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飯時間,黃琛在一樓叫顏駿澤下去吃飯。
這貨看樣子很遵守顏駿澤的吩咐,顏駿澤說了不要其他人上二樓,他就挨個打了招呼,直到現在也果然沒有一個人上樓去。
其實這棟樓里太陰冷,本來以前就鬧過怪異,還整死過除靈人,一般沒事沒有誰會到處走動。
現在這種情況,呆在人多的地方,才是普通人最正常的選擇。
晚飯是除靈人小隊的工作人員送來的,一人一個盒飯,一小碟水果,還有一瓶礦泉水。
不過每一位照片的主角,都被分發了三袋速溶濃咖啡。
楊志軍的身體狀況很差,聯系醫務人員后,醫生過來并沒有給他注射什么興奮劑,而是給他打了點滴,不僅可以給身體提供能量,藥液內還加了一點刺激中樞神經的藥物,只是劑量并不大,而且是在醫生的監督下使用。
這樣能夠確保楊志軍的身體狀況不會持續糟糕下去,又可以保持清醒。
隨即顏駿澤上街找了一家五金店,買了一盒泡釘,也就是一面是釘子,另一面是一個圓形面,可以直接用手指按下圓形面把釘子摁進物體中的那種小扣釘。
把泡釘放進衣兜里后,此時天色已暗,顏駿澤慢悠悠的回到了七號公館。
與黃琛、黎岳聊了幾句后,從黃琛手里接過早就準備好的被褥和枕頭,顏駿澤上了樓。
黃琛在后面一直目送他走到二樓走廊后,忍不住開口道:“注意安全,別逞能,如果一個人無法應付的話,叫一聲,我和黎岳立刻上來。”
顏駿澤扭頭笑道:“不用擔心,你時刻注意其他人的反應就行了。”
黃琛看模樣還是有些不放心,只是點了點頭,卻沒有收回目光。
顏駿澤走進了走廊,過了拐角處,身后的目光才消失。
他打開包房的門,把椅子拼起來,然后把被褥平鋪在椅子上,隨即來到窗前把其中一扇窗戶打開。
腦袋探出去左右看了看,確信這里只有這扇窗戶是打開的之后,就這么趴在窗臺上,欣賞外面的夜景。
似乎受到了香兒的影響,顏駿澤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個位置欣賞夜景非常棒,香兒肯定很喜歡。
七號公館并不是只有一個前院和獨樓,樓房的后方還有一個庭院,這庭院里植物茂密,有一半被一個葡萄棚給占據,另有一半的靠墻位置還有一個池塘。
池塘里的水并沒有干涸,只是很久沒人管理,水質已經很差,水面漂浮著垃圾,池塘四周爬滿了綠油油的青苔。
不知過了多久,顏駿澤忽然打了個寒顫,感覺有些發冷。
他緊了緊衣領,準備先在包房里用被褥裹著坐一會兒。
雖然天盟屬于南方地區,氣候較為溫暖,但這入冬的時節,一直趴窗戶上吹冷風也不是誰都可以承受的。
正要收回目光時,忽然一凝,就見下方庭院的圍墻處,一個苗條的身影無聲無息的翻墻而入。
不過很不巧,這身影落下的地方正是那積了臭水的池塘。
顏駿澤一愣,又不敢直接出聲提醒,唯恐驚動了樓下黃琛等人。
就見那身影猛地落下,但在中途也同樣發現了不對,忽然一個橫移,仿佛燕雀一般從池塘表面輕掃而過,在水面劃出一道漣漪,飄飄然然的落在池塘邊。
抬頭看了顏駿澤的方向一眼,似乎腳底根本不受濕滑的青苔影響,幾步靠近,隨后一個箭步飛躍上了二樓。
顏駿澤看得清楚,知道是香兒到了,趕緊后退了兩步。
香兒飛躍的高度與二樓窗戶齊平,伸手攀住窗沿,猶如一只敏捷的小貓,快速躥入包房內,反手就將打開的窗戶輕輕合上。
“這里是哪兒?”香兒第一句話就問。
“一個安靜的、便于我實行計劃的地方。”顏駿澤道:“那些在照片中轉頭的當事人今晚全部在樓下,下面還有除靈人在場,所以你不要下去,在樓上的活動范圍也僅限于從一樓看不到的地方。”
“嗯。”香兒點頭,沒有問為什么。
顏駿澤繼續道:“我已經展開計劃,讓那黑裙女人盯上了我。稍晚些的時候,我就在這里睡覺,這黑裙女人有很大的幾率會出現在我的夢境里。你注意守在我身旁,如果我有什么不對勁,用你的所有能力把我叫醒,就像上次那樣。”
“嗯,我會一直盯著你…”香兒道,話落扭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夜景。
這七號公館的所處路段非常好,夜景也是難得的漂亮。
但香兒知道今晚這件事的重要性,即使夜景在美,在顏駿澤睡覺后,她的目光絕不會離開他半秒。
不多時顏駿澤攤開那張合照,香兒也好奇的湊過來觀看。
顏駿澤指了指照片中的自己:“這就是我,剛才還只是稍微側頭,現在已經把頭轉過去一半了,大約才過了兩個小時不到。”
“也就是說,照片中的你轉頭的速度是那夏若蘭的幾倍?”香兒道。
顏駿澤笑了起來:“越快越好,我把所有轉頭人的照片全部聚齊,拍了這張合照,也沒想到威力會這么大。今晚樓下的人都不睡,就只有我睡,所以按照這個速度,我在夢中遭遇黑裙女人的概率將會很大。”
話落,顏駿澤把買來的泡釘從衣兜里拿出,說道:“我去外面轉一圈,你不要出來,就在包房里等我。”
大約半個小時后,他走了回來,香兒正站在窗前看夜景。
回來后,顏駿澤把裝泡釘的空盒扔進了垃圾簍里,笑問:“下午我離開你倆后,枯仔又對你說什么了嗎?”
“他給我道歉了。”香兒回答,并沒有收回目光。
“通過這幾天觀察,我感覺其實他的本質并不壞,只是不懂得與人相處。”顏駿澤道。
“我也感覺出來了,但我當初應該比他要好點吧。”說這話的時候,香兒有些遲疑。
顏駿澤笑道:“你們都很單純,只是你不心急,在慢慢地學會了解這個世界。而他則是憋得太久了,急于想表現自己,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冒頭就會立刻被打回去。”
香兒捂嘴笑了起來。
“對了,你現在是不是還在收集頭發?”顏駿澤忽然問道。
香兒一愣,沒有馬上回答。
“我只是隨便問問。”顏駿澤道:“今天和夏若蘭見面后,從中午到下午這段時間,我發現她的頭發好像變短了,然后想起了你的嗜好。其實有特殊嗜好沒什么,只要不害人就可以。”
“你是怎么看出來的?”香兒知道顏駿澤并不是怪責自己,好奇詢問。
“上次和顧白夫婦一起,在餐廳和夏若蘭第一次見面,我就注意到她低頭的時候前額的頭發堪堪可以掛在耳旁,今天中午碰面也是這樣。但剛才合照之前卻發現那縷頭發距離耳朵竟然有半個指節的距離,明顯變短了。”
顏駿澤一邊解釋,一邊坐了下來,把鋪好的被褥卷過來,搭自己腳上。
聽了他的解釋,香兒回過頭,很認真的凝視了他一眼,開口道:“我沒辦法控制,看見發質好的人,就想要一點她的頭發。”
“現在你本體的頭發,是不是又已經變得很長很長了?”
“嗯。”
“只要不傷害人就行,這點小嗜好,可以接受。”顏駿澤一臉笑容,躺在椅子上。
過了片刻,他把那張合照再次拿出來,看了一眼照片中的自己,發現他的腦袋已經轉過去了一大半,只能看見耳后的位置,連側臉都已經消失。
輕輕翻了個身,把照片隨手放在一旁,顏駿澤打趣道:“現在想到要靠睡覺來完成任務,反而一點睡意都沒了。”
香兒輕聲道:“記得小時候我睡不著,媽媽會給我唱王家灣流行的搖籃曲——乖寶要聽話。”
回頭看向顏駿澤,微笑起來:“可我現在記不太清楚了,腦海里只有幾段熟悉的旋律。”
“旋律也可以哼哼。”顏駿澤閉著眼睛。
場面陷入寂靜。
大約十秒之后,一道哼唱的聲音從窗戶前響起,在包房內回蕩。
因為害怕被樓下聽見,所以香兒將聲音壓得很低,聽起來顯得很低沉。
不過正是因為低沉,反而顯得綿長而悠揚,曲調中透出一股溫雅曼妙之感,沉著、柔和、清朗,沒有起起伏伏,只有仿佛母親的耳語、吟唱。
不得不說,雖然香兒記不太清楚歌詞,但只是這哼唱就已經領悟到了精髓,如同一縷微風不斷輕拂著顏駿澤的雙耳,曲音裊裊,讓人浮躁的思緒漸漸沉寂 仿佛身處寬敞的廣場中央,暮鼓晨鐘,婉轉低沉,由遠及近,震懾心靈。
顏駿澤的視線由模糊逐漸開始變得清晰,發現腳底踩著從來沒見過的青色石磚,一塊一塊,精雕細琢,整整齊齊。
一抬頭,果然身處一座寬大的廣場中間,四周是高聳的類似歐萊大都的建筑物。
建筑物的造型有些像是七號公館的模樣,圓形的屋頂,弧線型的屋檐設計,一些屋頂的最頂端還聳立著尖刺模樣的標志。
所有房屋的顏色都是以灰白黑三種主基調為主。
環顧四周,偌大的廣場上,一個人都沒有,而在顏駿澤的正前方不遠處,屹立著一棟狹長的鐘樓。
鐘樓的上方靠近塔尖的位置,掛了一個古老的大鐘,沒有秒針,此刻時針和分針仿佛停止不動,也不知道有沒有在運行。
“怎么回事兒?這是哪兒?”
顏駿澤四下看了看,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實,他并沒有察覺到有任何不妥。
舉步往前走去,才走了沒幾步,就見鐘樓的門被打開,露出樓里漆黑一片,隨即一只枯瘦的手從黑暗中伸出了門外,指尖指甲奇長無比,甚至有些彎曲。
這只手抓住了門的邊沿。
顏駿澤停下。
很快一只拐杖從門內伸出,杵地而立,握住拐杖龍頭的手指同樣枯瘦、指甲彎曲。
一個彎腰駝背的枯瘦老人出現在門口,但并沒有完全走出來,只露出半個身子,頭發稀疏,臉上皺褶疊起,眼珠子仿佛都已經被眼皮給遮住,好似在看著顏駿澤的方向。
寂靜無聲。
整個廣場中,連風聲都沒有,一片死寂。
“老人家?”顏駿澤不確信對方能不能聽得懂自己說話,往前走了一步,打破了沉默。
看這里的建筑不像是在華應大都,而這老人的五官立體,只是因為太過衰老,同樣分不清是哪個大都居民的面孔,甚至都無法知道這老人是男是女。
老人沒有回答他。
顏駿澤再次往前走了幾步,開口道:“老人家,請問這里是哪兒?”
他直到現在都搞不懂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可那老人還是沉默不語,只是盯著他。
就在此時,顏駿澤的后方,那青色的磚石微微一動,發出聲響,整塊磚石被某物緩緩頂了起來,在此過程中,泥土屑不停的掉落。
顏駿澤也聽見了后方有聲音,當即停下腳步。
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回頭去查看后方是什么,而就在此時,鐘塔內的老人手中拐杖往地上猛地一跺,張嘴用沙啞的聲音喊道:“轉頭!轉過頭去!”
顏駿澤一怔,感覺這句話好熟悉。
身后那塊磚石此時已完全被掀開,有什么東西鉆了出來,響起一陣在地上拖行的聲音,不僅如此,還伴隨著什么堅硬物體在青石磚上發出的沙沙沙的摩擦聲。
顏駿澤還是沒有轉頭,潛意識在告訴他,不能這樣做。
那站在鐘塔門口的老人似乎有些急了,拐杖再次往地上一杵,金屬包裹的鐵頭與地面撞擊發出一聲巨響。
“轉頭!快轉頭過去!看看那是什么?”
老人的急切,身后的詭異聲響,“轉頭”這句話不停地在顏駿澤的耳旁轟鳴。
這一刻,他忽然醒悟過來,感覺頭重腳輕,整個人一陣暈眩。
“我在夢里,我特么是在夢里!”
顏駿澤伸出右手扶著額頭,腦袋嗡鳴,使勁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鐘塔,以及鐘塔門口站著的枯瘦老人。
身后的異響越來越近,老人的嘴唇還在張開,發出一句句“轉頭”的提示。
顏駿澤強忍著一股悶在心里的難受感,掙扎著,把左手伸進了衣兜里。
“轉頭!”老人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仿佛洪鐘般接連炸響。
下一秒,身后的沙沙聲完全臨近。
一只黑色的手掌從身后搭在了顏駿澤的肩上,這手掌雖然是黑色的,但就如燒焦了一般,黑色皮膚的表面全部龜裂,裂口處還能看見膿液流出。
當然,顏駿澤沒空去看。
在這手掌搭上自己肩膀的一刻,他伸進褲兜里的左手已經摸到了一顆泡釘。
沒有猶豫,直接把大拇指對著針尖的一面按了下去。
一股刺痛感降臨,拇指仿佛真的被泡釘刺中了一般。
痛感使得顏駿澤身體一抖,眼睛睜開,發現自己躺在七號公館二樓的包房里,身體蜷縮在剛才拼接起來的椅子上,不知不覺將覆蓋身子的被褥裹得緊緊的,雙手死死的拽住被角邊沿。
包房里亮著燈,但周圍卻沒有人,窗戶打開著,原本應該站在一旁的香兒也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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