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作為武林之中首屈一指的超級高手,其野外求生能力自然也是極強。踏上石橋之后,只是瞧了一眼北斗方位,便知時刻尚早,才不過二更時分。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容,喃喃說道:“為了要報大仇,我竟這般沉不住氣,居然早到了一個更次。”
他一生中與人約會以性命相拚,也不知有過多少次,對方武功聲勢比之段正淳更強的也著實不少,今晚卻異乎尋常的心中不安,少了以往那一股一往無前、決一死戰的豪氣。
立在橋邊,眼看河水在橋下緩緩流過,心道:“是了,以往我獨來獨往,無牽無掛,今晚我心中卻多了一個阿朱。嘿,這真叫做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了。”
想到這里,不由得心底平添了幾分柔情,嘴邊露出一絲微笑,又想:“若是阿朱陪著我站在這里,那可有多好。”
他知段正淳的武功和自已差得太遠,今晚的拚斗不須掛懷勝負,眼見約會的時刻未至,便坐在橋邊樹下凝神吐納,漸漸的靈臺中一片空明,更無雜念。
驀地里電光一閃,轟隆隆一聲大響,一個霹靂從云堆里打了下來。
“轟隆!”
距離石橋里許之外的一株柳樹之下,此刻正悄然站立著一男一女。
男的身穿一襲漆黑色的飛魚服,頭戴官帽,背后則是背著一把金光閃閃的雕龍佩劍,少女穿著一身翠綠紗衣,梳著可愛的雙馬尾,靜靜的站在男子身邊,顯得十分乖巧。
隨著閃電的光芒將天地照亮一瞬,也讓青年男女那朝氣蓬勃的相貌,在這一刻變得清晰起來。
緊跟著雷神大作,少女頓時打了一個哆嗦,下意識的一把抓住了男子的手臂,怯生生的說道:“我有點害怕。”
夜未明感覺到手臂一緊,也從其一雙柔夷之上感覺到三月內心的緊張,不禁感到有些好笑的問道:“你怕打雷?”
“那倒不是。”三月搖了搖頭,還是有些緊張的說道:“我只是感覺這樣的氣氛有點兒嚇人,好像天地都在預警,有著什么可怕的事情將會發生。”
“難道蕭峰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嗎?”
夜未明聞言卻是輕輕搖頭,口中說道:“天地異象這種東西,除非一些特別具有代表性的祥瑞或是兇兆,比如風扯旗碎、雷劈石碑神馬的都是大兇之兆,更多的異象,其實都有著各種不同的解讀方式。”
“你我從殷不虧的攻略里知道了劇情的發展,自然認為此刻打雷下雨是兇兆。但若是站在蕭峰的角度,又何嘗不能將其理解為自己大仇得報,父母在天之靈得以告慰的一種洗滌?”
三月知道夜未明所言有理,但在猶豫了一下之后,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真的不打算再去勸勸他?”
夜未明表情嚴肅的輕輕搖頭:“執迷不悟,說什么都沒用。”
三月還想在說些什么,但卻聽夜未明忽然開口說道:“來了。”
三月聞言立刻朝著前方看去,卻見通向小鏡湖的路上一人緩步走來,寬袍緩帶,正是段正淳。
或者更準確的說,此人應該是阿朱才對!
因為段正淳好歹也是一個100級出頭的劇情BOSS,即便在《一陽指》上造詣有限,但行走坐臥之間自然而然表現出來的氣度,卻并不是阿朱可以模仿到無懈可擊的。
這樣細微的破綻,遠在里許之外的夜未明看得出來,按理說強如蕭峰,在近在遲尺的情況下完全沒有理由看不出來。
但可惜的是,現在蕭峰的心境已經被仇恨影響,而這份仇恨蒙蔽了他都的雙眼,遠沒有平日里的那份冷靜與機警。
這時,卻見假扮成段正淳的阿朱已經緩步走上石橋,并在距離蕭峰掌許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隨之深深一揖,然后兩人便這樣交流了起來。
正如蕭峰聽不到夜未明與三月的竊竊低語,在這樣距離之下,即便以夜未明的洞察能力,也同樣無法聽到橋上的兩個人在說些什么。
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與當年雁門關一役,以及后來喬三槐夫婦被害,以及玄苦遇襲的事情有關。
說話間,又是數到閃電劃過天際,轟隆隆的雷聲響成一片,黃豆大的雨點忽喇喇的灑將下來。
這時,卻見蕭峰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左手一圈,右掌呼的一聲擊了出去。
“呀!”
眼見得注定的悲劇即將發生在眼前,三月嚇得驚呼一聲,連忙再一次抓緊夜未明的手臂,閉上眼睛不敢去看。
而夜未明則是就這樣靜靜的站在原地,平靜的看著橋頭之上的蕭峰與阿朱,眼神之中不帶有一絲波瀾。
電光一閃,半空中又是轟隆隆一個霹靂打了下來,雷助掌勢,蕭峰這一掌擊出,真具天地風雷之威,砰的一聲,正擊在阿朱假扮的段正淳胸口。
蕭峰的全力一掌就連掃地僧都擋不住,更何況是身體柔弱的阿朱?
遭此一擊,頓時立足不定,直摔了出去,“嘭”的一聲撞在青石橋欄桿上,軟軟的垂著,一動也不動了。
直到這時,蕭峰才發現有所不妥,連忙縱身上前,抓住對方后領提了起來,卻是登時心中一驚,耳中轟隆隆雷聲不絕,大雨潑在他臉上身上,竟無半點知覺。
便在此時,閃電又是一亮。
蕭峰伸手到“段正淳”臉上一摸,著手竟是一堆軟泥,一揉之下,應手而落,電光閃閃之中,他終于看清了眼前之人的相貌。
隨之,便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響徹四野,即便是身在里許之外的夜未明與三月,也聽得異常真切。
“阿朱!”
聽到蕭峰的哀嚎,三月緊握夜未明的手臂必有得更加用力了幾分,夜未明甚至能夠感覺到絲絲帶著冰寒毒素的內力,從被三月捏著的手臂之處涌入體內,不過立刻便被他體內那澎湃無比的九陽真氣化解與無形。
拍了拍三月的肩膀,夜未明低聲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
三月則是將頭緊緊的貼在夜未明的肩頭,有些抱怨的說道:“阿明,你怎地這般心狠,明明有能力阻止,卻偏要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夜未明則是直到此刻,方才無奈的開口解釋道:“其實以我的手段,想要阻止眼前這么一幕發生,的確有著很多的方法。”
“比如說在兩人見面之前提前制服阿朱,然后帶著阿朱去見蕭峰,相信蕭峰就算再如何犯渾,見到阿朱穿著段正淳的衣服,也肯定會追問個中緣由。”
“除此之外,也可以讓刀妹扮成段正淳的模樣,在關鍵時刻召喚丁春秋來頂雷。因為根據原著中的描述,眼前這一幕,阿紫就躲在附近偷看來著,絕對符合召喚丁春秋的要求。”
“或者還可以讓刀妹將我易容成段正淳的模樣,雖然不能學著段正淳的聲音說話,但《一陽指》保證比段正淳用得還好。”
“亦或者可以嘗試接納牛志春的意見,讓忽悠阿紫假扮成段正淳的模樣前去送死…”
“反正,如果只是針對這一幕的劇情來見招猜招,簡直有著太多的手段可以阻止阿朱的死亡了。”
微微一頓,夜未明語氣凝重的說道:“但我之前所說過的所有辦法,都有一個共通的缺點,那就是治標不治本!”
聽夜未明說出這些方法,三月終于相信他知道現在還依然成竹在胸,于是放下了原本緊揪著的一顆心,松開夜未明的手臂問道:“什么治標不治本?”
夜未明悠然說道:“我之前察覺到蕭峰今天的狀態有異,便立刻聯系殷不虧,要了一份記載了蕭峰所有生平事跡的詳盡攻略。當然,只限于他所知道的部分。”
“我在拿到這份攻略之后仔細研究,再結合他之前給我的天龍劇情流程攻略,以及自己切身參與過的一些劇情,終于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說起來,還要多虧了我之前便將《佛法》修煉到第10級的圓滿境界,才能透過這重重迷霧,看穿事情的本質。”
三月聽了他的解釋,反而是越聽越糊涂了:“這和《佛法》又有什么關系?”
“本質上的關系。”
夜未明沉聲說道:“你應該也知道《天龍八部》這個故事,本就是來自于佛教之中‘天龍八部’的傳說,而書寫這個故事的金大師,既然能被奉為武俠宗師,自然有其不同尋常之處。事實上,整個《天龍八部》的故事看似只是描寫了一段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實則卻是與佛教中的許多典故息息相關。”
“在佛教之中,有著三毒之說,即:貪、嗔、癡。”
“而這三毒,剛好對應著故事里的三個主角,蕭峰所代表的正是嗔。”
將內力運至雙目,即便相隔里許,夜未明也能看到蕭峰抱著阿朱,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樣。見到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落得如此境地,夜未明眼底除了憐憫與同情之外,更多卻是欣慰和期許。
并沒有讓眼前的一幕影響到自己的言語,夜未明平靜的繼續說道:“其實蕭峰的‘嗔’,遠不是在此刻方才產生的,甚至都不是在杏子林前后種下的,而是在更早的時候,便已經深深的埋藏在了他的心里。”
微微一頓,又繼續說道:“在殷不虧最新發給我的資料里,曾經通過蕭峰給阿朱講故事的方式,講述過蕭峰第一次殺人的經過。說的是他小時候,父親生了重病,母親帶著他和錢去請大夫,但大夫卻是極度的嫌貧愛富,不但不肯給他們致病,甚至還踹了他母親一腳。”
“在這個過程中,原本藏在蕭峰身上的二兩銀子,也弄丟了。結果當天晚上,蕭峰便悄悄跑去鎮子里,將那個大夫給殺了。”
“而蕭峰給出的解釋卻是,他殺人除了對方踢了他媽媽,也因為對方累他受了冤枉,蕭峰當時便承認,自己一生之中最受不得冤枉。”
深吸了一口氣,夜未明繼續說道:“所以,蕭峰每次受到冤枉,都極容易暴怒、失控。”
“當然,這種失控是有限度的。在我們看來,他在盛怒之下一些略顯出格的舉動,非但不會引起我們的反感,反而會覺得他值得同情。”
“畢竟,他的嗔雖然強烈,但仔細品來,卻是從來都沒有做錯過什么事。”
“之前在少林寺一役之后,我機緣巧合下化解了聚賢莊之劫,此事當時覺得圓滿,但也導致了蕭峰心中積蓄下來的嗔毒之火無處發泄,以至于今天在小鏡湖的表現,比原著之中還要更加的偏執一些。”
“而想要剿滅他心中的嗔毒之火,就必須要用阿朱的血,才能讓他徹底的清醒過來。任何其他投機取巧的方法,雖然可以化解一時的危機,但卻只會讓他內心的嗔毒之火變得更加猛烈,直到最后無人可以阻止的時候,將他徹底毀去。”
三月聽的一愣一愣的,不禁有些咋舌道:“阿明,你這個說法,是不是太玄乎了一點。”
“不是我的說法玄乎,而是《天龍八部》的故事本就是這么的玄乎。”夜未明也有些無奈的說道:“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那么同理,想要化解蕭峰這種源自佛教典故之中的宿命,就必須要從《佛法》之中尋找答案才行。”
“在天龍八部的故事之中,蕭峰的一生代表著八部中的天部,天部在臨死之前有著天人五衰,而蕭峰的最終結局則是哀莫大于心死。”
“所以,阿朱既是救贖蕭峰的女神,也是導致他最終悲壯結局的最大癥結所在。”
“面對這種左右為難的局面,一般人是根本找不到化解之法的。”
三月聽到這里卻是忽然眼前一亮:“阿明你可不是一般人,一定可以辦到一般人辦不到的事情吧?”
聽到美女的夸獎,夜未明也感覺心里十分的舒坦,于是臉上露出一絲自信的微笑道:“我的辦法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不過一旦使用這個方法,我自身也會因此付出不小的代價,所以一直都被我列在面對最糟糕局面是,才有可能會用到的下下之策。”
“只不過在經過之前的深思熟慮之后,我才恍然發現,原來這才是唯一一個能夠化解所有矛盾的可行之策。也是真正的上上之策!”
三月聽到夜未明居然要為此付出代價,于是連忙問道:“到底是什么代價?”
夜未明搖頭安慰道:“你用不著為我擔心,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嘛。”
眼看著蕭峰已經抱起阿朱的尸體站起身來,似乎是要找尋安葬之地,夜未明立刻拉起三月的手,一瞬間將身法發揮到了極致,在龍吟聲中,頃刻之間已經攔在了蕭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