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泉青奈很想找渡邊徹麻煩,但英語課接近尾聲,沒有時間給她“睡覺”。
神川高中的課間,很少聽到聲音,大多數人在認真做題,還有少數人在補覺。
偶爾交流,也是圍繞試卷或者習題集,大概是在討論題目的解法。
小泉青奈很不習慣這樣的氛圍。
她所知道的課間,是追逐打鬧,是大聲喧嘩,是各自玩各自的手機。
環顧四周,只有清野凜和她一樣無所事事,在看一本叫《超越愛因斯坦和超空間》的書。
小泉青奈干脆趴在桌上,向右側著臉,無聊地盯著一木葵掛在桌邊的書包。
書包上,系著樂器的掛件,看起來很可愛。
沒有任何意義地看了一分鐘,她把臉埋在手臂上。
校服的面料很舒適,這具身體沒有香味,也沒有異味。
但是,把臉埋在一個男生的手臂,這種事還是第一次,心里有些怪異的情緒:
明明很害羞,但想著不會有人發現,就算發現了,那又怎么樣?
這具身體現在是她在使用,長時間貼在一起也是沒辦法,不止這些,就算是上廁所,用手固定某個地方,這種事她也做過!
這么說起來,自己替渡邊徹這家伙上廁所擦屁股,別說是他老師,說是老媽也不過分吧?
下次就用這個取笑他好了!
想到得意處,小泉青奈忍不住笑出聲,為了不讓周圍的發現,她趕緊把臉埋得更深。
非常期待下一次“信件交流”,必須向那個囂張的家伙報仇!
接下來的三、四節課,小泉青奈不敢睡覺。
那個數學老師一看就超級兇,眉毛都吊著。
第四節一下課,小泉青奈還沒來得及放松,一木葵和幾位吹奏部的女生,就急急忙忙地跑出教室。
目送她們從后門出去,她伸了一個懶腰。
校服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來的手腕膚色白皙,骨頭很性感。
小泉青奈張開五指,正反、左右,全都打量一遍。
這家伙還真是帥得沒有瑕疵啊。
“看什么?手出事了?”
“日常自戀?”
“好像是有手控的說法,據說很多女孩子都喜歡手。”
“我覺得女生單純喜歡好看的,你腳踝好看,她都喜歡。”
“喜歡腳?那不成了渡邊嘛?”
“哈哈哈哈!”
寸頭男國井、瘦子齋藤、還有眼鏡男,三人走過來。
小泉青奈起身離座,和他們一起往食堂走去。
清野凜走在他們前面,但方向相反,去了社團大樓。
“剛才最后一題我沒怎么聽懂,你們再跟我說一下。”齋藤惠介說。
“實數P的取值范圍?”眼鏡男確認道。
“對。”
“這題涉及了恒成立、函數的單調性、換元法、基本不等式,首先…函數為減函數,得P>1,函數為增函數,得P<3。”
“前提條件t一定大于等于2,我算增函數的時候,下意識寫成t<2!”國井修一臉不甘心。
“這雖然是正確的解法,但課上老師不是說,為了節省時間,最好的方法是考慮xy的特殊情況嗎?”眼鏡男說。
“那個我完全沒想過,在這題上浪費好多時間,結果還沒做對,感覺自己還差得好遠。”齋藤惠介后悔道。
說完,他側過臉,問一臉淡然的小泉青奈:
“渡邊,你有沒有想到xy、采取特殊值的方法?”
“…”從剛才開始,小泉青奈就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
她根本沒做什么數學題。
難道是由渡邊徹完成的家庭作業?
“渡邊肯定能想到啊,他想不到,誰還能想到?”眼鏡男比小泉青奈還要自信地回答。
“就算是全國第一,也不可能知道每一題的所有解法吧?”國井修看著渡邊徹說,也在好奇本人的回答。
“我不太記得了,”小泉青奈撓撓后勁,“等我問問昨天的我,再告訴你們吧。”
“問問昨天的我?”眼鏡男一推眼鏡,“唯物辯證法,代表人物赫拉克利特,他主張萬物皆動、萬物皆流,還提出…”
你在說什么?
什么克拉?
萬物皆流是什么意思?
好在,對這些不感興趣的,不止小泉青奈一個人。
“別扯哲學了。”齋藤惠介打斷眼鏡男,“話說回來,你們最近有沒有玩《妹妹之日》?”
“你一推薦,我就立馬試了試,黃油部分不錯。”國井修點評道。
“不止是黃油,劇情也很棒!而且正因為劇情棒,黃油部分才有意思,懂嗎?”
去餐廳的路上,齋藤惠介都在宣揚他“劇情大于黃油”、“出色的劇情培養出色的黃油”的理論。
小泉青奈根本不想聽。
她望著走廊的窗戶外。
各種各樣的花盛開在中庭,高大的櫸樹下,長了各種各樣的枝條。
細微的春風,暖洋洋的太陽,斑駁的樹蔭,花壇邊的長椅,坐在樹蔭下吃飯的朋友、情侶。
遠處架空走廊,傳來樂器悠揚的曲調。
不知道渡邊徹那個人、讓音大特招的家伙,平時是不是也會在中午練習?
他的音樂,聽起來又是怎么樣的呢?
到了學校餐廳,排隊點餐的時候,小泉青奈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決定不用渡邊徹的錢。
怎么辦好呢?
雖然暫時借他的用也沒關系,過后還給他就好,但剛說了不用,又立馬借,少女的自尊心、老師的威嚴,就會蕩然無存!
這是怎么也不行的事。
就在她糾結時,正好看到吃完飯、朝餐廳外走的“自己”。
小泉青奈差點笑起來,還好最后忍住了。
她走過去,拉住正和晃子、美雪聊天的小泉青奈。
“給我錢。”語氣理所當然,甚至帶了點撒嬌似的兇巴巴。
小泉青奈對小泉青奈,心里抱著的想法是:
這個人,無論如何自己怎么樣,她也會遷就自己,而自己,對她抱有超越自己的信賴。
“…”小泉青奈愣在那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這還是第一次被索要錢財,差點以為遇上了勒索。
晃子、宮崎美雪,還有因為渡邊徹突然離隊,看向這邊的三人組,這些人被渡邊徹的行為驚呆了。
十六歲的小泉青奈沒察覺,她拉住“自己”的手臂,說:
“我沒錢吃飯,快點。”
“要多少?”小泉青奈回過神,拿出錢包。
“先給一萬円,用完了再找你要。”
“給,節省點哦。”小泉青奈遞了一張嶄新的萬元鈔過去。
“知道啦,知道啦。”小泉青奈喜滋滋地收下。
她還沒拿到過這么多錢呢。
在鄉下,老媽給的一個月生活費只有2000円!
小泉青奈走回去兩步,又回過頭,忍住笑地對小泉青奈說:
“對了,這個,記得找本人還。”
看著過去的自己,小泉青奈笑起來。
她溫柔、無奈、又好笑地說:“知道了,本人會還錢的。”
小泉青奈想調皮地笑著回應,但這具身體太麻煩,所以還是算了。
一回到隊伍,她立馬被圍攻。
“你這家伙膽子太大了吧,居然敢找老師借錢!”齋藤惠介不可思議道。
“明明都是老師的學生!”國井修咬牙切齒。
“老師也是女人啊。”眼鏡男發出感慨。
‘老師也是女人’是什么意思?是說她看上了渡邊徹?絕對不可能!
十六歲的小泉青奈,當時是這么想的。
另外一邊,25歲的小泉青奈,同樣受到了朋友的質問。
她努力解釋,但因為語言蒼白,越解釋越被誤會。
花一萬円的是自己,吃掉東西的也是自己——這種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出口。
會被嘲笑一輩子的,用學生的身體......更何況還做了那種事。
如果暴露,小泉青奈已經能想象‘晃子強摟著她的肩膀問生活細節、美雪從醫生的專業角度逼問身體細節’的場景。
吃完午飯,小泉青奈不太想和男生待在一塊了。
國井修大談特談什么甲子園夢想,‘進不了決賽就對全校土下座’這句話說了十遍;
齋藤惠介說了自己在神川學長群里,被一位從事游戲行業的慶應大學學長看重,準備黃金周去公司參觀學習;
眼鏡男,動不動就扯哲學;
除此之外,大部分是在聊女生、聊游戲。
受夠了。
她決定去人類觀察部。
直接從二樓的架空走廊來到社團大樓,上了三樓。
三樓的樂器聲格外清晰,她突然想去音樂教室看看。
說去就去,不需要顧忌太多。
轉身,離開樓梯,拐進一條長廊。
長廊的左側是窗戶,窗戶邊,坐著不少女生。
她們坐在椅子上,身前放了譜架,用各種各樣的樂器,對著窗外練習各種各樣的曲譜。
小泉青奈從這些人的身后走過。
她看到有人在放松發麻的嘴唇;
有人在清理樂器里的積水(那是長時間練習才會出現的冷凝水);
有人在早就寫滿的樂譜上,寫下新的感悟。
她心里忍不住想:
如果自己也能在神川讀書,一定要和一木葵一起,在第三節課結束吃午飯,試試看吹奏部充實又辛苦的生活。
可惜自己是在鄉下公立就讀,成績超過平均值就沾沾自喜。
音樂教室前有嶄新的水池,兩個女生在那里清洗樂器的零件,百褶裙下,露出少女充滿活力的大腿。
這個水池,據說直到去年還沒有,吹奏部要想清洗樂器,只能去遠處的廁所。
但因為拿到了全國金,所以校長特意讓人春假期間修建。
實力至上主義,勤奮的結果,讓人有一點點羨慕。
好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做一件讓人主動修建水池般認可的事情。
中斷自己三分鐘勤奮的想法,小泉青奈推開音樂教室厚重的門。
看了一圈,在教室的窗邊看到一木葵。
她和一大群人一起,圍著一位女性。
白色的窗簾邊,被圍著的女性沒穿校服,胸前掛著臨時參觀的牌子,是一位白色連衣裙的漂亮女人。
小泉青奈本想找一木葵,聊聊吹奏部的歷史,看見這樣的情景,決定先離開。
“渡邊。”身后傳來呼喚這具身體的聲音。
小泉青奈回過頭,白色連衣裙的漂亮女人,正在人群中看著他。
“渡邊君?你怎么來了?快過來!”一木葵熱情地招呼道。
“哦,好。”小泉青奈猶豫了一下,走上去。
圍在明日麻衣身邊的眾人讓開位置,等她走進去后,又像流水般恢復原樣,把那條路堵上。
四周都是女孩子,少數幾位男生,也被擠到很遠的角落。
窗戶開著,窗簾隨著吹進來的風微微搖曳。
小泉青奈能聽到操場上,運動社團不明意義的吶喊聲。
“學姐今天下午沒有課,中午來看我們!”一木葵激動地說。
“麻衣學姐在東大也加入吹奏部了,我就算拿到其他學校的推薦,也要去東大,和學姐一起繼續吹奏!”一位三年級的學姐說。
“明日學姐說了好多東大吹奏部的事情,快來聽!”另一位女生說。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剛才的事。
看來這位分不清明日學姐,還是麻衣學姐的人,很受吹奏部的歡迎,小泉青奈心里想。
明日...麻衣...明日麻衣?
這不是渡邊徹的情人嘛!
小泉青奈再次打量這位學姐。
秀美的頭發搭在肩頭,雙睛清澈,嘴唇沒有血色到近乎透明,看上去十分柔軟。
雖然沒有像清野凜那樣,只要有愛美之心就會喜歡上的程度,但也是一位非常漂亮的人。
清野凜、眼前的明日麻衣,還有只看過照片的“美麗的公主”......
“渡邊,”明日麻衣說,“我來請教雙簧管了。”
聲音淡淡的,非常好聽。
“......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
小泉青奈不管眾人的反應,擠出人群,逃離音樂教室。
好險,好險!
雙簧管是什么她都不知道,怎么教別人啊!
還是去找姐姐大人繼續聽故事吧。
小泉青奈踩著歡快的腳步,三步并兩步地上了五樓,來到樓道的盡頭。
手搭在人類觀察部推門上的一瞬間,她突然楞在那里。
剛才逃走,真的是因為不會雙簧管嗎?
她又想起那封“信”;
想起自己剛來,對著鏡子里的渡邊徹不停地親;
想起第一次上廁所時,又害羞又生氣又好奇;
想起把臉埋在手臂上,想起清野凜說的每一個故事。
在看見明日麻衣之前,明明沒有任何感覺,甚至有點討厭,現在怎么......
有點在意起這個叫渡邊的男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