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縣。
快要過年了,家家戶戶都在忙。
尤其今年母親更是把部分祭祀之事交給徐三思打點,更是把個年輕人忙得自覺跟陀螺似的,團團轉。
不過這樣也好,一忙就沒有心思去想那些不該想的事情了。
努力把腦子里的倩影趕出去,徐三思堆出笑臉,跟上門來送年禮的二姐夫家的管事寒喧,可話沒說幾句,那管事卻突然告知一事。
“…原本家里大爺和大奶奶是要親自來送禮的,準備的也不只這些。可突然聽到要打仗的消息,也不敢來了。囑咐小的先把這些送回來,說請不要見怪。回頭若是風平浪靜,我們大爺和大奶奶來拜年時會再補一份厚禮,上門賠罪。”
什么?要打仗了?
徐三思聽得當即嚇一跳,等把話問清楚,立即把來人帶到了母親面前。
徐陳氏也吃了一驚,“這消息可靠嗎?”
管事的說,“應該有七八分準了。我們家姑奶奶的小姑子是嫁到潞州城的,這消息就是她送出來的。送來時就說正在收拾行裝,打算回鄉下避避風頭,還說親眼看到城里的士兵正在一撥撥的往外開。我們姑奶奶一得知這消息,便也差人送回娘家,大奶奶就忙打發小的來了。”
徐陳氏點了點頭,再不懷疑。姑娘都向著家里,這樣的大事沒人敢亂說的。
拿了錢讓這管事下去休息,說一會兒打點了給二女兒的回禮,讓他再帶回去,這邊便讓徐三思去八角鎮報信了。
“順便你也去趟仙人村,跟葉村長商量下。如果打仗的事是真的,那酸菜的生意可怎么辦。”
徐三思陡然聽到一個葉字,臉色就開始不自然了,尤其聽母親還叫他去商量。這,這樣真的好嗎?
看兒子一臉的躊躇,徐陳氏心中微嘆了口氣,“要不是事出突然。又是年下。娘也不會讓你去走這一遭。不過這是大事,可耽誤不起。告訴葉村長,錢賺不賺無所謂。保住大家平安最是要緊。”
看母親說得這樣鄭重其事,徐三思反而不好忸怩了,答應下來就去準備出門。
望著兒子日漸長大的背影,徐陳氏心中卻泛起幾分復雜。
徐三思自然是個好孩子。否則不會苦苦壓抑自己的喜好,把對葉秋的感情藏在心里。
說喜歡一個人很簡單。跟家里鬧也很簡單。反正徐家只有他一個兒子,如果他一意孤行的話,就好象當年他爹為了個那樣的賤人鬧得天翻地覆,誰都沒有辦法阻止。
可徐三思沒有這么做。因為他不想讓母親傷心,讓家里為難。因為他知道,如果他向葉秋表白心意。將會給全家帶來多大的壓力。
就算葉秋再好,畢竟也是未婚失貞。又拖著個兒子。
為了自己的喜歡,就豁出去一切的人是不是癡情種子,還很難說,但他起碼首先要傷害的,就是自己的親人。
徐三思不忍心傷害家里的人,所以寧可讓自己活得痛苦。
你可以指責他懦弱,但不能不承認,一個真正有擔當的人,都是懂得怕的。
因為怕造成傷害,所以在不確定自己能承擔起這份責任之前,擱置一段感情,這在徐陳氏看來,是兒子真正懂事,懂得為別人考慮的表現。
可是,她又不能不為兒子的這份懂事而心疼,以及擔憂。
因為就算擱置,問題也總還放在那兒,并不因為你無視它,它就能消失。
所以徐陳氏愿意讓兒子借著這個機會去一趟仙人村,既是報信,也存心想讓他學著去面對那些他不想面對的問題,打開他的心結。
如果徐三思去了,發現只是自己一廂情愿,那自然是最好。就算他會受傷,可傷愈之后,也能放下這段心事,好好的面對將來。日后再娶妻生子,心里才不會老記掛著別人。
當然,這樣做還有一定的危險,那就是徐三思通過接觸,會在這段感情里越陷越深。到時要他割舍,他會更痛。
可徐陳氏沒辦法不讓兒子冒這個險,就好象她不能阻止兒子長大一樣。
人要成長,總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至于說到徐三思會不會跟葉秋相處出感情,徐陳氏沒有半點擔心。
就算她沒那么了解葉秋,但她畢竟也是個女人,所以對于女人的心思還是了解一二的。她雖然不知道葉秋會喜歡怎樣的男人,但絕不會是她仍顯青澀的兒子。
所以她倒盼著兒子能早點受些挫折,好死了這條心。
徐三思不知道母親的用心,心里既為即將見到葉秋而激動,又因為自己不符合常規的情感而心懷愧疚。
就在這樣矛盾不安的心理下,他去了八角鎮。
先去舅舅家,說了可能會打仗的消息。陳掌柜一聽便道,“昨日客棧里來了個客人,也是這么說。我心里還尋思著要不要去打聽打聽,如今聽你這么一說,顯見得此事是真的。只是咱們八角鎮歷來不是兵家必爭之地,便是打起來也未必經過我們這兒。倒是你們榆林縣要危險些,到時要不要跟你娘說一聲,都搬回來?”
“這個回頭再說吧。我娘叫我來,還叫我去仙人村說一聲,再商量下酸菜的事。”
聽說是大姐吩咐他來辦事的,陳掌柜想一想,倒是比較能理解為人父母的心。
“那趁著天色還早,咱們趕緊去吧。頂多晚上在山里歇下,省得夜長夢多。”
那是最好不過了。
徐三思雖然懷揣著點少男的小心思,畢竟年輕,要他單獨挑這么根大梁,心里還有些沒底,若是有舅舅一起,他心里也能穩妥許多。
等他們傍晚趕到仙人村的時候。在村口就聞到一股濃濃酸菜香味兒,顯是事情做成了。這原本應該是件大喜事,可如今甥舅倆對視一眼,卻都有些高興不起來。
想著仙人村的鄉親們為做酸菜費了那么大的勁,可如今要是賣不成,那可怎么辦?
“喲,這不是陳掌柜么?”
出了一趟門。再回家的小蘋果長大了好些。地盤意識也越發強烈。老遠聞著有生人的味道接近,就跑屋里哼哼唧唧,朱方氏出來一瞧。沒想到就瞧見這爺兒倆了,趕緊熱情的招呼道,“快進屋坐,正好燒飯呢。你們也來嘗嘗這新出壇的酸菜。看味道好不好。”
陳掌柜和徐三思進了屋,卻見炕上還有客人。
這客人他還認識。不正是北田村的魏正英和魏廣海父子倆么?前些時還往他那兒送過酸菜的,這是怎么也來了?
要說魏正英,可是老早就盼著葉秋回來了。今兒也是巧了,魏廣海本帶了媳婦到鎮上置辦年貨。在綢緞莊里就聽伙計閑聊,說起葉秋回來了。
回家一說,當下老魏就坐不住了。吃了午飯就硬拽著兒子上仙人村來了。老頭起初還不好意思,只說是來打聽同去潞州城挖渠的他們村人的消息。等坐下來說得熱乎了。老魏才婉轉的表示,對合作收棗之事無故反悔的歉意。
葉秋本就不是小氣的人,況且今天開壇子取酸菜又非常成功,所以對于這份歉意也就笑納了。
合作可以繼續,只是條件需要重新談。
她不是想趁火打劫,而是時移事易,仙人村的鄉親們就算不知道村長家發了橫財,卻也從連升那個小小車馬行的成長中,變得眼界漸漸開闊。
對于不講信用的人,就算葉秋愿意大度的一筆帶過,可仙人村的鄉親們卻不一定愿意了。
都不用葉秋開口,朱長富首先就做了這個惡人。先是一口咬死不行,大家鄉親的情分還在,但合作是不提了。然后是來陪席的連爺爺和董大伯,又唱紅臉又唱白臉的把話圓下來,合作可以,但也說清仙人村還那么多雙眼睛看著呢,實在是不能徇私招罵。
弄得最后魏正英無法,主動做出一定的讓步,然后又在細節上談了許久,才最終敲定。
這回魏正英反怕他們變卦,愿意現場立下文書為證。
這么一鬧騰,就到吃晚飯的時候了。
“都來嘗嘗,這酸菜煮出來的魚,聞著都不一樣呢。”朱方氏笑著把陳家甥舅倆讓上炕桌,把葉秋剛做好一鍋水煮魚端了上來。
今天這條大草魚是老魏家的女婿送的年禮,他們村子那邊有魚,只是冬天要鑿冰去取,很是艱辛。
若能弄到幾條活的,都是窮人用來送禮走親戚的好東西。老魏這回來見葉秋,還真是下了很大決心的。
這新鮮魚可跟上回送的咸魚不一樣,葉秋很是喜歡。見幫老爺子們在打嘴皮子官司,她就去收拾魚了。
刮鱗去骨,把魚肉剖成薄片,拿鹽和生粉抓勻腌上,再準備好蔥姜料,就準備開做了。
這也虧得有男人送來的鐵鍋,葉秋從潞州回村時,第一件記得要收拾的東西,就是這只鍋。
因人多,把魚頭魚骨煎了,跟炒好的酸菜豆芽一起打底,等到湯開,把腌好的魚肉滑入。最后再燒鍋爆了花椒的熱油澆上,那股麻香,聞得人都垂涎三尺。
再不談正事,倒上家釀的米酒先吃飯。
等到酒足飯飽,陳掌柜的瞧魏家爺倆也算是葉秋的合作伙伴了,這才將可能要打仗之事說出。
這一下,所有人都傻了眼,這若是要打仗,他們的生意還怎么做?
某豬:看到沒?我還是很有用的!
某馬:再沒用就上年菜了,你敢不努力?
某豬:(悲憤)親媽,都大過年的他還欺負我!
親媽:(黑臉)我已經想起來了,我要還書!魂淡,乃早怎么不說?
某馬:明明是你自己糊涂好吧?
親媽:回來再跟你算賬!忙得四爪亂撲的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