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鎮,陶家。
大門緊閉,鴉雀無聲,下人們連大氣也不敢出。
說句不怕丑的話,此時就連想放個屁,都得死死的夾著。生怕發出半點聲響,惹來無妄之災。
昨兒,就連大老爺身邊最受寵愛的三姨娘都挨了打,他們這些做下人的,可不得加些小心?
不過大家小心歸小心,可十個有九個心里頭,對主子的這番作為是頗為不滿的。
本來就是嘛,明明是主家做錯了事,卻遷怒到他們身上,這有道理嗎?
說來也真是黑了心,沒聽那日亭長夫人說么?居然誘騙著官府,害得全鎮的鄉親們本來不用當兵的都去當了兵.這樣的主子,他們跟著都覺得丟臉。要不是簽了賣身契的沒法子,他們都不想干了!
噯,那邊有幾個店鋪的伙計來了,又是來請辭的么?
書房里,陶宗名臉色陰沉的看著面前的幾個伙計,“你們都想好了?這要走了,可不要想再回來了!”
為首的大伙計頭埋得很低,但態度是堅決的,“回老爺的話,我們都想好了,不做了。”
“好。”陶宗名從牙縫里陰森森的擠出話來,“陶管家,帶他們下去算算賬。把他們在鋪子里領的衣裳鞋子都收回來,否則就…”
扣錢二字還未說出口,那大伙計就指揮著人,把幾個大大包袱拿了出來。“這里是我等幾年來在鋪子里干活發的衣裳鞋子,都洗干凈放在這兒了。還請陶老爺把這個月的工錢結給我們,結到昨日就行。”
陶宗名看著里面磨得發白。打著補丁,卻洗涮得干干凈凈的舊衣裳和破鞋子,只覺額角跳得厲害。
再吸口氣才能撐著那口氣道,“我們陶家可不會賴你們那點子錢。只是離了陶家,我倒要瞧瞧,你們還能上哪兒找事做!”
他原以為能把人噎住,沒想到那為首的大伙計依舊恭敬。卻硬氣的道,“這個就不勞陶老爺費心了。我們幾個家里都有人去當兵。此時回家,也能幫著干些農活。雖說窮些,好歹一家人也能吃口安穩飯,不必擔心給人怨念。”
這是說他在被人怨念么?陶宗名一口氣在胸口堵得厲害。惱羞成怒的揮了揮手,陶管家趕緊把人帶了下去。
可回頭卻苦著臉道,“老爺,這樣下去不行啊。咱家鋪子里的伙計已經走了小三成了,尤其那酒樓,連大廚都走了,這生意還怎么做?”
陶宗名恨得將桌子狠狠一捶,不防砸得手疼,又不好呲牙裂嘴的叫喚。只能忍氣道,“大少爺不是從潞州帶了個新廚子回來么?家里那個要發賣的老廚子,先送到酒樓去頂一頂。”
陶管家答應著退下。陶宗名自己揉著手,原想去陶老夫人那里說一說,可想想老娘這些天那陰沉臉色實在難看,又氣悶的坐了下來,心中只把鄭亭長夫婦罵了個千遍萬遍。
那女人也是瘋了,那天竟跑到他家門口來大吵大鬧。這樣一來可好。她自己的名聲是徹底毀了,連陶家的也一起毀了。
可偏偏陶宗名不能跟她理論。因為這一理論,牽扯的事情就太多了。
去找鄭亭長來把他婆娘領回去,可鄭亭長不來,卻是他老娘來了,什么話也不說,就是抱著媳婦在陶家大門口不要命的哭,作出那樣一副受害者的模樣,給誰看哪?
沒辦法,只得由陶老夫人親自出馬,假裝也在家門口暈厥一回,這才勉強遮了羞,可到底名聲是再也挽不回來了。
好在陶家在本地還算是財雄勢大,不管那些窮泥巴腿子用怎樣不服氣的眼光看著陶家,卻不能把陶家怎么樣。
唯一麻煩的就是這些店鋪里的伙計,如今能走的都是已經學成的大伙計了。在鋪子里都是按月拿錢,如今提出要走,也沒什么好辦法攔下,頂多扣幾個不痛不癢的小錢,實在算不得什么。
但走的人太多,對陶家的生意卻是不小的打擊,這一時半會兒的,讓他上哪兒找這許多的熟手?
陶宗名正焦頭爛額的想著,他那臉色不好的老娘找上門來了,還帶著那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孫子。
陶宗名聞著那一股子香得快要熏死人的香氣,只覺頭更疼了,心里有氣,抬手就把桌上的硯臺扔了過去,“如今也不看看家里成什么樣了,你還有心思打扮!”
陶世榮到底年輕,一個閃身就躲了開來,可陶老夫人動作慢,那硯臺沒砸中她,卻掃中老太太的裙擺,半硯臺的墨汁潑上去,頓時污了一片。
陶宗名沒想到誤中老娘,又生氣兒子躲了打,又有些張口結舌。
只見陶老夫人那臉,瞬間比墨汁更黑,“你這是在怪我,惹來鄭家之事?”
陶宗名忙解釋道,“怎么會?我這原本是要打世榮的…”
“算了,你不必解釋,這些廢話現在說了也沒用。”陶老夫人徑直坐下,沉著臉道,“我帶世榮來,是想跟你說,那姓鄭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留他當亭長了。趕緊拿錢,讓世榮去捐了來做。”
陶宗名再看兒子一眼,這主意不可能是老太太的,“那徐恭收了錢,不是答應在幫忙么,怎么又要花錢?”
陶世榮說得理直氣壯,“此一時,彼一時。如今咱家這樣情形,就是做再多的善事只怕別人也不信。既如此,倒不如改個行事規矩,咱們就做這八角鎮的一霸。聽說,葉家丫頭已經從潞州回來了,那徐恭既讓她全身而退,必然拿她沒法子。指望他幫咱家謀到亭長一職,我看有些玄。倒不如我拿著錢。去軍里走一趟,干脆把這個位置買下來,回頭咱們才好行事。”
陶老夫人點頭道。“我覺得世榮這回說得挺有道理,咱家這些年就是太好說話了,做起事來反而處處受制。如果當年一早把那丫頭打死,哪惹得出這許多是非?眼下還只是走了幾個伙計,要是再不拿出些什么鎮著那幫窮鬼,等到明年春耕收雜貨的時節,萬一那些窮鬼也鬧起來。才叫打饑荒呢!”
陶宗名想想,確實是這個道理。狠了狠心。“好,那就再多出這一份錢了。不過,”他望著長子道,“橫豎是花錢去捐。既撕破了臉,那你做還不如我做!”
看著他那一瞬間的目光凌厲,陶世榮心中一冷。
這個爹到底是有多討厭自己,動輒打罵不說,連自己辛苦謀來的職位也要搶。人家的爹爹都是千方百計給兒子鋪路,可他這個爹卻是千方百計搶兒子的前程。
也不想想,他會變成今天這樣,應該怪誰?
陶世榮咬著牙,暫且忍耐著低了頭。
比起他家的壓抑。此時的仙人村,卻是一片熱鬧繁忙。
“大家都加把勁,好好干。等種出糧食,都有好處!”連爺爺傷勢沒有痊愈,還拄著個拐棍,卻精神頭十足的跟個監工樣,在村頭地里查看。
連大娘看著好笑,這老頭。新村長給了根雞毛,他就真拿著當令箭了。
一大早的搖著村里的鈴鐺。把家家戶戶都喚起來,讓人家下地,施底肥。有那想偷一會小懶的,頓時給老頭沖進屋去掀了熱被窩。
不過瞧老公公這股子干勁,連大娘還是挺高興。
老人家有外頭的事操心,就不念叨家里的事了。再說了,看他這興興頭頭的精氣神,估計那傷也能好得快些,她們這些做晚輩的也能伺候得省心了。
所以連大娘今兒特意蒸了棗花饃,給家里人加餐。送到地里頭的時候,還叫裙子拿幾個過去給她娘和弟弟。
平時挑挑水也就算了,這下地的重活可不肯讓裙子干,又怕她閑不住偷偷溜了去,連大娘今兒特意拘了裙子跟她下廚。
太精細的活,裙子不會做,但她力氣大,揉面可是一把好手。揉出的面團光滑筋道,連大娘夸了半天,還很因材施教的教裙子做了一回拉面,那面條就獨給她和連爺爺加餐了。
連爺爺雖說,讓裙子到他家,是他們有什么就給她吃什么。可私下里,一直讓連大娘給她單獨開個小灶。
象葉秋這回買了那些紅棗紅糖什么的送她,裙子全交給了連大娘,連大娘就單獨收著。每天早上拿幾顆紅棗幾顆桂圓,和生姜一起煮個甜蛋。盯著裙子全部吃下,才肯收碗。
當芳嫂吃著女兒拿來的棗花饃,見她臉帶紅潤的比劃著剛剛吃過自己拉的面條時,心里的酸楚,難以言喻。
原還以為秋收過后可以好好歇歇,沒想到居然還要種什么冬小麥。
芳嫂是不想種的,可她又不敢說,早上刨了一會兒的地,就覺得辛苦不已。幾回想叫裙子來幫忙,可愣是在田間都沒瞧見她的人影。
等這會子人來了,一看就是沒下地的,那自己能叫她幫一會兒么?
芳嫂還有些心虛的左看右看,想著要怎么張口,可剛剛挑了一擔糞過來的連拴兒,瞧見姐姐拿了吃的來給他娘,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把擔子一扔,將芳嫂手上的一包棗花饃盡數搶到懷里,卻將她手上吃了一半的饃饃拍到地上,還用力踩了一腳,“吃什么吃?我都沒得吃,你憑什么吃?還有你!”
他惡狠狠的推了裙子一把,推得裙子猝不及防,一腳踩進糞擔子里摔了一跤,弄得極是狼狽。
“都是你這個丑八怪,不愿意干活,害得現在所有的活都要我來干。你還成天吃好的喝好的,你是怎么當人姐姐的?”
裙子又狼狽又委屈,一下給罵哭了。看旁邊有人望了過來,芳嫂慌得忙去勸兒子。
可連拴兒最近因勞作辛苦,積攢了不小的火氣,一面啃著棗花饃,一面不依不饒的踢打著姐姐。很快,這里的糾紛就給報到村長那去了。
可比起在地里大發雷霆的連拴兒,村長的火氣也不小。
因為有個神棍老神在在的跟她說,“這天氣根本不宜秋播,播了也沒收獲。”
某豬:把這神棍叉出去,打!
神棍:那你來呀你來呀,我就在樹上等著你。
某豬:有種你下來!
神棍:我下來了。
某豬:有種你再上去。
神棍:你敢調戲我?
某豬:嘎嘎,你來追我呀追我呀!
葉秋:突然覺得這只豬好賤啊,可以烤了么?同意的請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