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
整天大門敞開,歡迎四方客來的周家突然緊閉院門,任誰叫也不開。
堂屋里,頂燈不亮,一粘小小的臺燈放光。
三顆腦袋被微弱的燈光包容,放大的影子映照在墻上,仿佛是地下工作者,在敵特地界召開什么秘密會談。
只是在夜晚,這屋子里傳出的聲音有些毛骨悚然。
時而低語,時而瘋笑。
此時恐怕來賊也得被這一家三口嚇得落荒而逃。
“嘎嘎嘎”
“爸,當時不讓你跟摘花隊走,你一開始心里還有點不情愿吧。”
周正往嘴里撂著爆米花,甜脆可口。
周啟嘴里叼著煙,臉上帶著笑:“爸年紀大,腦子有時候不太夠用,我決定,以后在這個家你有發表意見的權利。”
聽到老爹那一家之主的口氣,某個當兒子的家伙暗啐一口。
自家老爹似乎還沒認清形勢。
在這個家,他平時有話語權嗎?
“閉嘴吧,你現在唯一能跟兒子賣弄的就是年紀了。”
李素晴手里清點著票據,“還有臉說給兒子發言的權利,你個當爹的這么失敗也不害臊。”
“媽,別說了,我爸臉紅了。”
周某人合理拆臺。
周啟惱羞成怒,“放屁,老子這是喝酒喝得。”
“今晚咱不喝的米湯嗎?”
“早上的酒后勁兒大,不行嗎?”
“行!”
看著老爹那微微瞇起的眼睛,周正不得不屈服在其吟威之下。
畢竟,誰讓自己是兒子呢。
“算好了,這里一共是一百一十三萬的存折,你爸數的沒錯。”
李素晴笑意都快沖破天際。
她把那一小沓存折壓在書里,又用布一層一層地包起來。
“廢話,老子以前可是咱大隊的會計,在襄樊整天幾萬塊的賬,就幾張存折能數錯嗎?”
周啟不屑的哼了哼聲。
這老娘們連兩沓一萬有多厚怕都不知道,竟然還敢質疑家男人。
可是沒等他把鼻孔朝天的鼻孔…朝天懟的時候。
“啪!”
“你是誰老子?”
李素晴一巴掌呼在老公后脖頸,據兒子說,他這個當老子的出去一趟見了點世面,心好像就變花了。
不管也不是,先教育完再說。
“我…當然是咱兒子的老子。”周啟本能想要憤怒,但理智告訴他要學韓信。
韓信那么大人物還能忍受胯下受辱呢,咱這好像就小事一樁。
嗯,不生氣,不生氣。
李素晴淡淡道:“你的事,等完了再跟你算賬。”
周正瞅了瞅表情逐漸凝固的老爹,有些遺憾,看來素晴教夫的畫面是見不到了。
此刻,周啟是滿頭的黑人問號。
自己好像沒惹這女人吧,回來不讓自己碰也就算了,竟然還要秋后處…不,秋后算賬。
稀奇零咚,怪哉!
此時他還不知道某個小兔崽子背后說了自己的壞話,起因還是其本人帶自己跑了兩回澡。
“三兒,你去豐京和深市近倆月賺了多少錢?”
李素晴期待值高漲,眼冒金光地盯著兒子。
周正看著她那眼神,小心翼翼說:“賠了兩千萬…”
“什么!”
聽聞此言,李素晴猶如旱地拔蔥,因為動作過于迅猛,膝蓋都頂在了桌子上,但那賠了2,000萬的字眼在耳邊左右徘徊,讓她幾乎忘記疼痛。
其實不止是她,就連周啟都被嚇得一琚璉。
因為這龜兒子說話實在太嚇人了。
“媽,你別激動,先等我把話說完。”
周正尷尬笑著扶動老媽的胳膊坐下,為自己剛才強行搞笑的惡趣味有點自責,“剛才說的賠就是沒賺而已,投資了兩千萬。”
“投資?”
李素晴不太理解。
“唔…”周正心知,如果自己說投資拍攝動畫的話,她肯定不理解,只說:“我盤下兩個工廠,玩具廠紡織廠,手底下管著幾百號人呢。”
用人數來形容規模更加直觀,也更能讓老媽放心一些。
“哦,紡織廠好,幾百號人呀。”
李素晴似乎在腦海中塑造幾百號人站在一塊兒的場景,“咱村有這么多人嗎?”
“咳咳,都差不多吧。”
“嘶,這么多人,那么多張嘴可怎么管啊,說起話來不得把人吵死?”
李素晴疑惑。
她粗大的神經估計也就能想到這兒。
周正眉角下彎,抿抿嘴唇,“哈哈哈,確實挺吵的,啥時候讓媽去當紀律委員。”
“我?我能行嗎?”
“呃,,,”
老媽的回答讓周正一時沒轉過來彎,他都差點忘記,在老媽的字典里可沒有不行二字,話說…她真對管理有興趣?
看到兒子呆愣的表情和丈夫的不以為意,李素晴捏著衣扣,強笑道:“我就是說說玩兒,我還得在家守著呢,要不然家里可沒人了。”
周正這才反應過來。
自己一直以來想象都有些偏差,老媽為什么就一定得守在家?
這個他們爺兒倆走后空落落的大院子。
她為什么就一定得守著一畝三分地?
兒子賺了錢,還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這些,不應該吧。
“媽,你別多慮了,我剛才就是想這事還真能成。”
周正細細想了想,似乎沒什么不好:“你到時候可以在廠里領份差事,專管他們偷奸耍滑,不好好干活,當然也不用太較真,轉悠轉悠就行…”
“行了,你媽哪能做得了這個,你讓她跟著到外面去,平常連個遛彎的地方都沒有,連個說話能串門的地方都沒有,她能開心的起來嗎?”
老爹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瓶就,湊著幽幽的燈光就著花生小口抿了起來。
周正愣愣,這句話他聽起來格外耳熟。
什么時候聽過呢?
大概是,好多年前吧…
時間長到他只有模糊的記憶。
那時他跟蕭玫才剛結婚,就曾問:媽,現在我工作穩定了,玫玫說為了工作考慮應該到城里去住,你跟爸到時候就跟我們住一塊吧。
老媽就說:我們倆可不跟你們搬去城里,買個大房子吃不消,買個小房子腿伸不開,我到時候去串門,害怕都不知道人家門朝哪開。
有些熟悉的話,只是從不同人嘴里說出來的而已。
他當時的想法是這是老媽的心里話,她怕連個熟悉的人都沒有,后來的想法是,自己真傻,她明明是不想拖累自己…
再到現在,恐怕兩者都有吧?
任他擁有兩世的記憶,也很難解開這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