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就睡懶覺。”九條太太對從臥室走出來的九條美姬說。
九條美姬長發披散,打著哈欠,身上還是長袖長褲的睡衣。
在她黑夜般的發絲間,晶瑩的皮膚顯得愈加白皙。
“早上了,美姬姐。”小蓮像鬧鐘報時似的說了一聲,注意力依舊放在如何用刀叉對付烤腸上。
“嗯。”九條美姬懶懶應了一聲,走到餐桌邊坐下。
渡邊徹從籃子里拿了面包給她,又給她倒了牛奶。
剛買回來的面包,搭配各自喜歡喝的咖啡、紅茶、牛奶,再來些烤香腸和沙拉,這就是他們輕井澤第一天的早飯。
“早上一起去的?”九條美姬接過面包,同時問渡邊徹。
“嗯。”
“做什么了?”
“跑步、買面包,逛了書店。”渡邊徹視線看著小蓮,在她的刀叉下,烤腸滾來滾去。
“沒躲進樹林,做一些要向上帝和美姬認錯的事?”九條太太拿過小蓮的刀叉,利索地插進香腸。
“喔——”小蓮崇拜地看著被刀叉插住的烤腸。
“美姬,明天你一定要起來,和我一起去。”渡邊徹說。
“接下來三天我休息。”這句話是清野凜說的。
她軟軟的櫻花色嘴唇,咬了一口松軟的法國吐司,又接著說:“如果書看完了,某天不是我負責的早上,也會早起。”
九條美姬放下面包,用刀叉吃起渡邊徹的沙拉。
她眼神露出思考的神情,似乎在想怎么還擊,或者早上要不要早起的事。
“我再去做一份。”渡邊徹把沙拉往她那邊推了一些。
“不用,我只吃幾口。”九條美姬說。
吃著吃著,她的眼神已經恢復正常,但又沒回應清野凜,讓人不禁懷疑她剛才的表情,只是單純沒睡醒。
“阿徹,咱也想和你一起去買面包。”小蓮左手刀叉烤腸,右手牛奶。
“小蓮騎的自行車太慢了,在家等阿徹哥哥回來吧。”清野太太用紙巾替她擦去上嘴唇的牛奶沫。
“怎么才能快呢?”小蓮問。
“拆掉輔助輪。”渡邊徹撕下一小塊面包放進嘴里,“今天上午我教你。”
一吃完飯,小蓮就把她的兒童自行車推出來。
她細細的脖子上,掛著昨天九條美姬送她的手機——為了以防萬一,九條美姬叮囑她隨時攜帶,每天晚上記得充電,小蓮全好好記住了。
渡邊徹找來工具,幫她把輔助輪拆了。
扶住車身,讓小蓮往前騎,要摔倒時及時上前扶住,反復這樣的程序。
到了中午,小蓮順利學會自行車。
這時,有人打電話來別墅,一個充滿不知憂愁的女聲,邀請兩位太太去玩。
“一起去?就在‘水車之路’那邊的別墅。”九條太太看著三位少年少女,還有一位愉快騎自行車的小孩。
“和你們聊珠寶首飾,誰家的孩子結婚,誰家離婚,如何抵抗衰老?”九條美姬沒有一點興趣地說。
“說話真難聽。”九條太太嗔怪地看了自己女兒一眼。
兩位太太說了一句明天六人一起去馬場,便攜手去串門了。
渡邊徹看了眼對面的清野凜。
別墅露臺的藤椅,清新的空氣,從林間照進來的陽光,她在看早上買回來的書。
不管是九條真姬,還是清野幽子,都沒特意問她是否去。
這樣的聚會,對能看穿謊言的她無緣。
‘不僅是這樣的聚會,還有過年,任何聚會......因為謊言,連朋友都沒有。’渡邊徹看著樹葉間落下來的陽光。
在日語里,有一個專門的詞語——「木漏れ日」,就是指透過樹木枝葉的縫隙灑下來的陽光。
渡邊徹坐藤椅上,架起腿。
他手指悠然地敲打大腿,唱道:
“「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相逢開口笑,過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涼。有什么撒謊不撒謊。」”
清脆的鳥鳴聲中,字正腔圓、余音繞梁的京劇。
清野凜從書里抬眼,略帶笑意的視線看向他。
渡邊徹一派悠然,似乎興之所至,隨口一唱。
“這個女人那不尋常,她態度不卑又不亢,她神情不陰又不陽......”九條美姬笑吟吟地同樣用中文唱起來。
渡邊徹不能保持悠然了,有種被捉奸的尷尬。
他沒想到九條美姬居然懂京劇,八點智力用在這種地方?
九條美姬還在唱,到了尾聲,她蘭花指一晃,修長白皙的手指點在渡邊徹鼻尖,用優美的聲音,意味深長地唱道:
“這草包倒是一堵擋風的墻。”
清野凜忍不住笑了聲,非常好看。
“般配嗎?”九條美姬下巴擱在渡邊徹肩上,笑嘻嘻地問她。
樹蔭濃郁,陽光燦爛,俊美干凈的少年,精致迷人的少女。
清野凜收起笑容,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繼續看手里的書。
九條美姬從她身上收回視線,笑吟吟地看向渡邊徹。
“......”渡邊徹。
“還說自己是普通人,有懂京劇的島國高中生嗎?而且還能找到表達心意的京劇。”
“很一般吧。”渡邊徹端起茶喝了一口,“了解文化,學習歌曲,只是學習語言的方式之一,我還會唱西班牙的歌。”
“嗯?唱給我聽聽。”九條美姬笑著說。
“Sueñocuandoerapequeño”(我夢見年少時)
“sinpreocupación,enelcorazón”(無憂無慮,在心中)
“意大利歌。”九條美姬說。
“Caromioben,credimialmen,senzadite,languisceilcor”渡邊徹用西洋唱法,唱一首那不勒斯民族特色的小詠嘆調。
“阿徹,你在唱什么?”小蓮將自行車停在露臺下。
“意大利的一首聲樂,也就是歌,《我親愛的》。「我親愛的,請你相信,如沒有你,我心中憂郁。」”渡邊徹回答。
時間差不多到中午,四人準備出去吃飯。
九條美姬回臥室的衣帽間換衣服,渡邊徹跟進去。
他站在門口,看著她一顆一顆解開睡衣扣子,露出光潔的肌膚,嬌美的腰線。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拿一件文胸過來。”九條美姬頭回頭看他一眼。
“要什么顏色?”
“配白T恤。”
渡邊徹挑了淺色文胸。
文胸、很有夏季氣息的白T恤、到腳踝的荷葉邊長裙,九條美姬一件件穿好。
“你不罵我嗎?”渡邊徹忍不住問。
“清野家和九條家是朋友,彼此互相合作,我不喜歡她,但希望她能接手清野家。”九條美姬將長發從T恤里撩出來。
她轉過身,對渡邊徹說:“這件事,就算是你也辦不到,她那個人就這樣。”
渡邊徹看著眼前的九條美姬。
“怎么了?”
“美姬,你變了很多。”
“還不是因為你。”九條美姬沒好氣地說。
渡邊徹摟住她的細腰,九條美姬雙手自然而突然勾住他的脖頸,兩人眼神溫柔對視。
“我變了,你也會繼續喜歡我嗎?”九條美姬輕聲問。
“姐姐,我永遠屬于你。”渡邊徹回答。
“嗯——”九條美姬發出滿意的聲音,“我永遠是你的美姬。”
“我的美姬。”渡邊徹嗅著她的發香。
兩人出了臥室,清野凜正在給小蓮戴昨天買的遮陽帽。
“記得拿上風景照,待會兒去街上放進郵筒里。”渡邊徹提醒小蓮。
“嗯!”
四人騎自行車,穿過光影斑駁、翠綠的森林,耳邊聽見鳥鳴,還有溪水湍急沖刷卵石的聲音。
來來往往的游客,也大多騎著自行車。
抵達目的地——叫「舊輕井澤銀座通」的商店街,這里是輕井澤餐廳最集中的地方。
停好自行車,吃飯之前,三人陪著小蓮去寄信。
紅色郵筒矗立在一家店的店門口,這店賣各種封面的漂亮信封。
小蓮趴在矮桌上,一邊念叨,一邊寫:
“爸爸媽媽,我在一個叫輕井澤的地方,這里有森林,有河,但沒有看見兔子。阿徹、姐姐、阿姨對我很好,有點想爸爸媽媽了。今天學會了自行車,要去看蜻蜓。”
寫完,她把信、書店賣的風景照、渡邊徹給她拍的旅游照片,仔細放進信封。
走出店門,站在郵筒前,踮起腳,將信放進去。
“郵筒先生,拜托你了。”她手撫著郵筒,叮囑道。
“走了,小蓮。”渡邊徹說,“去吃午飯。”
“嗯!”走出去幾步,小蓮再次回頭,盯著郵筒看了好一會兒。
像是在思念父母,又像是在看郵筒怎么把信送出去。
午餐選在一家蕎麥面店。
渡邊徹特意穿了一件棒球服外套,就是給九條美姬當坐墊。
夏季的冷吃蕎麥面,一竹籠面條配一碗醬汁,清爽消暑開胃,味道十分不錯。
醬汁依據個人喜好放調味,夾起一些面,放入醬汁碗稍微沾一下食用。
每人一份蕎麥面,中間還擺放了各種天婦羅,口感酥脆。
小蓮夾起一只大蝦,眼睛閃閃看了好一會兒才咬下去。
吃完午飯,在買冰淇淋時,小蓮的手機響了——那個叫佳織的公主裙女孩打來的。
“阿徹,佳織醬讓咱去車站!咱要去車站!”
“這里就是車站。”渡邊徹指著不遠處的輕井澤車站。
小蓮眨眨眼,楞了一會兒,重新拿起手機,激動地說:
“佳織醬,不得了了,咱不知道為什么已經在車站了!不過沒關系,這樣就能快點和你集合!”
“嗯!”
“嗯!”
小蓮點了兩下頭,表情像士兵聽戰場情報般嚴肅。
掛掉電話,她沉聲對渡邊徹說:“阿徹,咱要向「星野度假村」轉移。”
“等冰淇淋做好就去。”
“做好了嗎?!”小蓮連忙看過去。
渡邊徹從服務員手里接過色彩絢爛的冰淇淋和摩卡咖啡冰淇淋,彎腰一起遞給小蓮。
看著手里的兩個冰淇淋,小蓮對渡邊徹說:“阿徹,你弄錯了,咱只有一個。”
“另外一個給你的朋友。”
“咱的朋友?!”
“嗯。”
“佳織醬?!”
“佳織醬。”
“佳織醬是咱的朋友!”小蓮高興地說,看見只有渡邊徹手里沒有冰淇淋,又突然反應過來。
“阿徹,咱的冰淇淋給你吃一口。”她將色彩絢爛的冰淇淋舉得高高的。
“嗯,謝謝。”
渡邊徹正要彎腰,象征性吃一口,九條美姬抓住他后領,把他拽了回來。
“小孩子,還是我妹妹,這都不行?”渡邊徹問她。
“不行。”
“那你的讓我吃一口。”
九條美姬把冰淇淋遞過來一些:“敢一口全吃完,現在就離婚。”
渡邊徹張大的嘴合攏一半。
買完冰淇淋,四人溜達去星野度假村。
再次領略到輕井澤自然環境契合程度之高,有山有水有樹有光,原始但不粗糙,精致的自然。
小蓮與佳織在一塊草坪上匯合。
“蓮醬,快來!”佳織今天依然穿了一條公主裙,看起來像一個小公主。
“佳織醬!”小蓮跑過去,遞上摩卡咖啡冰淇淋,“給你!”
佳織看著泥土色的冰淇淋,一臉抗拒。
“啊啦啦,”渡邊徹走過來,“佳織小姐吃不來咖啡嗎?”
“當然能吃!”佳織奪過冰淇淋。
她伸出小小的舌頭,小心翼翼地往上湊,于此同時,小腦袋卻拼命遠離冰淇淋。
舌尖添了一口,皺著臉咀嚼。
“佳織醬,你看起來好痛苦,怎么了?”小蓮關心地問。
“才不痛苦,一點也不痛苦!”佳織又舔了一小口。
“不愧是佳織小姐,居然能吃完一整個咖啡冰淇淋呢,已經是大人了。”渡邊徹稱贊道。
“沒錯,我是大人,會全部吃完。”佳織痛苦地說。
在這塊整整齊齊的草坪上,徘徊著一叢蜻蜓。
“蓮醬,豎起手指就會有蜻蜓停在上面,不過要乖孩子才可以。”佳織豎起食指,不一會兒,就有蜻蜓停在指尖。
“喔——”小蓮癡癡地看著。
“咱也要!”她學著豎起食指,一只蜻蜓試探兩下,停在上面。
渡邊徹拿出手機,對著兩人拍下來。
“我們也試試?看誰是乖孩子。”他扭頭笑著對兩位大小姐說。
清野凜豎起食指,燦爛的陽光下,白皙得近乎透明。
九條美姬同樣豎起同樣無瑕的手指。
沒一會兒,她們的指尖各自停了一只蜻蜓,渡邊徹記錄下這一幕。
查看相冊時,有蜻蜓圍著他轉,下意識豎起食指。
一只蜻蜓緩緩落上去。
在它停留的瞬間,渡邊徹仿佛和草坪、自然融為一體,成為這里美好風景的一部分。
并非多么有趣的事情,卻是非常寶貴的往事——那年陽光燦爛的八月輕井澤,他們在草坪上,讓蜻蜓停留在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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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