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陶老爺,您這一當官,脾氣可就見長啊。”正在陶宗名耍橫,要金求盜強行帶走葉秋之際,誰也沒想到,鄭亭長來了。
家里出了那樣的事,就算是鄭夫人一番泣血表白,贏得了一些同情。可鄭家的名聲,還是毀了大半。
鄭亭長也閉門不出好些天了,今日再見,只見他瘦得厲害,連頭發都花白了不少。但這一刻,他出現眾人面前時,卻是衣衫華麗,容光煥發的。
笑吟吟的看著陶宗名,“恭喜陶老爺得償所愿,即將上任。身為前任,這任上的最后一件事,就由我來料理,不勞陶老爺費心了。”
陶宗名一哽,忽地說不出話來。
就算他已經被任命了,可前后任總有個交接的手續。前任未走,后任何以上任?
鄭亭長望著眾位鄉親,拱了拱手道,“今年氣候反常,許多菜農都遭了災。更趕上征兵,鄉親們的日子不好過啊。”
短短幾句話,迅速把大家的怨恨又勾起來了。是啊,征兵這事,可是陶家一手促成的,憑什么他還來當官?
鄭亭長又道,“本官無德無能,在任幾年也沒有建樹,心里很是覺得對不起本地的父老鄉親。所以臨走之前,我決定拿亭舍歷年積存的官家庫銀出來救災。這錢不多,就八百多兩銀子,若是分給全鄉百姓,一人頭上攤不到幾個錢。所以。我決定。”
他轉頭看著葉秋,目光里再沒有從前的算計,而是多了幾分期許。“把這錢拜托給葉姑娘。你爹是心善的聰明人,我相信你也是。不管你是修橋鋪路,還是拿去收購鄉親們的菘菜存貨,總之,希望你能把這筆錢造福鄉里。”
葉秋怔了,這樣的托付太重了,她不能要。
可鄭亭長看著她。又看了看陶宗名,目光中已經帶上了幾分懇求之色。“葉姑娘,收下吧。”
若是葉秋不收,這筆公款到了陶宗名的手里,鄉親們又能落著什么好?
“葉姑娘。拿著!”人群中,陳掌柜今天破罐子破摔,大膽出聲了,“橫豎也是咱們八角鎮鄉親的血汗錢,鄭亭長既有心,你就拿著。”
有他這一帶頭,圍觀的鄉親們紛紛響應,“對,拿著。你拿著我們放心!”
這樣的托付和信任。葉秋就是不點頭都不行了。
可旁觀著這一幕的陶宗名快要吐血了。鄭亭長送出去的是八角鎮歷年的積累,這就意味著他上任之后,將面臨的是一窮二白的清水衙門。
這樣一個衙門。他要怎么支使人干活,怎么給大家發獎勵?
深吸口氣,陶宗名對自己還能平靜的說話表示萬分佩服,只是聲音陰森一點,那不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鄭亭長,如果你所謂的交接已經完畢。那是否現在就該與我交接了?”陶宗名臉上最后一點表情也收斂了,整個人冷冰冰的。看起來就象是一塊冷硬的石頭。又或者說,他已經陷入癲狂了。
葉秋不自覺的往后退了一步,那是男人來的方向。就這一步,她突然發現,人群外,已經趕來了許多手執木棒的伙計家丁。
市集上的事情連鄭亭長也驚動了,怎么可能不會傳到占了大半城生意的陶家?沒看到陶世榮早帶著妻子的馬車悄悄離開了嗎?就算他再憎恨他爹,可對付起外人來,他們總是一家的。
更何況,葉秋的菘菜生意要是做成的話,斷的是陶家財路。而陶世榮,也是要從這個家里拿銀子花的。
陶宗名終于又笑了,只是這回的笑里,帶上了志得意滿的味道。
“鄭亭長,走吧,有多遠走多遠,八角鎮再也不會歡迎你了。至于你,葉姑娘,老老實實束手就擒吧。如果你敢反抗,什么下場,就不好說了。象你這種妖言惑眾的妖女,死于亂棍之下,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你,你敢當街殺人?”沖數憤怒了,挽著袖子就沖上前去。
卻換來陶宗名仰天大笑,“就算你有飛天遁地的神通又怎樣?看看周圍,你能救得了所有人么?賤人!”
陶宗名伸手指向葉秋,聲音凌厲,“你要是想讓無辜人為你送命,你就躲在那里!否則,你就站出來!”
百十條棍棒舉了起來,如果一個棍棒對著的是一個無辜百姓的腦袋。那么,誰會有那么高強的本事,能瞬間救出所有的人?
沖數到底年紀太小,缺乏歷練,面對這樣的威脅,一時不知要怎么辦了。
有圍觀的百姓想走,卻被兇神惡煞般的壯漢圍堵了起來。而此時,陳掌柜的后背驚出一身冷汗。他猛地想起,這二十年來,陶家已經經營成了八角鎮的第一大家。陶家在鎮上的店鋪伙計,加起來得是多少?
當陶家徹底揭開最后一層偽善的面具,這就是一只帶著獠牙,張著血盆大口的龐然大物。
怎么辦?葉秋已經退到男人的馬前了。手足冰涼,臉色發白。
哦,老天,她真的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女子,不是打不死的小怪獸。要她為了大義走上前去,擺明要給人打死的事,她是不會做的。
命都沒有了,她還要狗屁的大義,現在想法子跑路是正經!
感覺到勢頭不對,小地瓜重又縮進男人的懷里,葉秋也很想。雖然她不會真的這么做,但她也本能的察覺到,這個男人的馬上,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因為他完全不怕陶家。
或者說,他完全不怕陶家身后代表的任何勢力。
干咽了咽唾沫,抬頭仰望著那個男人。卻見他面無表情,似是木頭人般,毫無反應。
他。他他這是干什么?那白馬也是,怎么不乖乖矮下身來讓她騎?
你好歹還在我們家偷吃了那么多天的草料,難道就不知道報恩嗎?
白馬高傲的將脖子昂得更高,還是小地瓜讀懂了他娘的心聲。扯著男人的衣袍,小小聲的說,“叔叔,我怕…”我娘也怕。能讓她上來么?
可男人抬手,安撫的摸摸小地瓜的頭。打斷了他的話。只居高臨下的睥睨了葉秋一眼,卻不說話。
這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哥拜托你給個提示行不行?讀心術姐不會啊!
葉秋在心里已經罵得狗血淋頭了,可在男人看來,這女人只是又往阿雪腿邊蹭了蹭。
這時候知道來找我了?你怎么不去找那小道士?
男人的眼神越發高傲。可無端端的,心情卻好上了幾分。
“姓葉的!你聽到沒有?”
對面陶宗名一聲厲喝,葉秋渾身一震,臉更白了兩分。
男人突然有些不高興了。
他剛剛明明放話要保這女人了,可這姓陶的還敢當著他面欺負人,這是對他裸的挑戰么?上一個敢這么做的人,現在在哪里?
輕輕一夾馬肚,阿雪聽話的就要上前,可男人忽地想到一事。又趕緊收了韁繩,停下跟那女人低低說,“這可是你求我的。”
這女人實在是太善變。又太小心眼了。男人不想幫了忙,回頭去她家吃幾口飯還要看她的臉色。以他對這女人的了解,翻臉不認帳這種事,她做得不要太熟練哦。
我求你,那就表示你要出手了?
在葉秋還沒想好后續會付出什么代價之前,已經飛快的點了頭。小地瓜在男人懷里。跟他娘做起一模一樣的動作。
然后比他娘更識趣的仰望著他,跟討好的小松鼠似的說。“我們會報答你的。”
唔,男人頗為滿意的又揉了揉小地瓜的頭。然后再次夾了夾馬腹,大白馬便優雅的走到了陶宗名的馬車前。
陶宗名不明白這男人要做什么,陶世榮看看他帥氣的面容,忽地心中一動,上前道,“恩公,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讓家父料理便是,我送你去陶家客棧休息吧。”
男人瞟了他那化著精致妝容的臉一眼,鼻子微皺了皺,然后努力的克制住了。
可他坐下的大白馬卻沒什么教養,毫不給面子的打了個大大噴嚏,帶著動物腥臭的鼻涕甚至噴到了陶世榮的臉上。
陶世榮眼一閉,那感覺竟是比是殺他一刀還覺得難受,惡心。
他要洗澡,換衣服!
“公文。”男人對著陶宗名淡淡說了兩個字。
鬼使神差一般,陶宗名居然就懂了,把自己的任命公文交了出去。
這可是真的,可他為什么在男人問起來時,這么心虛呢?
男人看了一眼,隨手往馬脖子旁的口袋里一放,“行了,你回去吧。”
啥?陶宗名懷疑自己的耳朵出錯了,叫他回去?他一千兩銀子買來的公文,他憑什么說收走就收走?
然后男人再拿鞭梢一指鄭亭長,“你也回去,等通知。”
什么意思?鄭亭長也愣了,讓他回哪里去?亭舍?
陶宗名哽了哽,覺得自己沒法不問個清楚了,“恩公,雖然你救了我…”
“咦?葉姐姐!”
忽地,集市里又來了幾輛馬車。拖著農具,還有行李。因為陶宗名掉進冷水里受了涼,原本是趕著先回來看大夫的。男人先行,倒不是想和陶家在一塊,而是他的白馬走得不耐煩了,想活動活動。
所以陶宗名就見一個胖胖的少年從馬車里出來,望著葉秋一臉的驚喜,“莫非,你早知我們要來?這些農具都在這里了,你們村在哪兒,帶我去看看吧。我和李大哥,也給你帶了禮物來呢!”
顏平楚高高興興的說完,再看看場中局勢,發現不對勁了,“這…你們這是怎么了?”
“你們到底是何人?”陶宗名這回著實詫異了,這個小胖子一直坐在馬車里,沒有露過面。他還以為車里坐的是男人的女眷,怎么竟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而且這么清楚農具的事情,他們究竟是什么人?
幸好顏小胖也算是有些見識,看了男人一眼,見他沒有反駁才道,“小子無名,賤名不足掛齒。只是這位,卻是同州清水營的李營長。”
李營長?聽起來似乎也不是什么大官,陶宗名腦門有些冒汗,卻仍要為了自己的一千兩銀子據理力爭,“既是官家,你怎能隨便收了我的任命公文?”
啊?顏小胖低低驚呼著,卻是捂往了嘴巴。
“大膽!”男人派去護衛顏小胖的親兵殺氣騰騰趕了上來,態度冷傲,“我們將軍是皇上欽封的六道巡按,別說你一個不入流的小小亭長,就是潞州州牧,還有任命你的忠武將軍,我們將軍一樣有監察懲戒之權。便是在此將你問罪斬殺,也是你罪有應得,沒人保得了你!”
陶宗名瞬間懵了。
陶世榮再看那如刀鋒冰山般的男人一眼,忽地明白,他家那一千兩銀子,白花了。
某馬:吃你家點草料怎么了?我又沒吃肉。哼唧。
地瓜:唔,我娘說,糖也是很貴的。
某馬:那先喂我一車再說。
地瓜:驚,難道你不怕蛀牙?
某馬:那是騙小孩兒,我才沒那么笨呢。
葉秋:…不活了!養孩子都那么難了,還要養豬,養馬,養飯桶,沒票票啥的,姐就把他們統統趕出去!
某豬:可這是你求人家的。
葉秋:陰森森,你再說一遍。
某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