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彥離開潞州的時候,也有兩個小侍女悄然走出了潞州軍營。
包袱里放著她們各自的隨身細軟,另還各有一包二十兩銀子,以及嶄新的身份文契。
銀子不算多,但已經是意外之喜。但那身契文書,就好比圣旨一般了。證明她們是良民,并能堂堂正正的在西秦重新開始新生活。
青翠還有些不敢置信,但聲音里已有掩不住的欣喜,“姐姐,那李將軍真的是守信之人,他真的肯放了我們!”
青荷也淡淡笑了,“現在,你終于可以得償所愿,堂堂正正嫁人生子了。雖回不得南楚,但這潞州城其實也不錯。你有這些銀子,尋個媒婆讓找個好夫婿也不是難事。”
青翠聽她這話卻話,“那你呢?莫非你還想等著蒙大哥?”
青荷目光中有些黯然,卻也有著堅持,“好歹我們好過一場,從前是沒法子,如今我既得脫身,總得等他幾年,才不枉他從前對我的那一片心。也看看老天,能不能照應著我們這些可憐人,最后給咱們一個結果。”
青翠默然點了點頭,卻又忽地冷笑,“那我倒想看看,那馮辰香會有個什么結果!咱們那樣替她賣命,結果卻落到這樣下場。要不是運氣好,遇到李營長仁義,還不知要怎么被那老東西糟踐死。她若一輩子得享富貴,我可真要罵死這不開眼的老天爺!”
青荷輕噓一聲。“慎言!咱們往后雖離了這是非地,有些話還是不要亂說。不過聽說她好象又去了西秦京城,是不是還想著跟李營長結親?”
“呸!李營長這樣好人。要娶了她,那才是倒了八輩子霉。等找到落腳的地方,我第一就去給菩薩上個香,非攪黃她的好事不可!”
這事青荷倒是跟她有志同心。
她與蒙曠本是青梅竹馬,打小一同在皇宮為奴為婢時結下的患難情誼,本說好了一個非卿不娶,一個非卿不嫁。
馮辰香早已忘了。在她十四歲時,為討父皇歡心。是青荷不眠不休的熬了三個月,替她繡了幅百壽衣敬獻給南楚陛下。當時馮辰香臉上添了光彩,曾親口答應過青荷,會允她自擇夫婿。結果來了西秦,卻是一朝翻臉,生生的棒打鴛鴦。
這份痛苦,是高高在上慣了的馮辰青無法理解的。
在她眼中,青荷這樣的奴仆,就跟螻蟻也差不了多少。卻不知仇恨的種子一經埋下,日后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反噬。
青荷青翠二人且說且商量著,漸漸走進潞州城,融進普通百姓的生活之中。
半年之后。青翠果然嫁給了城郊一個貧苦的菜農。男人老實本分,不怎么會哄人,卻勤勞樸實。又極疼媳婦。
而青荷因有著一手刺繡的好手藝,便在城里的繡坊做起了繡娘。姐妹倆的日子雖都不富裕,卻也能吃上一口安穩飯了。
離著潞州八百里外的老君山,上清宮。
有個小道士被關在八卦陣中,正急得上躥下跳,“你們老關著我干嘛?要關。也得把那葉村長和她兒子帶來,再一起關哪。”
守門的小道士全是跟他年紀相仿。卻足足矮了兩輩的師侄孫們,聽他著惱也只嘻嘻笑,“沖數師叔祖,您若是有法力,破了這陣就是,何苦為難我們?”
“可要我能破陣,還叫你們干嘛?一群沒良心的東西!騙吃騙喝,干了壞事要人頂缸的時候就想到我了。如今我落了難,卻個個袖手旁觀,二回看我還管不管你們!”
沖數正氣急敗壞的數落著,忽見一派仙風道骨的大師侄來了。幾下子摘了靈符,解開法陣,“小師叔,師父命你下山。往后隨你心意行事就好。”
“為何?他干嘛突然這么好心?師兄是不是又看出點什么來了?”
連珠炮般的發問,卻只得到一個回答——搖頭,搖頭,再搖頭。
沖數泄氣,知道知道,天機不可泄露嘛。
不過眼珠一轉,沖數小師叔祖就沒影了。
一眾師侄師徒孫們,假裝看不見。
沒法子,小師叔祖斗不過祖師爺爺,斗他們還是沒問題的。誰敢惹這個小魔星?
上清宮后,桃花林里的桃花亭內。
有個須發皆白的老道士坐在命盤之前,反復演算,卻反復搖頭。這位,便是上清宮主,沖虛道長。
他已經窺探出,貪狼星已經遙遙升起。再加上之前那顆主殺伐的破軍星,七殺、破軍、貪狼三星已現其二,如若再得一七殺,天下必將動蕩,江山必定易主。
這對百姓來說,是苦,卻也是福。
若是能有真龍出世,一統江山,結束這連年征戰的局面,百姓們便能有好日子過了。
可這,明明不該是如今出現的變數。
但不管他反復推演,但這變數是否成真,仍是一團迷霧。
還有在西秦的那顆災星,原本早該殞落,可身邊有福星相伴,仍是半明不滅,搖搖欲墜的掛在那里。
那這天下,到底會是怎樣的格局?
“出來罷。”
沖虛頭也不抬的一聲輕喝,沖數頓時從高高的亭上倒吊下來,跟只白色小蜘蛛似的,呲牙裂嘴的沖他笑,“大師兄,嘿嘿,你可是看出什么了?多少告訴師弟一聲,萬一我這下山,遇到危險,不也好避開嘛。”
沖虛望著他,寵溺又無奈的拈著長長的白眉訓斥道,“你道行不夠,便是知道也是添亂。去吧,等你回來,我便將這上清宮的衣缽傳承于你。”
沖數一愣,“師父說過。我要經一大劫,才能得這上清宮的衣缽,莫非——”
沖虛一笑。動作極快的在周身扔下幾道靈符,然后整個人就在沖數眼前漸漸淡去了身影,連聲音也變得虛幻起來。
“去吧。人力有窮盡,而天數難測,好自為之。”
話音仍在裊裊,卻已是人去樓空。
沖數忿然,“老是這樣。說話講一半。哼,有什么了不起。總有一天,我會比你更厲害!”
小道士翻身上梁,遠去了。
桃花爛漫的亭中,不知何時。已經離開的沖虛再度出現。只是望著小師弟的背影,搖頭嘆息。
這一大劫,真希望他能闖過去。
八角鎮。
那日葉秋跟著鄭亭長跑了大半天,也只走了一個村莊。
倒不是路程太遠,而是聽說她來了,哪個村的鄉親不上趕著想多留她一會兒?
十里八鄉都是親戚,仙人村今年賺了錢,人人家里日子過得紅火,過年走親訪友之間。早把消息都傳開了。
都道葉家小娘子是個能干會賺錢的,這才出來當了幾天村長?發的錢比一輩子掙的都多。
況且鄭亭長也說了,專程請葉村長來。就是要帶她看看各村的情形,有沒有什么能拉拔大家一把的。這樣的大佛要是再不招呼好了,那不是自個兒把財神奶奶往外推么?
所以葉秋每到一處,都得到了最熱情最隆重的招呼,鄉親們樸實,為了多留她一會兒。那簡直是把壓箱底的好東西全拿出來了。
甚至為了讓她肯留下住一晚,連人家接媳婦準備的新房新鋪蓋都讓出來給她睡了。這讓葉秋能怎么辦?
只好留了下來,細細的把人家村子看了個底朝天。
也幸好蘭閻羅之前非跟了來,就算葉秋一時看不出所以然,但蘭閻羅多少能看出幾味藥材,倒是讓那些鄉親們欣喜不已,總覺得自己的窮村子也不是那么沒出息的。
可要一時就做出決定,那實在是太難為葉秋了。
鄉親們也明白這個道理,依依不舍的把她送走,千叮嚀萬囑咐,求她好生替自家村子籌謀籌謀。
回頭瞧著堆得滿車的禮物,葉大村長只覺牙疼。
東西雖稱不上值錢,可她知道這份心意的貴重。所以就算生性憊懶,并不愛管閑事,卻也得把這村子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而走了一家,就不能不去第二家。
早在她去第一家時,隔壁村子就眼巴巴的盼著了。甚至還心急的打發了人接,說是已經殺雞打酒的備著了。
葉秋只得拜托金求盜,去把朱長富還有連升找來,緊接著又去了第二家村。
她又不是神仙,又不懂農活,總得找幾個腦子活又有經驗的出出主意,否則回頭怎么弄?
聽說葉大村長這么忙,村長她兒是最高興的。
原因無他,沒人管了。
跟魯季賢兩個,成天在鎮子上東游西蕩,樂得象兩只小老鼠。反正有薛少卿這只大肥羊在,買個什么小玩意兒,也不怕沒人掏錢。
朱方氏本是拉了臉,要帶這兩個小壞蛋回村子里去的。
可呂大娘心疼自家少爺,勸她說,“從前在家,便是那潞州城,我們少爺也逛得不愛逛了。可憐如今出來這么久,竟是連這么個鄉下小鎮都覺得好玩。老太太您好歹就在客棧住幾日,陪他們散蕩散蕩吧,回去山上,自有我跟二位太太交待。”
聽她這么一說,朱方氏又心軟了。
想想小地瓜也是,長年憋在那大山里頭,便是住幾日,等等葉秋,又有何妨?于是便帶著兩個孩子留了下來。
只盯著兩個小的,不許太過份。農人樸實,不管薛少卿有錢沒錢,占人便宜可不是好習慣,偶爾玩笑一下可以,老這么鬧卻是不行的。
不過小鎮子哪有什么花錢的地方?地瓜和魯季賢本性又不壞,只拿上二十文錢,就夠這小哥倆滿城晃蕩一天的了。
薛少卿其實是不在乎的,只要小地瓜一天肯跟他說句好話,他哪怕給上二十兩銀子又如何?
要知道,若是在京城里想請葉大天師說句話,沒捧著一千兩銀子,都沒人好意思開那個口。
相比之下,還是地瓜小天師的價錢可愛多了。
只是薛少卿有心想跟小地瓜多親近親近,奈何公務煩人。
他遲遲躲著不想上任,可縣尊大人卻有事尋他過去相商。
鄭亭長下了鄉,薛少卿再想躲懶也躲不成了,只得勉強打點起精神前去赴任。
偏他一走,出事了。
其實這也是早有預謀。
小地瓜跟魯季賢兩個見天在八角鎮上晃悠,這鎮上大半又是陶家的鋪子,誰看不見?若說之前走的都是些還有些心氣,不愿跟陶家同流合污,明白事理的人。如今留下的,就大半是眼皮子淺,得過且過,或是跟陶家簽了長契的人了。
陶世杰早就半公開的表示過,小地瓜是他兒子。而且陶家想把孩子接回去,卻被葉秋屢次駁回,甚至鬧到亭舍的事也不是什么隱秘。
如今既然看到小主子落了單,那通知大主子一聲,是不是也是很應該的事呢?萬一得個打賞什么的,豈不更妙?
于是很快,陶家就得到這一消息了。
再派人出去細細一打聽,知道葉秋正隨鄭亭長在鄉下跟那幫子窮泥巴腿子忙活著,陶宗名眼珠一轉,頓時就生出個壞主意來了。
保證不虐小盆友。事實上,也沒人虐得到小地瓜…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