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時節,暖陽下的黃土高原上。
就算沒有繁花似錦,綠樹如蔭,可有只小小的三頭身,親密的依偎在高大男人身前,喁喁私話,遠看也是一幀動人的風景。只是靠近——
“你娘真的不打你嗎?她為什么不打你?”
“她真的一次也沒打過你嗎?”
“那——你叫什么?今年幾歲了?”
“你怎么不說話?那我先告訴你吧。我叫葉答,今年三歲,我還有個小名叫地瓜。”
期待再次拋高高的小不點努力跟某人搞好關系。他娘說,熟人好辦事,興許多說說話,叔叔就肯再把他拋高高了呢?要不,翻個跟頭他也不嫌棄的。。
一直保持高冷狀態的男人忽地開了口,“你叫葉答?你娘怎么叫你葉小答?”
那天,他聽到的三個字,他想他可能再被砸次腦子都很難忘記。
小地瓜怔了怔,一臉的理所當然,“因為她是我娘呀。”
然后,小崽子又很好心的解釋跟他聽,“她有時候還叫我小豆芽、小臭蟲、小壞蛋、小笨蛋…其實我一點也不臭蟲,也不壞蛋,也不笨蛋的對不對?我就是有點瘦。”
看小崽子遺憾的摸摸自己小豆芽般的胳膊,重又趴在他的膝蓋上,自顧自玩起他的大手,大高個眼角抽了抽。他娘怎么就沒叫他小討厭?
“你怎么知道?”
察覺到自己失言男人很不爽,可小地瓜卻越發興奮了,“你娘是不是也這么叫過你?那她為什么不打你?假裝也會打的吧?我有時假裝跟我娘吵架,她就會假裝來打我,還撓我癢癢,咬我脖子。有時候,還咬我屁股。喏,就這兒。”
男人抬眼望天。
他開始覺得,也許一群蒼蠅也沒有一個孩子來得可怕。
這小子都在這嘮嘮叨叨多久了,怎么就不累的?還睜著那樣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在他身上蹭啊蹭的,他果然是太仁慈了,讓人都不知道怕了嗎?
大高個想不起來,可總覺得別人都是怕他的。不怕的,也都被他打怕了。
可要打這么個小崽子,也太勝之不武了吧?
所以即使男人內心萬分糾結,也沒辦法真的把手伸向小不點的屁股。
他又沒干啥,就是話多了點,毛手毛腳的小動作多了點,為這個打人,實在師出無名。
所以被纏得受不了的大個子,只好努力的搜索了一下腦子里亂七八糟的記憶,回答他的問題。可不知道為什么,怎么也搜索不出關于“娘”的記憶。
所以,他只能說,“我不知道。”
“你為什么會不知道?”三頭身在他膝上撐著小胳膊肘,托著小臉,契而不舍的繼續問,“難道你不會做錯事?”
“我為什么要做錯事?”
“那你讓你娘給你洗澡嗎?”
大高個臉黑了,調門也高了,“我怎么會讓她洗!”
三頭身頓時不信道,“那她為什么不打你?我要是不讓我娘洗澡,她非得打我不可,說我不愛干凈,其實我可以自己洗的。”
男人的眉頭皺得可以夾死一只蒼蠅。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蠢,他為什么要一直陷在打屁股洗澡的話題里?
眸光微動間,不著痕跡踢出一粒小石子,打在那塊系著小野豬繩索的大石頭上。然后,抽出被小崽子玩著的手指,淡定的往后一指,“豬跑了。”
小崽子的注意力總算被轉移了,“小豬,不要跑!”
正撒開四蹄,火速奔向自由天地的小豬跑得越發歡快,可脖子上的長長繩索被小東西抓住之后,它跑不動了。
眼看小崽子費力的跟執著逃跑的小豬吭哧吭哧的拔起了河,男人微松了口氣。
終于清靜了。
他可以好好想想了。
唔,為什么他會覺得他娘沒有打過他?
剛想及此的男人又瞬間黑了臉,他為什么還要想這種問題?
教子無方!那女人絕對的教子無方。
渾然不知又被貼上黑標簽的葉秋,抬頭望望山坡上玩得正起勁的兒子,放心的哼著小曲兒,把手上的大骨頭扔進罐子里煲湯。
中午就著這個湯,放點洗好的粉腸青菜來下面,滋味一定不錯。晚上就把那塊梅頭瘦肉剁了蒸水蛋,再配幾個烙餅,抗餓又管飽。
排骨可以留著明天跟芋頭一道清蒸,五花肉自然和豬尾巴一起紅燒。
雖然條件簡陋,可為了好吃的,葉秋覺得自己還是蠻拼的。
只是沒想到,那么個大高個居然還要吃豬尾巴。嘖嘖,他是不是缺哪兒啊?
葉秋一面收拾著食材,一面歡樂的腦補。
朱長富早收拾完了院子,趁人少正在墻上刷桐油,回頭好畫炕圍子。忽一打眼見她笑成這樣,不由搖頭失笑。
這丫頭也不知是性格太好還是天生心寬,自三年前把她帶回來,就總這么成天傻樂著。所以養個兒子就算沒了爹,也不見半分陰郁。
這樣開朗的母子倆,他們老兩口自然是喜歡的。可一想起這母子倆沒個依靠,心里還是忍不住著急上火。
從前怕這丫頭想不開,也不好提,可如今都三年過去了,是不是也該替她尋個好人家了?最好能來仙人村落戶,有他們老兩口看著,也沒人敢欺負了去。
上回吳老四的事,可給老村長提了個醒。他已經老啦,護不了她們母子一輩子,家里還是得有個男人,替她們擔著風雨才行。
老村長心里開始過人選了,手上一分神,就刷過了界。
“你個老漢,瞎想什么呢?這是往哪兒刷?”
葉秋一抬眼,樂了,是朱方氏回來了。
雖然那豬明面上是均分給全村人了,可私底下,象連升、董二嫂等幾家在葉秋出事時,格外賣力的人家,還是要多關照些的。
可一頭野豬就那么多肉,只好在他們提前收著的豬下水里做文章了。
連升爺爺胃不好,正適合吃豬肚。董二嫂和幾戶跟朱方氏關系好的嬸子家,就給了豬肝豬心什么的。豬大腸油厚,是鄉下人愛吃的,分給了幾個賣力的漢子。還有一副豬腰子,葉秋讓給芳嫂家送去了。
朱方氏剛剛出門,就是去送禮了。一回來瞧見朱長富失了手,自然要嘮叨他幾句,“這也幸好是在自己家,要是在旁人家,人家不得嫌你?”
葉秋笑著打趣,“到旁人家叔肯定是不會的,這不是在自己家,才想你了么?”
話音才落,老兩口跟二重奏似的瞪了過來,“胡說什么呢?”
可再轉過頭,朱方氏卻望著急著否認的老伴,有些不高興了,“一把年紀了,你還想惦記著誰呀?”
這小心眼的!朱長富不悅嘟囔,“都多大年紀了,還一身的醋勁。”
多大年紀也是女人,都得哄著。
葉秋笑著打了岔,“嬸子吃醋不也是在意你么?叔你就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對了嬸子,你去了他們幾家怎么說?”
朱方氏回老伴一個白眼,卻也不再鬧騰了,就著葉秋的話道,“自然都是謝謝你的。連升他娘還說,你上回帶蔓兒買的鞋面極好,料子也有多的,說要回頭給你和地瓜都做雙鞋子穿。”
“那怎么好意思?”
“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家里不有我給你們納的鞋底子么?無非圖她手巧,做的鞋面子花樣好看。你回頭把鞋底子給她拿去,挑個花樣子就得。”
“還是嬸子疼我。那我也去連大娘那兒學學怎么做鞋面子,回頭也給你們二老做雙好看的。”
“好。”朱方氏慈愛的應了,又不放心的道,“只學做鞋面就得了,別拉鞋底子。那個太傷手,我還做得動,不要你弄。”
葉秋心中一熱,眼中都有了潮意,“嬸子這么疼我,小心把我慣壞了。”
朱長富扭頭插話進來,“你是好孩子,慣不壞的。”
朱方氏也笑了,拉著葉秋另說起一事,“要說那董二嫂倒有些奇怪,她今兒沒來拿東西,我給她送去,她竟也不肯收。推了半天,還是我硬塞了塊肥肉給她。我瞧她似是有什么心事,可問她也不肯說。”
“莫不是她怕我連累,不想幫咱們收拾地了?”
“那倒也不是。她還問我,什么時候要干活呢。”
聽了此話,葉秋心中有了數,“那就回頭再說吧。”
朱方氏也不多談,復又帶著狡黠笑意道,“我看她沒拿,去芳嫂家時,就把原給她骨頭和豬肝都給她了,這副豬腰子我就沒動。你還象上回那樣在石板上爆炒,地瓜都愛吃…”
“我也愛吃!”朱長富忙忙道,“再把那釀的那小米酒拿出來,也能喝了。”
朱方氏瞪道,“你還想著酒啊,也不怕你那腳腫成豬蹄。別想了,沒你的份,全地瓜的!”
“你這人怎么這樣?”
看倆老小孩又斗起了嘴,葉秋握嘴直笑。
外頭金求盜瞧著,這樣好的氣氛,他進來應該不那么招人嫌吧?
咳咳。
這一下,屋里人都注意到他了。
“喲,金求盜來了?快請屋里坐。可是案子有消息?”
案子是有消息了,不過金求盜這回來,還帶來了些別的消息。
周末愉快!今天雙12,大家素不素都在搶東西,還有人來看地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