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亮天穹的神光霎時湮滅,潔白的顏色剎那間彌漫整個視野,仿佛再次被抹去所有的痕跡。
那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的白云在這時儼然與吃人的惡獸別無二致,轉瞬就將十萬天兵一口吞下,這個世界重又變得寂靜,寂靜得連風吹的聲音都如同野獸在仰天嘶吼。
鳳皇揮了把羽扇,試圖掀開這層云霧。
未承想,那云霧卻是動也沒動一下。
須知他這柄羽扇乃是以遠古神鳳的尾翎煉化而成,隨便扇一扇便可移山填海,這會兒對上這輕飄飄的白云,反而使不上勁兒了,真真是奇也怪哉!
“你這是什么招數?”
能拖延時間,織影自然求之不得,于是信口胡謅:“閑暇領悟,以云霧為憑,置身其中者,萬法無用。”
鳳皇眼底興味更濃:“可有名?”
織影想了想,答:“云霧陣。”
一聽就是臨時起的名字拿來敷衍他。
鳳皇噎了一噎,可巧他平生除了丹術,偏就對這些奇巧法術熱衷不已,縱使被如此對待,卻也耐不住一探究竟,更是完全忘了自己先前還曾特意囑咐過自己的徒弟不可與之親近。
他還要再問,青龍神君上前低聲道:“鳳皇,不如將她擒下,辦完正事再來細問。”
鳳皇不滿地瞅了瞅青龍神君,輕咳兩聲,重新端起姿態:“卿云,還不趕緊放了他們,莫非你真想殘害神僚,叛出天界么?”
織影雙眼微微瞇起。
看他恨不能把叛神這頂帽子直接扣在她頭上的樣子,倒像是巴不得把她推向新天界那邊啊。
一面心念急轉,織影不動聲色道:“諸位莫急,卿云此舉只是不想稍后動起手來殃及無辜,并不會傷害到他們。”
若是全滅了,只怕不利于日后。
鳳皇贊許點頭,接著又被織影的話給噎了下:“不知諸位是依著車輪戰的打法一個一個的來,還是一起上?”頓了頓,又道,“算了,還是一起上吧。”
這是怕他們這邊纏住她,另一邊又讓人去打擾人家決戰啊。
鳳皇左右一掃,果斷定計:“白虎與玄武留于此處,青龍朱雀與我前去緝拿叛神。”
四方神將齊應:“是!”
各自分工,白虎玄武施展法術攻了上來。
織影面容沉靜,抬起素手輕輕一拂,仿佛從銀河之中抽出一條星帶,細細碎碎的星芒在眼前劃過,將那二人格在星流彼岸。
白虎玄武只覺手腳似驟然間被掛上千斤巨石,忽然笨重起來,耳畔織影清越的聲音漸漸遠了。
“三位想走,那可不成!”
一根白練隨聲而出,橫亙鳳皇三人面前,將去路阻住。
朱雀神君當即吐出南明離火,那白練一沾,立時燃了起來,正當鳳皇與青龍神君闖過去,有簌簌白霜從攢動的焰尖上逸散開,順風沾附在衣角。
“不好!”
青龍神君臉色一變,手起刀落削去半幅衣擺。
這時,織影御風而至,朝那南明離火隔空拍出一掌,霜風再次席卷。
青龍神君不欲戀戰,化出原身,龍尾用力一甩,轉眼騰飛百里之遙,脫身去辦正事。
織影豈會叫他如愿?
雙手結出五彩云印,徑直轟出。
即便你彈指百里,又怎堪剎那千里冰封!
云印由尾至首,將十丈龍身一透而過,凄厲龍吟還未劃破長空便已湮滅于冰巖之中,高揚的頭顱無聲傾訴著不甘。
另一邊,面對霜風,鳳皇手執羽扇,動作瀟灑地扇了出去。
只是這一扇之下,那白霜好巧不巧落在前來施救的朱雀神君肩頭,紅色肩甲下一刻便成了晶瑩霜白,幽冷之息攀鼻而入,凍得朱雀神君一個激靈,竟是一口熱氣兒也呵不出來。
鳳皇滿懷歉意道:“得罪了,朱雀神君。”
說罷再次扇動羽扇,朱雀神君不防之下飛跌進身后的云霧陣里,沒了生息。
過來攔截這二人的織影:“…”
看見她,鳳皇含笑溫言道:“卿云,現在總算可以清清靜靜地與你探討一番這云霧陣的妙處了。”
織影秀氣的眉微微一挑,似笑非笑道:“鳳皇這是要叛出天界?”
四方神將最厲害之處,在于這四人可以結成四象陣,循環出手,此進彼退,神力可謂生生不息,即便打不死,陣中之人的神力也會因此耗盡,繼而被擒。
這一則鳳皇不會不知,但還是將這四人拆開,擺明了在給她放水。
鳳皇再次被她噎個半死。
這丫頭,簡直比自家那個孽徒還要氣人!
事已至此,織影哪還不知他的立場,斂了戲謔之色,笑眸多了些許真誠:“大家就彼此彼此啦。”
鳳皇和緩神色,移轉了視線,說起正事。
“青龍四人鎮守四方多年,原在神魔之戰中與戰神一族有過袍澤之誼,彼此間互敬互佩。奈何四方神將固執又愚忠,輕易逆轉不得…”
若邪谷中朱雀神君與維遠那一戰,織影沒有忘記,沉默一瞬,而后向鳳皇虛心請教:“依鳳皇所見,該當如何處置?”
鳳皇道:“先行擒之,改天換地后,再徐徐勸服。”
既要留他們性命,又不能讓他們阻礙神族統一的步伐,似乎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織影為難道:“我下手沒個分寸,恐一時收不住傷了他們,況那云霧陣耗了我不少神力,目下再要出手,只怕力有不逮。”眼睛瞄到他懷中羽扇,眸光忽而一亮,“我瞧鳳皇這把羽扇威力無窮,不如再扇上一扇,將他們扇暈了正可兩全其美。”
一言概之:我不干了,你行你上。
鳳皇一陣無語,原以為是個幫手,不料對方順手甩給了他,好獨個兒去躲懶。
果然,就見織影退至一旁,抬起一側手臂擺出“請”的姿勢。
適才說話時還不覺得,眼下她正對著尚未熄滅的殘焰,火光映照下,鳳皇才發現這張掛著淡淡笑意的臉白得過分,甚至有些透明,這確然是神力大損的征兆。
罷了,誰來做都一樣,如她所說,扇一扇而已,又不是什么難事。
堪堪動了下手腕,忽覺殺意涌動,一道犀利劍光破空而至。
鳳皇略一側身,以羽扇格住長劍,看向劍光襲來的方向:“白虎神君,還是歇歇吧。”
他們對話時都沒有刻意防著誰,被星辰之力縛住手腳的白虎玄武聽的是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白虎神君動彈不得,干脆用神識催動佩劍,對這兩個吃里扒外的叛神,他不想說“難道你們不怕受到天道懲治萬神唾罵”這種廢話,這把劍就是他的態度。
長劍嗡鳴一聲,轉變方向攻擊織影。
織影不偏不躲,只將神光釋出。
“叮——”
劍尖定格在織影身前一尺,顫動著企圖逼近,在正前方的細頸上扎出個血窟窿。
劍身上反射的白亮天光,將織影的面容映得如同初冬湖面上新結的冰,她的神情依然平靜,甚至還分神打趣:“玄武神君不配合一下么?”
玄武神君毫無斗志:“打不過,何必白費力氣?”
織影莞爾,轉頭對鳳皇說道:“我快撐不住了,你可要快點兒!”
鳳皇將羽扇一揮,生出兩道罡風抽了過去,沐浴星光中無力抵抗和壓根兒沒準備抵抗的二人腦袋一歪,暈了。
星風流轉,串作一條星鏈,織影輕呵一口氣,祛凈濁息,重新纏回腕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