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宿命之撲

　　自從加入健力寶以后，歐楚良就試圖竭力忘掉一些腦海中不好的回憶。

　　電腦都需要時不時地清理緩存，更別說人腦了。

　　當一個人總是喜歡把所有心事都擠壓在腦海中時，日積月累，他的大腦是會負載的。

　　這么多年，歐楚良已經把那些沉寂的“垃圾”清空大半。

　　但現在，迎面而來的皮球再一次喚醒了歐楚良內心深處最恐怖的回憶。

　　那是一記天外飛仙，一記無法阻擋的世界波！

　　賽后媒體評價道，這世界上，總有那么多守門員無能為力的進球。

　　而這，也是足球魅力的一種。

　　對一個成年人來說，長7.32高2.44米的球門實在是太大了，大到要用3040個自己才能鋪滿整個球門。

　　在漫天遍野的下課聲中，歐楚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皮球從自己指尖劃走。然后摔倒在地上，滾了兩圈，不甘心地站起。

　　痛苦的回憶像一根針，不停地刺痛著歐楚良的大腦，將歐楚良強大的內心扎得滿是窟窿。

　　多少個夜晚歐楚良從床上彈起，腦門已經布滿了虛汗。

　　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涌上心頭，一瞬間，歐楚良再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肩上背負著多么重的擔子。

　　誰能知曉，那個平日里慣撲擅跳的歐楚良，此時雙腿已重若萬鈞。

　　當中國隊的球衣變成藍色，當套在自己身上的門將服也不是黃色，當上半場就打入兩球時，歐楚良本以為可以結束那個輪回。

　　可當馬達維基亞那一腳挑射破網時，歐楚良這才發現，歷史強大的慣性尤其是人力可以阻擋？

　　難道要再一次地眼睜睜看著皮球從自己指尖飛過嗎？

　　難道要再一次地從網中撿出皮球，然后看著激動得繞場飛馳對手的身影兀自嘆息嗎？

　　難道要再一次面對那些哭成淚人又無能為力的球迷嗎？

　　一瞬間，歐楚良咬緊牙關，右腳再次向后退了一步。

　　留給歐楚良反應的時間，也只有這一步而已。

　　彗星般的射門一晃而至，移動的鏡頭根本捕捉不到皮球的身影，只在畫面中留下一團灰色的虛影。

　　這一刻，全中國所有球迷都在望著這只飛向中國隊大門的皮球。

　　在門框還未進入到屏幕中時，沒有人知道它的去向，也沒有人知曉它要飛往何方。

　　不知何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遠處的云層很低，還在不停翻滾著。

　　人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空氣中的含氧量降低，但所有人都沒有大口喘氣，似乎要把“生”下來的希望，讓給別人。

　　“轟隆隆...”

　　遠處的云層傳來一聲炸響。

　　榕媽伸出手，望著天：“不對呀，天氣預報說今天沒有雨啊...”

　　的確沒有下雨，因為榕媽媽手上的水珠，是她攥出來的汗水。

　　但是大連這種靠海的城市，突然下場雨又算得了什么呢？

　　恍惚中，歐楚良的身體仿佛石化，他的靈魂卻飛出了身體。他飛到看臺上，可以清晰地看清楚每一個球迷的嘴臉，也能聽到每一個球迷的談話。

　　“戚誤生，下課！戚誤生，下課！！！”一個中年的東北大漢氣憤地喊道。

　　“這球怎么踢的，贏球還不會踢？”一名帶著眼鏡的上班族不停地埋怨。

　　“難道又要和幾年前一樣，上演黑色三分鐘？”一名老者搖頭嘆息。

　　“唉！學習老外又怎樣，搞什么足球職業化，也沒見把成績搞上去！”一名挑剔的西裝男一臉的不屑。

　　“要我說全都是白搭，你看這贏球都能踢成這樣，這批球員是不行咯！”一個穿著麻布馬褂，腳踩草鞋的力工撇著嘴。

　　中國足球不行，難道真的全都是球員不行的原因嗎？

　　難道真沒有一個球員努力訓練嗎？

　　為什么到處都是反對的聲音？

　　難道球員也想輸球嗎？

　　難道就沒有一個球迷還支持中國隊嗎？

　　帶著心中的一股執怨，歐楚良的靈魂在看臺上不停地穿梭著。

　　就在這時，耳旁突然傳來一個沙啞而稚嫩地喊聲：“中國隊，加油！中國隊，加油！！！”

　　歐楚良一扭頭，從一群一米八大高個中間看到了一只干瘦的小手。小手緊握著一只紅色小旗，不停地搖晃著。

　　可憐的小旗，即使被他的主人舉到最高點，也才不過和周圍的粗糙大漢一邊高罷了。

　　“原來是個孩子啊！”歐楚良嘆了一聲。

　　突然，歐楚良雙眼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

　　孩子？

　　沒錯！

　　這批中國球員可以踢不好，這批中國球迷可以爛罵。

　　但只要象征著希望的孩子們還心系著足球，那么中國足球的明天一定會越來越好！

　　一瞬間，歐楚良感覺全身被注入了無窮活力，整個身體都變得輕快起來。

　　歐楚良上飛上前，想看一看這個給予自己最大動力的少年長得什么樣。就在這時，一股巨大的拉力突然把歐楚良的靈魂拉回身體。

　　再次獲得身體的控制權后，望著面前如小行星撞地球般的射門，歐楚良瞳孔猛縮。右腳狠狠踏地，整個人猛地朝后躥了出去。

　　全身離地的瞬間，歐楚良感到似乎連時間都靜止了。他甚至可以看到空氣中飄蕩的飛絮，也能看到拖在皮球后方的光線在真空中產生的折射。

　　此時，歐楚良仰面朝天，飛旋而來的皮球，正好飛在他面前。

　　灰蒙蒙地天空仿佛是一張畫布，圓滾滾的皮球則化作一團水中滿月。那一刻歐楚良突然心生憐惜，如果自己伸手，會不會將這幅絕美的水中月攪得粉碎呢？

　　但下一刻，那嘶啞且富有力量的加油聲再次在歐楚良耳畔響起。

　　一瞬間，歐楚良的目光再次堅定，從飛旋的皮球帶來的幻想中掙脫而出。

　　看著眼前和自己同飛的皮球，歐楚良的心大聲喊道：“你還有什么能耐，盡管使出來吧！”

　　歐楚良再不猶豫，當即伸出右手，用指尖頂了一下皮球的下方。

　　下一秒，已經在一點交匯過的一人一球開始向兩個方向移動。

　　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皮球，歐楚良也不知道是自己在下墜，還是皮球在升起。

　　中國隊大門前，傳來一聲悶響。

　　沒有人知道這是歐楚良后背和腦袋摔跌地上的聲音，還是皮球撞在橫梁上的聲音。

　　左右兩邊的的黑暗漸漸將歐楚良的視線吞噬，在徹底閉上眼之前，歐楚良看到了一個撞在橫梁上騰空而起的皮球。

　　“歐楚良撲住了！！！”

　　“歐楚良將這球撲出去了！！！”

　　黃見翔在麥克風中竭力地大喊，“歐楚良！又是小將歐楚良！！！”

　　“力拔山兮騰空起，九天攬月顯神威。若問華夏好男兒，非我楚良還有誰？”

　　“咔嚓！”

　　當歐楚良將馬達維基亞的遠射撲出去時，遠處的烏云突然劈下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亮了夜空。

　　緊接著，“轟隆隆”地雷鳴聲傳來，但卻在金州體育場再次響起的歡呼聲中，煙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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