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1.八月的輕井澤(6)
“稍等。”
“有什么意見嗎，渡邊同學？”清野凜和女神職人員看向渡邊徹。
“你知道吧？”渡邊徹和清野凜對視。
“嗯？”清野凜微微歪起脖頸。
那疑惑的樣子，是渡邊徹見過最可愛的——排第二的是明日麻衣。
“我的女朋友，我的未婚妻——雖然沒訂婚，我的......”
清野凜打斷他：“年底就是我。”
“......我也像您一樣自信就好了。”渡邊徹恭維一句，接著說：“不管年底怎么樣，現在我的女朋友，我的未婚妻，是K桑。”
“您有女朋友？”女神職人員驚訝過后，用看渣男的眼神盯著渡邊徹。
“剛才和我來的另外一個。”渡邊徹說。
“啊！對不起，是我誤會了！以為您瞞著女朋友，和這位小姐來輕井澤旅游！”女神職人員連忙道歉。
“其實本質沒有區別。”清野凜笑著說，“他有女朋友，卻整天來騷擾我。”
“喂，話不能亂說！”
“你沒盯著我的腿看？剛才看我走過來，不也看愣了嗎？”
“沒有。”
“待會兒向我懺悔。”清野凜理所當然地用上帝口吻說話。
那張‘在高原教堂前，透過綠葉照射下來的陽光中，兩人對視’的照片，最終沒有放進教堂，而是作為旅游照，靜靜躺在他們的手機相簿里。
“很可惜呢。”神職人員嘆息道，“照片上的兩位十分契合，比教堂里那些專業攝影拍出來的還出色。”
“這樣的照片，想照的話，我們兩個隨時可以照出來。”渡邊徹不以為然。
清野凜點頭贊同：“畢竟我很可愛。”
“是是，您最.....對了，你回小路上去，我給你拍一張剛才走過來的照片。”
“有什么好處嗎？”
“是我給你拍照，R桑。”
清野凜凝望著頭頂樹枝，好像那里有一只布谷鳥。
“清野同學？清野？R桑？”渡邊徹呼喊道，“剛才那一幕非常好看，特別是你今天穿得十分清新，能拍出最好的旅游照。”
“我平時不清新？”清野凜從樹枝上收回視線。
“平時比起清新，更高冷。就這一次。”
清野凜無奈嘆了口氣，走向林蔭小道。
站在不近不遠的位置，她提著裙擺轉了一圈，緊致小蠻腰上的淺綠色絲帶跟著飛揚起來。
“很好！再來一個動作！”渡邊攝影師指導道。
清野凜手背在身后，邁開腳步，在樹蔭里漫步。
“非常好！清野小姐，您簡直是天生的模特！每個月給新款服飾雜志拍封面，就可以掙一大筆錢！再來一個動作！”
清野凜轉過身，朝遠方走去，又忽然回頭，對著渡邊徹嫣然微笑。
手機屏幕里，那耀眼奪目又清新自然的畫面，似乎實質化成某種強大的東西，要把渡邊徹拽進去。
“......很好！”渡邊徹滿意地點頭，“我給輕井澤代言還有十年，清野同學你給輕井澤代言就在現在。”
清野凜走過來，攤開白皙細膩的右手：“讓我看看。”
渡邊徹把手機放她掌心。
清野凜手指優雅地點在屏幕上，欣賞剛才的三張照片。
“待會兒發九條·清野·渡邊群里。”渡邊攝影師十分得意。
“嗯。”清野凜敷衍地應付一聲，手指繼續滑動屏幕。
“......只有三張。”
“嗯。”手指再次滑動屏幕。
“腿的照片很多嘛。”放大。
“......美姬發給我的，我可沒偷拍。”
“是嘛。”縮小，清野凜手指繼續滑動。
她對著一張照片點了下頭，說：“我的泳裝照。”，繼續往下滑。
“那個，清野小姐，我的...隱私。”
清野神檢查完信徒的“內心世界”，心滿意足地將手機還給本人。
渡邊徹將三張照片發聊天群里。
“我信任你，才把手機給你，你卻趁機查看我手機里的內容，下次不會給你了。”
“你不但不在意，反而有些開心。”
“你眼睛有問題。”
“我用心看。”
“你的心臟有問題。”
“心是指心靈，渡邊同學。到底多么膚淺的人，才會把我剛才說的‘心’理解成‘心臟’呢。”
“到底多惡毒的人，才會明知道我在開玩笑，還刻意說我膚淺。”
“可是我只罵你一個人。”
“謝謝，但你以為這樣我就會開心？”
“你不是有受虐癖嗎？”清野凜驚訝道。
“你......”
沒等渡邊徹說完，他的手機響起來，是聊天群。
“你沒開提醒？”嘴上問同樣在群里的清野凜，他點開界面。
清野凜沒有回答，只是把腦袋探過來，盯著渡邊徹的手機屏幕。
風吹過來，樹木的清香中，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你自己有.....”
“快點。”
渡邊徹點進line。
聊游戲制作、棒球比賽的游戲群；今晚吃什么的信濃町公寓群；分享夏季消暑方法的家人群......
點開九條·清野·渡邊群。
「真姬：拍得真好看」
「幽子：渡邊君，待會兒也給我們拍呀」
「渡邊：沒問題，拍照全交給我，我未來的志向就是成為專業攝影師」
“說謊一點也不猶豫呢。”清野凜在他身邊說。
“其實每天晚上，我都會在心里向神懺悔三千遍。”
“真的一點也不猶豫。”
“多少還是有一點。”
「真姬：我也想要少女風」
「渡邊：考驗我技術的時候到了」
「真姬：嗯？」
「渡邊：沒什么」
「美姬：好快活啊」
「渡邊：沒有」
「美姬：沒有還不給我進來？」
「渡邊：......哦」
“進去嗎？”他問清野凜。
清野凜雙眼露出思考的神色，沉吟道：“進去看看吧。”
“那些人再說你，我就把她們定死在十字架上。”
“謊言。”
“叫鳥來在她們頭頂拉屎？”
“我不在乎那些人對我的看法。”
“但我在乎，就這么決定了。她們第一次罵你，不去計較，第二次，我就讓她們稍稍丟臉了。”
“你能指揮鳥？”
“怎么可能？”
“我想看，待會兒表演給我看。”
“認真聽人說話。”
兩人走進教堂，渡邊徹坐在九條美姬身邊，清野凜坐在兩人身后，獨自一排。
九條美姬注視前方，對渡邊徹攤手，勾了勾。
渡邊徹乖乖把手機放她手里。
九條美姬和清野凜一樣修長好看的手指，點進相冊。
看到第一張，她就輕蔑地冷笑著哼了一聲。
刪除。
第二張。
“還背著手呢。”
刪除。
第三張。
她拿遠了仔細打量，冷笑道：“還挺好看嘛。”
刪除。
這一幕似曾相識，渡邊徹偷偷回頭瞄了眼清野凜，她正百無聊賴地注視唱詩班。
渡邊徹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看現在的九條美姬。
清野凜看過去。
九條美姬歪著頭，挑刺似的盯著她的泳裝照看。
‘像你嗎？’
‘無聊。’
清野凜收回視線，繼續看著唱詩班。
下一刻，她清麗的小臉埋在雙手里，細細的肩膀抖動。
看來那一幕，戳到了她的笑點。
表演持續時間意外的長，中途，手機經得起任何人檢驗的渡邊徹——其實是他不想對她們隱瞞任何事，還有另外兩位，向太太們告別。
小蓮一個人留在草坪，不可能徹底放心。
他們離開森林，看見小蓮、佳織，和一群人玩類似丟手絹的游戲。
一邊唱，一邊圍著一個蹲在圈中的人——鬼——轉。
唱歌的人停下后，鬼要猜自己身后的人是誰，被猜中的人成為一輪的鬼。
充滿童真的歌聲，沒有憂愁的歡聲笑語，令游客駐足。
“玩得很開心。”九條美姬說。
被圍在中間的小蓮一臉嚴肅，甚至沒有發現三人的到來。
“我們去街上走走吧。”渡邊徹笑道。
說完，他提高聲音，對草坪上的小臉喊道：“小蓮！”
“阿徹！”小蓮回頭看過來。
“啊！蓮醬耍賴！”
“這局不算！重來重來！”
小蓮突然反應自己還在玩游戲似的，連忙回過頭。
看樣子，沒有告訴她三人去向的必要了。
三人也沒特意把整條街走到底，看見一家咖啡店，想進去坐坐，就走進去。
咖啡店裝修老派溫而文雅，狹長的走道兩側是包廂似的位子，四人一格，私密而幽靜。
他們坐在靠近咖啡店內院的一處位置，可以看見蒼然的樹木。
似乎是栗子樹，樹上掛著翠綠的刺果。
樹根上，長滿了清野凜說的青苔，很漂亮。
“據說輕井澤偶爾會有太陽雨和雷陣雨，”渡邊徹說，“希望這個月能遇見一次。”
“衣服全弄濕了，有什么好見的。”九條美姬啜飲一小口咖啡，嫌燙地放下了。
用的杯子是店里賣的新杯子，用熱水燙過。
“被淋濕了當然不舒服，但我認為世界上有很多事，比如說吃馬肉刺身，雖然不會去吃第二次，但有吃第一次的價值。”
說完，他總結道：“晴天、雨天，都想見識一下。”
兩位少女可有可無，不清楚是否贊同這樣的觀點。
渡邊徹也沒有獲得她們認可或者反駁的想法。
話題都是隨便開始，結束時也十分隨意。
“聽說你剛才替我說話？”清野凜嗅著咖啡的醇香，對九條美姬說。
九條美姬抬眼看了下渡邊徹：“這點小事就想讓我們和好，太天真了。”
“到底怎么做，才能讓你們和好呢。”渡邊徹在問她們，也在問自己。
“舔我的鞋。”
“叫我姐姐。”
渡邊徹望著庭院，那里古木森森，天空陽光燦爛，庭院里卻一片陰涼。
“說了，你和她感情太好，無法冷靜思考，不能客觀地去看待她，什么都從她的角度去想，等你冷靜下來，說不定能找到辦法也不一定。”九條美姬湯匙攪拌咖啡。
夏季的咖啡，要想到降溫到適合飲用的溫度，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不能客觀地看待我？”清野凜細細重復這句話，“那么，渡邊同學，你怎么看我？”
“還能怎么看，就那樣看。”渡邊徹回答。
“我也很想聽聽。”九條美姬停下攪拌咖啡的動作。
渡邊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他不怕冷，也不怕燙。
記得很久之前，他還淋著大雨會那棟破舊的出租屋，還會感覺冷。
鞋被打濕的粘稠感，再次攀上心頭。
簡直和超市的鮭魚一樣令人討厭——一片裝不夠，兩片裝又太多。
這些都是之前的事了。
“不能說？”九條美姬問。
“在想。”
“謊言。”
“現在開始想。”
渡邊徹放下咖啡杯，手指摩挲著木制案板的紋路。
“突然讓我說，也想不到該說什么，就拿剛才背后說她的人舉例吧。”
兩人靜靜地等他說下去。
“我覺的，她們是一群混蛋。”渡邊徹語氣很冷靜，“她們，不，這些人，加起來都抵不上清野同學的一根頭發。”
咖啡隱約的白氣中，清野凜對渡邊徹露出會心的微笑。
“真虧你能忍受她。”九條美姬繼續攪拌咖啡。
“多虧清野同學也能忍受我。”
“為什么你能忍受他？”九條美姬問清野凜。
“因為渡邊同學是唯一一個，從心底里認為我這樣做完全沒問題，覺得我這樣的姿態很美的人。”清野凜用平淡，不值一提的語氣說。
“只要他有這樣的想法，就永遠不可能找到讓我們和好的方法。”九條美姬淡淡地說。
“比起與你和好，他保持這樣的想法更重要。”
“選擇權不在你。”九條美姬扭頭看向渡邊徹，“你想怎么做？和好，保持這樣的想法？”
“不能兩者并存嗎？”渡邊徹問。
“不能。”九條美姬回答。
她放下湯匙，下巴撐在交疊的雙手上，望著渡邊徹：“你打算怎么辦？”
渡邊徹望著眼前的咖啡。
“只有美姬，無論如何，我想讓你們兩個和好。”
九條美姬端起咖啡，溫度已經降到雖然有些燙，但已經能喝的程度。
“具體打算怎么做，渡邊同學？”清野凜問渡邊徹。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那杯咖啡杯，里面有他出神的倒影。
“看來還沒想到辦法。”清野凜舉起杯子，啜飲一口咖啡。
三人陷入沉默，各自喝著咖啡。
“開學就是文化祭，今年人類觀察部準備做什么？”渡邊徹突然說。
“這件事不用別那么急。”清野凜明顯不喜歡文化祭。
“每個社團必須有一個節目，現在無所事事，趁早想想不是很好嘛。如果和去年一樣拍電影，輕井澤就是現成的取景地。”
“過兩天再說。”九條美姬喝咖啡，望著庭院。
渡邊徹點頭，湯匙攪動咖啡杯，倒影隨之消失。
“反正距離開學還早。”他平靜地說。
就這么坐著，慢慢喝著，有一句沒一句聊著，等覺得可以走了，三人就離開了。
(愛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