱方氏二老的養老錢。
本來二老是不要的,但朱青青叫爹娘收下,日后給弟弟做家業,又把女兒留下替舅舅料理著先。
朱德全對朱長富心里還有些疙瘩,但多日來在全家的溫情攻勢下,已經肯認下娘和姐姐,還有幾個外甥了。
如今朱方氏最操心的事,就是趕緊給這老大不小的兒子娶個媳婦。所以才會把老伴扔山里,跟葉秋來到山下,這些天跟鎮上的媒婆打得火熱。
瞧這架式,朱德全的單身生涯,估計也快結束了。
沒法子,如今陶家垮了,葉秋,還有她身后的仙人村幾乎成了鄉親們心中的第一大村。哪家的兒女不想跟他們結親?
只要放個風聲出去,不說一呼百應,十來家等著挑揀都都是往少里說了。
只是葉大村長的婚事還得等一等。
原本朱方氏是想催著他們早點成親,二人也沒什么意見,只是葉秋想著葉玄,總覺得得有個正經的娘家人來送嫁才好。
可不知為何,李雍早打發人去請了,可葉玄那里只說讓她等著,回頭就來。可這一回頭,也沒個準信,葉秋又不好不等,便只能等著了。
只是沒想到等來等去,卻是把正經婆婆給等來了。
原本葉秋也是忐忑的,可李雍卻跟她說,“不必在意。她若來,必是來拆散你我。你若面上不好過,我去打發了她就是。”
可葉秋想想,母子失和到底名聲不好,便寧可自己做這個惡人,出來見了簡氏。
小劇場今天寫不粗來,卡了一小時,還是寫不粗來,嚶嚶,比卡文還可憐…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