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藥房的窯洞里,外人已經清理出去,朱青青坐在炕邊垂淚,葉秋給她遞了杯熱茶,她低低道了聲謝接了。
葉秋退坐到一旁的椅上,同樣給自己倒了杯茶。說算沒說什么話,可坐了這么久,她也覺得渴了。可炕上被窩里裹著的那個人,還是沒有出來的意思。
此人身份已證實,就是當年的朱德全,如今的方虎。
怪不得之前怎么也查不出他的消息,原來當年在當兵之初,他就給自己改了姓名籍貫,可如今就算被人認出,他也死活不肯承認。
瞧那裹著跟蠶蛹似的家伙,葉大村長心中冷笑。躲,看你還能躲到什么時候!
她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更不會說什么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之類的話。易地而處,若朱長富是她親爹,強逼著親生子頂替侄兒去當兵這樣的事落到自己頭上,葉秋也會對他有意見。可有意見你可以提,假裝不認識又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朱長富再不好,但朱方氏卻是護著這個兒子的,朱青青更是為了這個弟弟怨了爹娘十幾年。眼下朱德全因為記恨他爹,連帶著連娘也不認了,姐姐也不認了,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葉大村長抿了口茶,腦子里開始琢磨要怎么整治這頭倔驢。
旁邊朱青青喝了半杯熱茶,感覺喉嚨滋潤了些,又哀哀的對弟弟開了口,“我知道你這些年心里有許多委屈。可再委屈,你也不能不認下咱們吧?虎子,你出來說句話。跟姐姐就說一句話,行不?”
被窩里,蒙著頭的朱德全依舊是那句話,“我說了,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弟弟,更不是你們家人。”
朱青青還待再勸,可葉秋開口了。“姐,算了吧。我想可能真的是咱們認錯人了。”
朱青青一愣。自家從小帶大的親弟弟,就算是臉上添了幾道疤,怎么可能認錯?
此時魯宗佑來了,也不知屋里的情形。站在門口問了句,“我能進來嗎?”
葉秋不認得,朱青青卻是立即站起來迎上前去,“你怎么來了?”
一句話,葉秋知道是誰了。
魯宗佑憨厚的笑笑,“戰事了了,我就帶著鳳兒來見見你爹娘,也接你們回家。你還好吧?”看他的眼睛落在自己肚子上,朱青青臉上一紅。“都好。你去見過大姐了嗎?”
魯宗佑道,“這不是聽說你家有事,我讓鳳兒和她弟弟先過去請安了。先過這邊來瞧瞧有什么幫忙的。這是,小舅子?”
朱青青面現無奈,倒是葉秋主動親親熱熱的迎了上來,“是姐夫吧?我是葉秋。早聽姐姐說過你了,這大老遠的過來,累壞了吧?咱們趕緊家去說話。”
可這就把小舅子扔下了?魯宗佑是個厚道人。有些不忍心,可葉秋已經推著他二人先出門了。
還假惺惺轉身給朱德全賠了個禮。“這位大哥,不好意思啊,我家叔嬸是憶子成狂了,姐姐也是太想念弟弟了,遇到個長著象的就亂認親戚,請你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回頭我會勸勸他們,要是勸不好你也別擔心。蘭大夫說了,你這傷沒什么大事了,再好好將養一陣子,就能離了這里,也煩不了你多久的。”
說完這話,她利索的轉身走了。把朱德全晾在那兒,反而心里不是滋味起來。
他方才其實很想轉身看一眼他那個姐夫的,當年因為姐姐是自賣自身,所以也不知這人到底是好是壞,老到什么程度。只剛剛聽他聲音,覺得很不年輕,朱德全心里就有些不好過。但聽說已經有了兩個外甥,又聽那老男人說話客氣溫厚,想著姐姐過得不錯,他心里才好受了些。
可不管聽著怎樣,總要親眼看上一眼才能安心。所以聽著腳步聲遠了,他便從炕上掙扎著爬起來,扶著墻挪到門邊,悄悄把門縫扒開條縫往外張望。
可惜卻只見到空空如也的前院,連個背影也沒瞧見。
失望的朱德全也沒心思隱藏形跡,揮手放下門簾,回炕上生悶氣了。也不知是氣旁人,還是氣自己,總之那臉上的懊惱,是怎么也隱藏不住的。
可他卻不知,葉秋拉著朱青青魯宗佑走了,卻沒走遠,只出了院子,就兜了個圈轉回來,正踩著石頭,趴墻頭上偷看著他呢。
眼見弟弟不是真的那么心狠不認自己,還出來張望,見不著的表情又那么落寞,朱青青的眼淚唰地就又下來了。
才想張嘴喚他一聲,卻被葉秋扯開了,“若想讓他真正打開心結,這會子可不是相認的好時候。姐姐要是信我,就先家去,此事我自有辦法。”
朱青青有些不舍,但魯宗佑是男人,更能理解此刻朱德全的心思,“葉家妹子說的對,他乍然回來,心中又有怨氣,不是這么容易能拐得過彎的。不如給他些時間緩緩,咱們慢慢想法子勸他。”
朱青青對這個丈夫還是非常尊重的,聽他這么一說,便不再堅持,只是再三拜托葉秋,“我知道妹子你聰明,不過這事還請快著些,否則我真怕爹娘經不起。”
葉秋應下,再望著魯宗佑笑道,“這也是姐夫來得巧了,有那么好的兩個外孫在,想來叔嬸也不至于太過傷心。讓孩子們多陪陪老人家,這些事咱們來想辦法。”
說著話,就和魯宗佑和朱青青家去了。
此時魯季賢已經帶著姐姐回了家,朱長富老兩口就算心里再難受,可瞧著頭次見面的大孫女,還是強打起精神來招呼。
魯小鳳本是當慣了半個家,又管慣了事的長女。聽說外公家里出了事,很是懂事的在跟二老說上幾句話之后,就拿了自家小時趣事來說。再加上有魯季賢在一旁不時插嘴,倒是逗得老兩口漸漸開懷。
等葉秋他們回來時,就見家里的氣氛好了很多。江媽媽還極有眼色的和田媽媽備好了一桌子菜,就等著他們回來可以開吃了。
因魯宗佑這么大年紀的老女婿要拜見岳父母到底多有尷尬,外人也不好圍觀,葉秋便挽了袖子說要去加菜,把地方讓給他們一家人見禮。
只出了門也沒瞧見兒子。未免有些奇怪,“地瓜跑哪兒去了?都快中午了。怎么也不回來吃飯?”
這事江媽媽卻不曾留意,倒是魯家那邊的下人道,“之前回來過一趟,我家老爺進村。就是他先遇到的,后來跟鐵牛走了,想是在營里玩。”
哦。知道下落,葉秋就不擔心了。只是有些奇怪,她兒子沒事跑村口去干嘛?
算了,那小子的事回頭再說,先招呼客人要緊。
過了一時,等朱青青也從屋里出來幫忙,葉秋知道他們見完了禮。便指點著田媽媽炒了兩個菜,還抱了壇子酒出來開席。
田媽媽悄悄問她要不要象平時一樣,給地瓜和李營長留點菜。葉秋猶豫了一下,說不用了。
魯宗佑來得突然,臨時湊一桌子菜已經很不容易了,要是再留菜,未免就顯得不夠豐盛。不過是偶爾少一餐,沒關系的。
這一頓飯。雖說仍有心事介懷,但因為有女婿和兩個外孫在。朱家二老還是打起了精神,努力顯得不那么頹喪。但事情總是要解決的,所以在把飯吃過之后,葉秋就把自己的打算說了。
“…我看虎子哥也不是真心絕情之人,否則他為何不徹底摒棄名姓,而要跟嬸子姓方,還拿自己的小名作大名呢?這就證明他的心里還是念著家里的。只是這會子他一時拐不過彎來,所以倔在那里不肯相認。只要咱們造點事情刺激刺激他,譬如嬸子你裝病,或是青姐假裝要被休棄,看他還坐不坐得住——”
“娘,開門。”
葉秋正在那兒口舌生花的出著壞主意,門外響起地瓜的聲音。
這小東西怎么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這時候回來了?
出來開門,卻見來的除了她兒子,還有背著他的李雍。
兩人額上都有些汗,顯是玩得累了,尤其小地瓜,小臉紅撲撲的,見了她就嚷,“肚子好餓,要吃飯。”
那怎么不早點回來?葉秋瞪一眼兒子,卻看著男人,沒把這話說出來,只道,“姐夫來了,我們已經吃過了,你們去廚房,讓田媽下碗面吧。”
不說地瓜,連男人的眼神中都顯出幾分不滿。
他送她下人是幫她做事打發那些閑雜人等的,可不是連自己也被打發的。
葉秋看著他那指責的小眼神,本想解釋自己有正事,可朱方氏在屋里瞧見,高聲道,“你給他們做飯去吧,這邊我們再商量商量。”
因為人多,朱青青有了身孕還要經常開點小炕,如今除了堂屋,朱家把原先堆放雜物的一間窯洞也收拾了出來,住人做飯都是可以的。
葉秋回望一眼,本在猶豫,魯宗佑出來跟李雍見了個禮,又道,“難道妹子還信不過老哥哥么?”
看他那一臉老成穩重的褶子,又急于出力的模樣,葉秋覺得,似乎應該給人家一個表現的機會,于是不再堅持的去伺候那一大一小了。
也不做費時費工的面條了,干脆煎餅。反正如今有鐵鍋,做這個又快又容易。
正好廚房里還剩一把早上掐回來的香椿嫩芽,切成細末,和在調了雞蛋的面糊里,煎得兩面金黃,清香四溢。
端出來先堵住了二人的嘴,葉秋又切了一塊端到那屋給他們也嘗嘗,順便關心下商量得怎么樣了,渾沒留意到兒子,還有男人在她身后沉下來的眼。
小地瓜泄憤般的咬一口餅,老氣橫秋的冒出一句,“天天瞎忙什么?”
他今天被魯家父子的互動刺激到,小心眼里本就有點受傷。雖然后來鐵牛把他交給李雍,被叔叔帶著很是蕩了一會兒驚險刺激的大秋千,可小地瓜的小心眼里還是記著這事的。
本來沒爹就覺得自己有點小可憐了,如今還要被娘冷落,甚至連他離家出走,他娘都不知道,小家伙如今覺得更加受傷了。甚至垮下小肩膀,嘆了口氣。
李雍不知道小人兒之前的小心思,但在被冷落這一項,他卻是感同身受的。
女人這樣忙得連他們都顧不上,真的好嗎?
而到隔壁送餅兼幫忙的葉秋,也感覺到自己被冷落了。
說實話,她出的主意,不管是讓朱方氏裝病,還是讓朱青青假裝被休棄,雖然用著興許都能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朱家二老,包括魯宗佑都是不贊成的。
他們都是年紀較大的人了,可以說他們顧慮更多,卻也更加穩重。所以想用更加溫和的法子,來解決朱德全的問題。
所以在朱方氏把葉秋打發去伺候那爺倆時,他們很快的達成協議,由魯宗佑出面,再去找朱德全談一談。
葉大村長自認那么好的點子,居然被擱置,未免也有些喪氣。轉頭回去,卻見兒子對自己甩一個氣鼓鼓的小白眼,然后回身摟著同樣臉色不善的男人,擺明在給她甩臉子。
她這又是哪里得罪他們了?
作者君:是出游后遺癥,還是春天來了的緣故?為神馬總是覺得很困,想睡覺呢?明明想著要加更的,總是一拖再拖。捂臉。
某馬:這是懶的…
某豬:這是缺少小皮鞭…
作者君:_
某馬:你想不讓我們粗現,我們就不會粗現么?
某豬:就算某馬不粗現,偶也是會粗出的。
作者君:t_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