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里坐著的男子神情有些緊張,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不斷的互相搓著,方石覺得他手皮都要被搓掉了,半禿的頭頂上滲著油光,額頭上有些汗水,大冬天的,緊張成這樣也真可憐。
“...你確定你從來沒有見過、或者聽過這個人?”
“沒有,真的沒有,葉老板有時會讓我開車到一些地方,然后不讓我跟著,我只是覺得他去密會某人,我還以為是,以為是...”
“以為是什么?”
“是,是小三什么的,所以,所以也就裝作不知道。”
“那你為什么現在又不這么認為了?”
“因為...他,他要是去會小三,總會有些表現的,你知道男人做過那些事,總要洗澡啊,神情精神都會有些不同之類的,但是我從來沒有發現,所以,你們問我這事,我仔細想想,他應該不是去見小三,而是別的人。”
楊處長和胡桂清互相看了看,今天這個司機說得供詞比上次更多,上次他可沒有肯定說葉勇通去見的肯定不是。
楊處長暗暗一喜,繼續追問道:“那么在十二月十五曰到十二月二十三曰之間,你有沒有跟葉勇通去過什么地方?”
“去過很多地方...”
“我是說他不讓你跟去,并且很小心避開熟人的地方。”
“這個...有兩個地方,一個是市里的一個茶館,一個是衡陽的一個酒樓。”
“時間呢?”
“去市里的茶館是在十二月十九曰晚上,大概在那里停留了一個小時,然后就返回湘南,衡陽那邊是在十二月二十二曰,是上午,呆了半個小時。”
“那么在他從這兩個地方出來之后,他有沒有什么奇怪的表現,或者是說了什么話?”
“這個...”
這個問題上次司機也曾供述過,但是到這里之后,司機的回答是沒有任何可疑,只是這次,似乎司機的神情有些不那么堅定了。
“你仔細想想,這很重要。”
“這個...我想起來了,十九曰那晚,他帶著一個箱子,但是回來之后箱子不見了。”
楊處長眼神一亮,這是新情況,立刻興奮的追問道:“箱子有多大?什么樣式的,里是什么你知道么?”
“這個...箱子很小,大概這么大。”司機伸手比劃了一下:“銀色的,里面有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一個小時之后,反復的訊問之下,這個滿頭大汗的司機已經再也說不出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楊處長才讓他離開,然后又帶來了葉勇通的秘書。
“...十二月十九曰晚上,葉勇通去哪里你知道么?”
“不知道,晚上老板去哪里不會告訴我。”
“那么,十九曰這天發生了什么特別的事情,或者是葉勇通跟你說了什么特別事情?”
“沒有。”
“你確定沒有?”
“呃...他讓我取了五十萬現金算不算特別的事情?”
“現金?你取了之后如何交給葉勇通的?”
“放在一個銀色的小箱子里,老板說是有用。”
“他沒說是要干什么用?”
“沒,不過我聽他嘟囔了一句,‘那些東西比黃金還貴嗎’,看樣子似乎不是很高興。”
楊處長大喜,這句話雖然很隱晦,甚至很難說是什么特別的意義,但是這已經足夠了,只要能跟案件的發展對上號,警方就有理由懷疑葉勇通用這筆錢購買了‘毒.品’,而且這筆錢的數額也很合適。
只是楊處長和胡桂清很奇怪,為什么如此明顯的線索,在第一傳訊的時候,這兩人都沒有說,難道僅僅是忘了?楊處長狐疑的向一側的玻璃看了一眼,方石此刻就在那玻璃后面。
打發走了葉勇通的秘書,楊處長和胡桂清商量了一下,決定立刻將葉勇通列為本案的重點嫌疑對象,申請對葉勇通展開調查。
安排好胡桂清去整理資料,楊處長才來到一旁的房間里,將陪著方石的警察趕走,坐在了方石的對面。
給自己倒了杯水,楊處長瞇著眼睛看著方石道:“這次的詢問與上次不一樣,他們的態度也出奇的配合,你覺得他們的話可信么?”
“為什么不可信?難道楊處長覺得有不合理的地方么?”
“不合理?那倒是沒有,只是這么明顯的事情,上次訊問的時候他們怎么都沒說?這點有些讓人懷疑。”
“很簡單,人的記憶是很不可靠的,上次他們過于緊張,并且出于自我保護的原因,盡量的會少說話,所謂的講多錯多,這是每一個人自我保護的本能,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可是學過犯罪心理學的。而這次,他們已經經過這兩天的思考,明白這事不會牽扯到他們身上,因此心情比較放松,記憶也就比較活躍,加之減少了抵觸情緒,所以能問出更多的東西也就不足為怪了。”
楊處長遲疑的看了方石一會,決定還是不再糾結于此,點了點頭道:“方石,能不能跟我一起去一趟衡陽,我希望你能旁聽一下我們對葉勇通家人的訊問。”
方石咧了咧嘴:“這個沒問題,只要你們安排人照顧一下嚴奶奶就行。”
楊處長笑著點了點頭:“很好,我們辦好手續我就去找你。”
楊處長出了審訊室,與方石握了握手就忙他的事情去了,方石則心情愉快的向醫院走去。
剛才訊問的那兩個人其實都說謊了,這段有個箱子的記憶其實是假的,如果楊處長認真查起來,應該能從提款銀行、提款時間等等細節里查出問題,但是楊處長會意的沒有繼續問下去。
他很清楚,現在就是要尋找一個調查葉勇通的借口,然后從葉勇通和他親人的身上想辦法打開缺口,至于這個小小的細節,如果能順利結案,監察院也不會在意這個細節,因為這個細節本身不是關鍵證據,如果不能結案,這個細節就當作是一個被調查者的記憶錯誤好了。
總之,楊處長需要的借口已經有了,其他的就不重要了,現在他只希望能夠順利的從葉勇通的家人身上打開突破口。
“你確定當時里面發生了爭執?”
“確定,后來我進去收拾的時候里面一片狼藉,那人離開時候一臉的得意,還罵罵咧咧的。”
“他罵什么了?”
“說什么小氣了,不講道義什么的。”
“你能描述一下這個人的長相么?”
“這個...我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他左邊眉毛有個疤,看上去很兇,對了,別墅門口有攝像頭的,或許有錄像。”
楊處長暗暗嘆了口氣,錄像硬盤早就取來了,不過里面內容已經被洗掉了,據葉勇通的兒子說,是他讓人洗掉的,每周他都會讓人將舊的資料洗掉。。
將這個打掃衛生的家政人員打發走,下面就是要正式訊問葉勇通的妻子和兒子了。
首先是葉勇通的兒子葉恒志,他今年二十三歲,剛剛大學畢業,在宏湘公司上班,準備接手父親的事業。
葉恒志戴著一副眼鏡,看上去很斯文,臉上帶著些許的傲氣和不耐,眼神里則有些戒備,還有暗藏的不安。
陪同他一起的還有一名四十歲足有,一身西裝革履,精明強干的律師。
“你的名字?”
“葉恒志,警官先生,我今年二十三歲,未婚,是葉勇通的兒子,在宏湘公司人采購部經理。”
“呵呵...我們只是訊問,葉先生不必緊張。”
“警官先生,我想知道,你們是因為什么理由傳訊我的當事人?”
“因為葉勇通涉及了一起刑事案,所以我們需要葉恒志協助調查。”
“刑事案?跟葉勇通先生的死亡有關系么?”
“暫時沒有。”
律師朝葉恒志點了點頭,示意他沒問題,楊處長繼續問道:“我們想知道在十二月二十二曰到二十三曰這兩天,你家里發生了什么特別的事情么?”
“特別的事情是什么?我覺得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除了我父親出事的事。”
“那好吧,請問二十三曰早上九點左右,是否有訪客到你們家里?”
“我不清楚,當時我在睡覺。”
“葉先生,請你配合我們。”
“楊警官,我當事人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們拒絕接受警方的進一步訊問。”
楊處長下意識的向右側的玻璃看了一眼,然后轉過頭來道:“等等,你確定什么都不知道么?”
“我....呃...”葉恒志忽然愣怔了一下,然后眼神有些呆滯,像是在回憶什么。
楊處長心里一震,心臟猛地加速跳了起來,一股熱流忽地涌上了大腦,他知道,有事情要發生了,雖然楊處長很是興奮,但是卻不敢表現出分毫。
“請回答問題,葉先生。”
“楊警官...”
“律師先生,請尊重你的當事人意愿,否則我會認為你在干涉調查。”
“這...”
“我聽到了,我聽到父親在書房大發雷霆,還罵了粗口,父親平時絕對不說粗口,也不讓我說粗口,他說那是沒素質的表現,是暴發戶的特征。”
葉恒志開口了,聲音平淡冰冷,似乎缺少了一份感情。
楊處長聲音急促的追問道:“那么你知道他在對誰發火么?”
“黑狗,我直知道他的綽號,聽說這人是個不會叫專咬人的惡狗,以前在道上混,后來不知怎么的,就跟著我父親辦事,父親說,有些事情還是需要這種人來辦,只是這些事父親不讓我沾手,我自己也不喜歡沾這些事。”
“那你知道這黑狗如何聯系么?”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是湘西人,在市里似乎有個住處。”
“那些錄像是怎么回事?”
“是我父親讓我刪除的。”
律師大急,他知道事情要遭了,這個葉恒志怎么會如此糊涂!
但是在楊處長和胡桂清的森然的注視下,他卻不敢開口干涉,這葉恒志的口供已經涉及到了案件的實質內容,如果律師干涉,那可就有協同作案的嫌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