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趕走了不講理的董老太,可今天這頓中飯,還是吃得不太愉快。
朱長富是索性不吃就出去了,朱方氏抹了眼淚,倒是比平常還賭氣多吃了一碗。葉秋和兒子最正常,比平常略少些。只那個最不應該生氣的,卻是臉色最難看。
不住的拿眼剜著葉秋,要是眼光能實質化的話,估計她已經挨很多刀了。
可這是為什么呀?
葉秋真心不懂。
她烤的饅頭片、窩窩頭又沒糊,炒的青菜,拌的小涼菜也沒多放鹽,煮的小米粥也是稀稠剛剛好,這位仁兄到底是發的什么脾氣?
最后,還是朱方氏的一句話讓葉秋頓悟了。
“別給那老東西留飯,晚上的肉也照燉。他要不回來,咱們自己吃!”
看著男人突然和緩起來的臉色,葉秋腦子里有個燈泡突然亮了。
沒肉!
他在生氣,中午沒有肉。
眼珠子閃閃,葉秋刻意瞟著男人的臉色,跟朱方氏回話,“那晚上把豬尾巴和五花肉,還有剩下的肉皮一起燉上紅燒,嬸兒你看可好?”
“好!”朱方氏堅決的語氣,明顯甚得男人歡心。
看他瞧著朱方氏,一臉欣慰的表情,葉秋突然覺得,自己知道該怎么抱這條大腿,啊不,是拳頭了。
所以飯后,她迅速割了一小塊五花肉,斬成肉沫,和些酸菜一炒,拌成餡料,再烙兩張薄餅一卷,做成酸菜豬肉卷,包給男人。
“家里柴火不多了,勞煩你去后山砍一些回來吧。這個帶在路中,餓了烤烤就能吃。”
葉秋做餅的時候,男人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她。及至看到這兩張餅,全都包好遞到自己面前來,男人眉毛微挑,露出幾分滿意之色。
這個沒用的女人,總算不太笨。
不過瞟一眼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小地瓜,他想想,然后大度的說,“給他一個。”
可小地瓜并不是來要餅的,他望著男人,猶豫了一下,才怯生生的問,“那,我能跟著你去砍柴么?我保證很乖,我都沒有去過。”
說到最后,小不點的語氣里都含著一絲委屈了。
因為家里沒有年輕男人,燒柴都是撿不遠處的柴火,再就是托村里的年輕人去山里砍柴時,捎帶些回來。所以小地瓜一直很羨慕別人家的小孩子,可以跟著父兄進山砍柴,順便“尋寶”。哪怕是一片好看的樹葉,一塊有特殊花紋的石頭,都足夠讓小孩子顯擺很久。
今天家里氣氛不好,小地瓜也不想在家呆。聽說“他家的”叔叔要去砍柴,頓時就動起小心思。
看著兒子那充滿期待,亮晶晶的小眼神,葉秋猶豫了一下。
這事她再能干也做不了,那要不要求下“拳頭”?
男人眸光里似是掠過一抹笑意,將兩張豬肉餅往懷里一揣,“走。”
哦哦!小地瓜興奮的跑出去,牽起他的小兄弟。
那畫面太美,葉秋有點不敢看了。
要不,還是養條狗吧。
別人進山都牽狗,她兒子牽頭豬。還是頭那么粉嫩的小豬仔,這算是怎么回事?
不過出門前,指揮人家干活的葉秋又良心發現,在遞上繩子和石斧時,對男人說,“不用砍太多,你傷還沒好呢,砍點小樹枝就行。”
大個子斜眼睨了睨她,帶著一小人一小豬,走了。
葉秋站原地想半天,也沒明白男人那小眼神是對她的關心表示滿意,還是覺得他砍不了大樹的不滿。
算了,不管了。葉秋趕緊回身,打發走了他們,她才好去跟朱方氏說話。
今兒事情鬧得這么大,老人心里肯定不好受。趁著沒人她想去好生勸勸。若是可以,最好能讓老人說說當年的舊事,也好讓她替他們想想法子。
老兩口是真心拿自己當親閨女疼的,才會為了她不平,為了她吵架。葉秋也想好好的疼疼他們,她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爹了,她也想把他們當親爹親娘。
之前朱方氏那話,不僅戳疼了朱長富,也戳疼了葉秋。
原來老兩口是有兒有女的,瞧那意思,兒女應該都在,只是不在身邊。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葉秋想替二老找回他們的兒女。
可朱方氏一瞧見她轉頭進屋的臉色,就道,“過去的事你甭問了,是我沒用,護不住自己的孩兒。你可千萬別象我那樣,事事都聽你叔的。他是個好人,可有時做人真不能太好了。”
葉秋挨在她身邊坐下,柔柔的扯著她的胳膊,跟尋常女兒一樣撒嬌,“那你就跟我再說說叔的壞話唄,他今天推了你一把,可摔疼了?有沒有傷到哪兒,給我瞧瞧,再幫你一起罵他。”
朱方氏轉頭,瞧著她臉上純良真摯的笑容,忽地心頭一酸,那眼淚唰地就掉下來了。
葉秋伸手把她攬住,輕輕拍著她的背,“好嬸子,你心里委屈就哭吧,沒事兒。哭完了,咱再一起想辦法,把哥哥姐姐都尋回來啊。”
朱方氏靠著她的肩,老淚縱橫,“都這么多年了,上哪兒去找啊?青兒,阿虎,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
朱長富離了家,卻是無處可去。
他心里憋得難受,又不知要怎么跟人說,只能拄著拐棍,一瘸一拐的走上村西一條小道。一個多時辰后,來到村中的祖墳山。
這是當年老祖宗請了風水先生來看過的地方,幾百年下來,已經密密麻麻,埋著無數仙人村的村民。
看著那一山的墳頭,走到自家爹娘的墓前,朱長富一屁股坐下,打從心窩里一陣陣發緊發酸,卻是疼得流不出半滴淚來。
他何嘗愿意落到如今這樣無兒送終的地步?還要給侄兒擠兌得說只能由他背自己上山,他聽了心里不難過么?
他明明也是有兒子的啊。
兒子生下來時,還給算命先生說過,是個有福氣,可成大器的好孩子。
可如今呢,如今他的兒子在哪里?
朱長富再往那墓穴看一眼,臉上的苦澀濃得化都化不開,“爹,娘,你們可瞧見了?我對大哥家夠好了的吧?把我親兒子的命都豁上了。你們要是在天有靈,能替我看顧著點他么?讓他平平安安的,別出事…”
家里。
朱方氏抹了一把怎么也擦不干的眼淚,低聲跟葉秋說,“…那一年,村里又要征兵,輪到他大伯家。那時德貴他爹,連你長富叔他娘都在…按說,大伯那邊也是有兒有女的,便是去了,也沒什么。可我那婆婆,非說大哥身子不好,人又老實,去不得。可他要不去,誰去呢?”
“你是不知道,那時婆婆天天來我家哭,成天說那邊的艱難,求我們想辦法。可我們能有什么辦法?便是砸鍋賣鐵,也湊不起三十兩銀子啊。最后,你叔也是實在沒辦法了,便說他去。可他那時已經當上村長了,全村人都指著他管事。那些走的人家,更是托了他照看。他若一走,讓人再托誰去?”
“后來,我那阿虎…阿虎就說他去。”朱方氏說及此,聲音再度顫抖起來,眼淚洶涌不止。
當年的那一幕,朱長富也永遠不會忘記。
才十五歲的兒子,還沒有槍高的兒子,站在他的親娘,兒子的親祖母面前,紅著眼睛說,
“我這回去,不是替爹去,是替大伯家去的。您別哄我這個艱難,那個艱難的。德貴比我還大一歲,大伯再老實,他吃的鹽總比我吃的米多。您心疼那邊的兒子孫子,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今兒我這一去,算是替爹娘盡過孝了,您以后不要再來為難我家了。”
朱長富重重的抹了一把臉,痛苦得不能再想下去了。
那一頭,朱方氏無聲的淌著眼淚說,“…阿虎那時拉著我的手,說‘娘,我走了。往后您好好保重,多心疼心疼自個兒,別太順著我爹了。’”
說及此,她用力捶打起胸口,卻不能緩解那里的半分疼痛,“我當時就快瘋了。我哭著,跪下來,給我婆婆,給大伯,給大嫂,給他們一個一個的磕頭…我磕得頭都破了,滿臉的血,我求他們,求他們放過我兒子。他還是個孩子,是個孩子呀!”
可到底,他們的兒子,還是在一片沉默里,無聲的給帶走了。
朱長富又想起當年兒子離開時的樣子。
他看著他娘滿臉鮮血的磕頭,看著大伯一家無動于衷,再看著自己也什么也沒能說,什么都沒能做的蹲下,他猛地轉過頭去,大步走了。
可個背影,朱長富永遠無法忘記。每回一想起來,就痛得象萬劍攢心。
山風蕭蕭。
他孤獨的在這荒涼的墳山上,就象是一只老邁而悲傷的獸。連舔舐自己傷口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任其鮮血淋漓。
家中,葉秋摟緊了淚流不止的朱方氏,眼睛跟她一樣,早哭得紅腫。
可她還得挺直了脊梁說,“既然這么些年都沒有消息,說不定反而是好消息。嬸兒,你可千萬不能垮,你得好好活著,活著等我阿虎哥回來,否則等他回來了,見不到你,該怎么傷心?”
“我的阿虎,還能回來?”
“能!一定能。想想看,如果他哪天回來了,家沒了,你們都不在了。萬一他還傷了,病了,要人照顧了,誰來管他?”
象是瀕臨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朱方氏抹了眼淚,重又坐直了起來。
“好,我聽你的,我要等著我的阿虎回來。”
葉秋心酸得直想哭。
其實老人家一直知道的,她要挺住,她要為她的孩子挺住。否則,這樣揪心的痛,他們這些年,到底要怎樣才能撐得過來?
他們只是,也會在長久的等待中陷入絕望,在絕望的時候,需要人安慰幾句而已。
可光是安慰,還能讓他們撐多久?
老兩口都不年輕了,也許哪天就閉了眼。葉秋想幫幫他們,可她得怎樣做,才能幫到他們?
朱方氏忽又緊緊拉住她,力氣大得在葉秋手腕上留下五個紅指痕都不自覺。
“秋兒,聽嬸子一句話,董家那事你不能軟。否則你要是軟了一回,回回都得軟。就算跟你叔似的,人人都贊你好,又值什么?到時等你把地瓜賠出去,再后悔就晚了!”
葉秋不會。
老兩口不知道,她會來到這個世界,其實是因為她殺了人,那些害死她爸爸的人。
所以,她不允許任何人動她的兒子。
所以,她才會那么堅決要給董家一個教訓。
小劇場:
作者:怎么突然發現女主有黑化傾向?讀者會不會以為她心狠手辣啊?
地瓜:那你快寫呀,把我娘洗白白。我娘好好的,她才不是壞人。
作者:孩紙,你腫么也學會催更了。太桑心了,掩面爬下。
某豬:我檢舉,我揭發!作者要陪她的好基友去鬼混,做三陪。集體BS她!
作者:淚,吾之基友可是很優秀的作者呢,我們明明是去談人生談理想的,死豬也不怕她的讀者來戳你。大家不會這么想的對吧?還是要投票留言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