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影回到影殿之時,司織已在偏殿等候了一個多時辰,她是來交還云印的。
親自將云印交到織影手里,她就起身告辭,絲毫沒有要和織影敘舊,或者打聽織影是如何晉升上神的意思,冷漠恭敬得像一個純粹的下屬,或者說是一個相處沒幾天的陌生人。
澹生瞧著這場面異常的詭異,卻又不好當面置喙,等司織告退,織影問起,方才將心里的疑問道了出來。
有風乍起,拂開了羽葉間眷戀不舍的鳳凰花,火紅的顏色落在織影手心,如同一團輝煌過后即將燃盡的火焰,她緩緩握住,好似在感受它最后的余溫。
她的語氣猶如一條藏匿極深的暗河,聽不出任何端倪:“因為被期待的那個人不是我呀。”
澹生聽了一派茫然,什么叫被期待的人不是她?不是她,那又該是誰?
這個問題已無甚緊要,織影輕輕一躍,坐上鳳凰木間的樹藤吊床,問道:“還有旁的人來么?”
“炎光殿的東君來過。”澹生回道。
“他?”織影眼底閃過一抹玩味,“他可有留下什么話?”
澹生心里也覺著奇怪:“東君坐下沒多久,司織大人就來了,兩人一句話也沒說,很快東君就走了。”
織影聞聽趣言似的勾唇一笑:“司織來了,他自然是不好再待下去的。”
澹生越聽越糊涂,他家主上什么時候和東君有過接觸?這話又是何意?還有那東君此來又是何事?為何見到司織大人就要走?
唉,他果然駑鈍,什么也想不明白。
視野里出現一枚云紋玉簡,他抬起頭,就看見織影神情嚴肅地囑咐:“澹生,把這里面的東西一字不落地記住,明日我會來抽查。”
主上有話,莫敢不從,澹生問也沒問就接下玉簡。
“你自便吧,我補個覺。”織影打了個哈欠,身子一歪,就闔眼入睡。
澹生應諾,走了半路方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訴自家主上,明日十之八九會有眾多神族前來司云殿道賀,天帝會賜下流水宴以為賞賜。
但回想起方才回話之時,她眉宇間壓不住的倦意,轉身又瞧見她睡得那么香,澹生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輕手輕腳地退下。
織影確實很累,從現身九重天到凌霄宮應付所有質疑的聲音,再與井梧對戰,面對司云殿的物是人非,又往紫府,去碧海扶桑林…
一想到要和小金烏分離百年之久,她就無法像在小金烏面前表現出來的那樣淡定。
若非后面還有好些事等著她去做,她又答應了小金烏每日去碧海扶桑林看他,或許就這么睡上一百年也是不錯的。
這一覺睡得極為酣沉,竟也未被夢境所擾。
迷蒙醒來時,曙光堪堪將頭頂的羽葉染成金紅色,倒很是喜慶。
她在樹藤吊床上坐了一會兒,恍惚記起神族晉升上神次日,各族都會前往道賀送禮,司云殿冷清了上萬年,今日是該熱鬧熱鬧了。
起身想去找司織交代幾句,身上滑下來什么東西,她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件白色披風,上面什么花紋也沒有,單調得令人發指。
這樣的風格很是熟悉,織影不由怔愣,怎么可能呢?興許是后來澹生給她披上的吧。
她將披風往石桌上一扔,再無旁騖,隨手使了個凈字訣,就去找司織商議。
織影模糊記得當年章程,再加上所有有關洛霞上神的事,司織都牢記在心,兩炷香未盡,便已將仙娥仙侍一應分工安排下去。
雖則是為自己準備的宴會,但織影并不在意這些,敲定后就又回影殿,打算瞇上小半刻,等有人來了,再出來露個面。
方一踏出殿門,恰好使團歸來,曲覓回返司云殿,同時也帶回了妖界近日的消息。
他們走的第三日,妖君朝潛就以風雷之勢將所有參與謀逆的妖族全部緝拿歸案,該剝皮的剝皮,該抽筋的抽筋。
這其中,主謀狼族首領封居胥被當眾毀去肉身與魂魄,與之里應外合的桑臺被封印修為,囚于炎海,日夜承受烈火焚身之苦,狼族少主封計洲與數名叛軍首領則被毀去妖丹,放逐鬼域幽林兩千年。
不過說來也奇,這位狼族少主還未被押至鬼域幽林,就被一道詭異的黑風給刮跑了,妖君下了四海追捕令,至今也沒找著。
還有一事,狐王高唐深悔失察之過,自請放逐三百年,妖后心疼胞弟,求了妖君,由高唐自選放逐之地,便在當日,高唐失去蹤跡。
織影聽罷,會心一笑。
對于她旦夕之間晉升上神,曲覓除了替她高興,還有一重隱憂,織影只道一切皆心中有數,別的卻不好再解釋,曲覓也便不再多說。
小半個時辰后,十八名仙官降臨司云殿,帶來天帝的旨意,賜下九日九夜的流水宴,并眾多賞賜。
在禮官唱禮單之時,織影稍加留意,發現這次的賞賜與當年天帝賜予洛霞的一模一樣,不單是她,司織也覺察到,因而皺緊眉頭,隱隱露出幾分不悅的情緒,天帝這是何意?
十八名仙官尚未離去,便有仙侍通報花神族長春上神至。
望著穿著一襲青翠衣袍的長春領著手捧賀儀的仙娥踏葉而來,織影端起一個柔雅大方的笑相迎:“長春上神攜使團風塵仆仆歸來,片刻未歇就往我這里來了,真個叫卿云不勝歡欣。”
長春上神笑得文雅從容:“哪里哪里,卿云上神好造化,前幾日還在若邪谷斬殺大風元神,昨日就已榮耀加身,登臨司云殿主神之位,可謂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吶!”
在織影暗呼不愧是花神殿的二把手,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死死守著上風之際,他單手一揮,身后仙娥便將賀儀呈上,他道:“主神命我送來她親手培育數百年的水晶火鶴與藕荷丹心,賀卿云上神喬遷之喜。”
織影保持著無懈可擊的微笑略一點首:“蕪嵐上神有心了。”令仙侍將兩盆花收下,遂謙遜道,“長春上神過獎,不過是仗著年輕,能多經歷些折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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