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空本名不是李長空,長空二字乃是他的道號,他幼時被師父帶上山,在終南山上長大,隨著師父修習道術,后來他奉師命下山游歷,就用了本家姓加上長空為名,自三十多歲開始,走遍華夏,閱盡人世滄桑,后孤身一人回到關中,卻沒有返回終南山修行,而是成為終南山門下隱士,替終南山牧羊以供養終南山古觀。
李長空的長夢到此而醒,往事歷歷在目,當日種種清晰如痕,這一輩子的路仿佛被重走了一次,這一生仿佛又重新活了一回,當他恍恍惚惚的睜開眼睛,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師弟...”
一聲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喚,將李長空從虛幻中拉回了現實,李長空想要動一動,不過整個身體似乎都沒有了感覺,只能轉動著眼睛尋找聲音的來源。
“青空師兄,你怎么來了?我這是在哪里?怎么動彈不得?”
青空道人眼神一暗,幾天的昏迷讓李長空還有些迷糊:“師弟,你在鵬城,在醫院里,你受了傷,已經昏迷了三天了。”
“鵬城?受傷?...啊,嘶”李長空驚呼了一聲,卻牽動了傷處,痛得直吸涼氣。
“小心,師弟傷患未愈,不要亂動。”
“我想起來了,鵬城,方石...”
青空道人聞言臉色一沉:“難道你這次受傷的確是方石所為?”
李長空一怔,隨即仔細的回想起來,半晌才不大確定的說道:“這個...我倒是不敢肯定,當時有一聲驚雷,應該是劈中了樓頂的廣告牌。哦,就是我做到的法器,之后那法器倒下來,當時我雙目被閃電晃花,不能視物。加之廣告牌位置關系,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是來不及了。”
青空道人點了點頭道:“我去查看過,那廣告架確實是因為雷電燒蝕,加上大風吹襲才會倒塌的,但是,這個雷電會不會是方石做法引來?”
“方石做法引來雷電?這...師兄。這種事情你信么?如果方石有這種本事,何須跟我們糾纏,直接就碾壓了。反過來說,如果我們知道方石有這等能力,還敢...還會跟他為難么?”
青空道長臉色有些難看,他知道李長空的說法沒錯。但是,心里卻極力的抗拒李長空的邏輯。
“不然,你沒聽說過關于鳳棲路雷擊事件的傳聞么?當時可是有很多的同道目睹的,那天也一樣是雷電轟擊,一舉破了陣局。不過,這個引雷之術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能施展的,也因此...”
“你是說。他一直在暗中布置,只等當日雷雨到來?”
“難道沒有可能呢?”
李長空沉默了,這個可能性是沒法排除的,或許,方石在樓頂上布置的陣局不僅僅是扭轉八門那么簡單,還有自己的那一卦,似乎也正好應了此劫,將這些事情聯系在一起,越想就越覺得有道理,更何況。因果之事本來就很玄妙,其中取舍,只看個人心思。
“如果真是如此,這方石...這方石的心機真是深不可測!”
“砰!”青空道人一巴掌拍在身邊的茶幾上,將茶幾上的杯子都震了起來。發出哐啷啷的響聲:“此人端的狠毒!”
看著一臉義憤填庸的師兄,李長空忽然有點迷亂的感覺?師兄這是為了自己的事情在生氣?可是為什么生這么大的氣?難道...
“師兄,我的傷...”
“哦,你的傷沒事,只要耐心調養一段時間就能痊愈。”
“是么?可是我的身體四肢為何全無知覺?”
青空道人臉色有些閃爍,只是這如何能瞞得過久歷江湖李長空。
“師兄,你不用瞞我了,我頸部受了重創,是不是以后會一輩子躺在床上了?”
“師弟,沒有這回事,你安心調養,不要亂想,很快就會恢復的,現在沒有知覺是因為傷處還沒有恢復...”
“師兄...我有不是小孩子了,連這點打擊都受不了么?其實我早就有了必死的覺悟,如今能不死,已經是僥天之幸了。”
青空道人嘆了口氣,看這李長空清澈的眼睛,不由得心生愧疚,當初師弟向門中報警,說是危險將至的時候,門中師兄弟卻一意孤行,想不到竟然差點就害了師弟的性命。
“師弟...醫生說,你頸椎受損,神經損傷可能難以完全恢復,將來,恐怕很難自己行走了,至于上肢,還要看最后恢復的情況,師弟,這個仇我們一定想辦法給你報,你放心!”
李長空慢慢的嘆了口氣眼睛看向天花,半晌沒出生,青空道人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一時間病房里安靜了下來,空調的嗡嗡聲顯得那么刺耳。
“師兄,我自幼多病,家人恐養不活,就跟著師父上了山,受師父活命大恩,后師父又屢屢幫李家度過難關,說實在的,我這條命早就交給了師父,交給了終南山了。要不然,我也不會答應師父還俗行走江湖,為終南山經營世俗營生了,如今我是求仁得仁,師兄大可不必覺得有什么內疚的。至于報復方石,那就更沒有必要了,這事是我們的打上門來的,人家有所回應也是理所當然的。”
“師弟...”
“師兄,你聽我說完,我雖然早就下了決定將這條命賣給終南山,但是,我其實一直只想專心修道的,如今成了這個樣子也好,至少我的頭腦還在,正好從此之后青燈古卷,一心向道,這不是正遂了我的心愿么,所謂因果,或許就是如此了。”
青空道人神色復雜的看著一臉坦然的李長空,心里嘆息感慨,好半天才開口道:
“師弟,我明白了,不過我還是要問問你,當時你可有發現方石動手的跡象?”
“這個...應該說沒有明顯的跡象,但是在雷電下擊之前,有明顯的陰陽之氣匯聚,我也感覺到了危險的到來,那種感覺非常強烈,應該是跟陰陽氣機的發作有關系,只是我不知道,這氣機是人為的還是天雷轟擊的前奏。”
青空道人點了點頭:“還有么?”
“還有就是,在雷擊之后,我感覺到正面,也就是方石所在的方向,有一股強烈的氣機沖擊,當時我的護身法術也被擊潰,當然,也許這是翻倒下來的廣告牌帶來的也說不定。”
“這么說,這兩點存疑?”
“對,存疑,沒有實證。”
青空道人猶豫了一會,然后遲疑著開口道:“師弟,這幾天會有些同道來探望你,我希望你也如此告知他們。”
“為什么?這種猜測之事如果傳出去,我們跟方石之間恐怕就很難有轉圜的余地了。”
青空道人嘆了口氣:“我知道,你知道是誰第一個趕到現場施救的么?”
“難道是方石?”
“沒錯...不過,也難保他是故意這么做的。”
李長空神色一怔,神情沉了下來:“師兄,他完全沒有必要這么做的。”
“因為跟他在一起的還有天臺山的杜尹妍,或許他是故意做給杜尹妍看的。”
“那杜尹妍不是能證實方石什么也沒做么?”
“據說方石施法速度快逾閃電,而且就算是一流術士也很難察覺。”
李長空的臉色越發難看了:“師兄,你這是什么意思?”
“師弟...你還不明白么,我們不能讓方石站住大義,當然是要讓同道認為這個事情就是方石一手策劃的。”
“可是根本就沒有實證,或許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啊!難道真的要跟青城山撕破臉皮么?”
“不,我們只是想要占住一個大義罷了,而且就算我們不這么做也不行了。”
“什么意思,難道還有人逼著我們不成...”
李長空說了一半說不下去了,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李長空在金林公司對面開了鴻運公司,不就是典型的過江龍踢場子么?自己跟方石的纏斗對抗,鵬城的術士們也有目共睹,如今一個天雷差點要了李長空的命。任誰都會猜測,這個天雷是不是跟方石有關系,更重要的是,這個天雷不管跟方石有沒有關系,終南山的臉已經被打腫了。
終南山當然可以一口否認這事跟方石有關系,但是這話有人信么?或許,這話一說出來,反而會讓玄門同道認為終南山沒有膽量跟青城山叫板,而終南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威望,可就徹底的去球了。
如今終南山只有一條路能走,那就是咬死這個事情是方石所為,然后在看事情發展來決定如何應對,最糟糕的情況就是終南山和青城山約斗,就算退一萬步,約斗中終南山失利,也總好過落一個不戰而退的壞名聲。
想明白了這一切,李長空看向青空道人,青空道人苦笑著點頭道:“師弟,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不得不為啊!”
李長空苦笑:“師兄,我累了。”
青空道人嘆了口氣,起身道:“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李長空閉上了眼睛,聽著腳步聲遠去,門聲響動,房間里重新恢復了安靜。
李長空身體全無感覺,但是這時卻覺得心痛如絞,悔恨自己為何不當時就死了呢!如今成了這樣,師門還是不肯放過自己,這算是發揮余熱么?不知道自己成了一具尸體,還有沒有可以讓他們利用的價值?
想到痛處,李長空老淚縱橫,心喪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