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牧手里的兩個鐵盒子,一個是昔日小皇帝給的,一個是太后給的。
當初小皇帝故意讓陳牧進行保管,是因為他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只是在玄夜真人的建議下,希望陳牧利用自己的高智商將其解開。
當然玄夜真人肯定查出了些內情,一直對小皇帝季珉隱瞞。
太后同樣不知曉,甚至讓陳牧歸還給雙魚國。
如今隨著老皇帝的出現,以及對案件所有信息的梳理和推測,陳牧終于明白這神秘鐵盒子是什么。
當年許彤兒去雙魚國探查自己的身世,順便幫季傾天尋找與亡靈軍有關的祭祀神壇。
起初季傾天讓其尋找祭祀神壇的目的,是為了對大炎百姓做實驗。不過隨著許彤兒‘叛變’,這祭祀神壇反而成了他的救命稻草,將他的魂魄完完整整的保護起來。
而這兩個鐵盒子,便是用來打開祭祀神壇的鑰匙。
在季傾天進入神壇后,這兩鑰匙也最終落在了小皇帝和太后的手里。
“你錯了,沒有這鑰匙,朕也能從祭壇出來。”
季傾天幽幽道。“朕在得知你是無魂之體后,之所以遲遲沒有動靜,只是想等你將其他‘天外之物’全部融合。”
陳牧笑了:“在我去雙魚國的時候,雨少欽讓我去找珍珠,這又是為了什么?”
“因為祭壇出現了問題。”見季傾天沉默,陳牧給出了解釋:“當初許彤兒去雙魚國是珍珠接待的,是她們一起找到了祭祀神壇。如今祭壇發生異常,許彤兒死了,也只有珍珠或許才知道原因。”
陳牧頓了頓,繼續道:“你現在可以利用秘術,借小皇帝的尸體與我們對話,但你真正的魂魄卻還是無法從祭祀神壇出來。”
季傾天微微一嘆:“若不是于清廉逼迫朕出來,朕也不會冒此風險。不過,你還是低估了朕布局的能力。陳牧,朕再問你一遍,你真的要阻止朕,開創一個萬世太平嗎?你真的愿意看著天下百姓,常年處于戰火災荒之內,惶惶度日嗎?”
“我當然不愿意,可你不是救世主。”
陳牧淡淡道。
季傾天聲音冷漠:“你不相信朕?”
陳牧道:“我相信你長生的目的,是為了創萬世之太平。但我不信,你可以堅持下去。或許剛開始,你會勵精圖治,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可你的生命是永恒的。
漸漸的,當你完成了目標,你就會逐漸厭煩這一切,你會逐漸感到獨孤,逐漸變得麻木。
你的心態會發生變化。
到時候,你就會為了尋找刺激,拿黎民百姓做樂,最終你會親手毀了你創造的一切…”
陳牧目光深邃:“每個人都想長生,可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忍受長生帶來的獨孤。長生是天堂,亦是地獄。
陛下,其實你也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否則,你就不會拿那么多百姓做實驗,在他們體內種下‘服從’的蠱毒。
你曾是一個好皇帝,會在歷史的長河里留下璀璨的星光。
你的一生足夠驚艷,你對得起你身份所賦予的使命。大炎的結局如何,你沒有責任和義務去做決定。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從根本上解決不了問題,只能遵從歷史規律。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或好或壞,天下人都有責任,你想以救世主的身份拯救天下,最終的結局,只會毀掉一切!”
陳牧這番話,多少帶有幾分誠懇真摯的勸解。
功過難抵,無論怎樣,季傾天的前半生當得起一代雄主的稱號,當得起明君的稱號。
可惜此刻季傾天已經鉆進了死胡同,心境早已偏執到極點。
“你所說的,只是其他人而已。朕不可能變成你想象中的那樣,朕會永遠守護萬萬子民,讓他們世世代代生活在太平之下。朕就是他們的天,朕永遠不會倒下!”
季傾天漠冷的眸子死死盯著陳牧,厲聲道。“陳牧,你是很聰明,可你從未坐在高位上去俯瞰天下大局。今日朕既然愿意現身于金龍大殿,就有把握去奪取無魂之體!”
隨著季傾天聲音落下,一股暗紅色的光芒自他的周身爆發。
光芒侵沒了整座大殿,如翻滾著的血浪。
季傾天伸出手,摁在了雨少欽的心口位置,秘術施展而出,雨少欽的身體轟然化為一團黑色粉末,而后又扭曲成巨大的蟒蛇。
嗤啦——
地面被劃出一道深深的溝渠,季傾天整個身體融入蟒蛇之內,紅光耀天,以無可匹敵的姿態欺身到陳牧面前。
“快去救陳牧!”太后急聲對暗衛說道。
然而暗衛還未動身,周圍紅色的霧氣將她們困住。
面對洶涌的殺意,陳牧剛要躲避,卻赫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好似被一股禁制給禁錮,無法動彈。
密集的黑色液體自他的身體每一處毛孔涌出,變得暴躁不安,生生在周圍扭曲裂開了一道虛空縫隙。
陳牧明顯能感受到,自己正被扯入這虛空縫隙之內。
無數地獄之火燃起。
地面出現了一朵朵焰色蓮花,搖曳盛放。一道道被燒紅的根須,扎進了陳牧的身體。
“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嗎?”
極度的痛苦之下,陳牧面目顯得有些猙獰,強行凝聚起一股‘天外之物’,摁在了蟒蛇腹部,扯住了對方的魂識。
“夫君!”
大殿之外,白纖羽焦急的聲音傳來。
“去皇陵!”
陳牧拼出余力,扯開了一道空缺,將兩個鑰匙扔了出去。“我已經鎖住了他的魂識,祭祀神壇在那里,毀掉他的魂魄!”
隨著虛空縫隙強力吞噬,陳牧的意識漸漸模糊。
白纖羽緊攥著鑰匙一路疾奔,終于來到了皇陵山下。
然而卻有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擋住了去往皇陵的路。
“二姐,回去吧。”
擋在面前的人是冥衛四使中的玄武。
此刻的他一身平日熟悉的玄甲,手持銀色長槍,看起來早就等在這里,防止有人進入皇陵。
在他身后,還有密密麻麻一眾冥衛死士,少說有上百。
“是義父讓你守在這里的?”
白纖羽冷聲問道。
玄武沒有回答,即是默認。
白纖羽抽出長鞭,嬌喝道:“滾開!”
玄武目光流露出痛苦之色:“二姐,義父說了,除非踏過我的尸體,否則任何人不得進入皇陵。”
“如果我回去,那就沒辦法救我夫君了。”
白纖羽內心同樣煎熬。“玄武,念我們姐弟一場,我不想自相殘殺。讓我過去,算二姐平生第一次求你。”
然而玄武還是如雕塑般擋在那兒,輕輕搖頭:“對不起二姐,我不能違抗義父的命令。”
“你——”
白纖羽剛要開口,忽然一片碧綠的樹葉朝著玄武飛掠而去。
玄武心頭一驚,抬槍抵擋,綠葉割裂成兩半劃過他的臉頰,落下了刺目的血紅,濺出一滴血液。
玄武抬頭望去,卻見樹梢之上靜靜俏麗著一抹紫色倩影。
竟是少司命。
原來自從陳牧與白纖羽入宮后,便有冥衛包圍了宅院。意識到事態不對,云芷月留下保護眾人,而少司命則前來探查。
“小紫兒你先拖住他們!”
看到少司命,白纖羽神色驚喜,顧不得解釋太多,連忙掠向皇陵。
有了少司命的幫忙,盡管玄武欲要百般阻止,可終究還是讓白纖羽沖破了困圍。
不過玄武并不擔心,因為前面還有人等著她。
果然,行至半路到林間時,白纖羽最不愿看到的人出現了。
青龍!
“大哥…”白纖羽望著面前的青衣男子,痛苦道。“連你也要阻攔我嗎?”
青龍緩緩抬起手中長劍,指向她。
“為什么會這樣。”白纖羽美眸溢出了淚花。“在我心目中,我一直當你是兄長,從未想過我們兄妹會有刀劍相向的一天。我不求你能站在我這一邊,我只希望看在我們兄妹的面子上,能放我過去。我相信義父不會怪罪你的,我和他的恩怨,我會親手解決。”
青龍目光復雜:“到這個地步,說再多也無用。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能擋住我一劍,我便讓你過去。”
“大哥!”
白纖羽身形一顫,滿臉苦澀。
論青龍的修為,縱然她有法相助威,也必然不是對方的對手。
況且青龍這一劍,肯定不會留有余力。
“若想救你夫君,就動手吧。”
青龍淡淡道。
見對方絲毫不留情面,白纖羽咬了咬嘴唇,心下一狠,甩出了長鞭。
青龍一劍橫處!
劍芒似是憑空暴漲而出,如蛟龍般席卷四方,瞬息間仿佛撕裂了空間,使耳膜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壓迫。
炙亮的劍芒似要將這片山谷吞噬其中!
白纖羽擋不住這一劍,這世上估計除了神女外,很難有人擋住。
可不曾想,白纖羽根本沒有施展招式去抵擋,反而在關鍵時刻將手中的長鞭扔掉,閉上了眼睛。
她要賭!
用自己的生命去賭!
劍芒呼嘯而過,薄如蟬翼的劍刃掠過她的喉嚨。
一切歸于寂靜。
女人皙白的脖頸上緩緩滲出血跡,如被纏上了一絲紅線,格外刺眼。但這僅僅只是皮外傷而已。
白纖羽睜開眼睛,輕吐了口氣。
她轉身看著背對著她的青龍,感激道:“謝謝你,大哥。”
“你走吧。”
青龍嘆息一聲。
說罷,他猛地揮劍斬掉了自己的左臂,同時自毀丹海,廢掉了自己的所有修為。
鮮血噴濺而出,彌漫出了一片凄迷的紅霧。
“大哥!”
白纖羽被這一幕給呆住了。
反應過來后的她下意識想要上前,卻被對方抬手阻止。
青龍踉蹌了一下身子,蒼白的臉頰凝視著天空中漂浮著的云,淡淡道:“我這條命是義父,我本該還給他的。可是,我曾經又答應過她,要好好活下去…如今也只能以這種方式,還義父的恩情了。”
白纖羽知道對方口中的‘她’是誰。
是青龍年少時,遇見的那位青樓姑娘。
“小羽兒,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青龍輕柔的丟下一句話,便朝著霧林暗深處走去,獨孤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中,如天空流逝的云彩。
冥衛再無青龍!
世間…再無青龍!
白纖羽淚如雨下。
這時,一道充斥著悲憫的聲音驀然響起:“一切要結束了嗎?”
白纖羽抹去眼淚,轉身盯著紅塵和尚,冷冷道:“怎么?你也想阻攔我?”
紅塵和尚干凈的眸子浮現出些許憂傷:“師父本不想讓我來,他說,今日我若來了,便不能再回去了。”
“你應該聽你師父的話。”
白纖羽撿起長鞭,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紅塵和尚自嘲一笑:“或許吧。但依小僧看來,我若不來,這一輩子便再無追求真正佛道的機會。所以明知會死,我還是愿意去尋找我心中的那個答案。”
“你的答案是什么?”
“是你。”
“我又是誰?”
“陳牧的妻子。”
“所以,你覺得你能得到我嗎?”
“不能。”紅塵和尚搖了搖頭。“這輩子不能,下輩子也不能。”
白纖羽道:“既如此,你又何必強求自己。”
紅塵和尚神情澀然:“小僧沒有退路了。”
交談到這里,白纖羽便明白想要用言語勸退對方只是徒勞罷了,甩出長鞭直接攻向了對方。
當陳牧醒來時,發現自己竟在一片沙灘上。
沙灘很熟悉,面前的大海平靜的不起波浪,亦如平和的心境。
“奇怪,好像來過這地方?”
陳牧心中泛著嘀咕。
不過很快,他便從記憶里翻出了這熟悉的一幕。當時他是在進入無塵村的時候,偶然進入這個幻境。
“你見到他了。”
忽然,陳牧旁邊出現了一道身影。
這道身影被漆黑色的線狀黑液包裹著,就像是‘天外之物’,乍一看與陳牧的身形有幾分相似,好似是鏡像了一般。
“又是你?”陳牧皺眉。
黑影平靜的注視著海面,緩緩問道:“你覺得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陳牧知道對方問的是季傾天,聳肩笑道:“我沒辦法去評判,也沒資格去評判。反正他想害我,那我只能反抗了。”
“當年嬰兒還在胎中的時候,他便將一塊‘天外之物’放了進去,進行實驗。而在放入‘天外之物’的同時,他又埋下了一顆蠱種,方便與自己的靈魂更完美的融合。”
黑影輕聲說道。“如今他被迫現身,這顆蠱種,便是他融合的最后希望。”
陳牧恍然:“難怪如此。”
“你知道我是誰嗎?”黑影問道。
陳牧嘆了口氣:“以前無法猜到,但現在我能猜出你的身份,你是許彤兒。準確說,和白雪兒一樣,是許貴妃殘余的一縷執念。”
陳牧聲音落下,黑影外層的液體緩緩剝離。
最終呈現在面前的是一個美麗女人。
許彤兒。
“當初他在我腹中放入‘天外之物’,雖然被體內嬰兒融合,但身為母體的我,還是受到了影響。死后,也出現了一縷執念,一直徘徊在這虛空之內。”
許彤兒目光平和,唇角泛起溫柔的笑意:“知道我為什么會背叛他嗎?”
陳牧沒有說話。
許彤兒清澈無暇的眸子好似晶瑩的寶石,映照著粼粼海平面上的柔光,輕聲說道:
“從血脈傳承角度來說,你和我并不是母子關系。我只是借著自己的身體,將你從另一個世界挪移并孕育出來。
可從女人的角度來說,你畢竟是我腹中的孩子,試問天底下又有多少母親,愿意把自己的孩子當成是可隨意扼殺的物品。
雖然我背叛他,有著其他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為你。
曾經我以為自己很幸福,我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女人,我的丈夫是一代民主,可當我腹中有了你之后,我卻體會到了幸福的另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很真實,很安心…”
聽著女人剖自內心的情感,陳牧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個世界的親情,終究與他很遙遠。
“曾經我支持他,是因為他真的想開創一個萬世太平。可當我孕育出你的時候,或許是與另一個世界的你有牽連,我也獲得一些新世界的記憶。我才漸漸明白,萬世太平并不存在于這種規則之下。”
許彤兒緩緩說道。“可惜我無法改變什么,他也無法改變。
沒有永遠的萬世太平,也沒有真正的成仙入道。我曾告訴過天君云簫,可他不信。我曾提醒過陛下,可他也不信。
后來我才明白,他們的能力再高,思想總是會局限于這個世界的規則之內。我們注定只是歷史進程的一部分,或許到某個時段,這個世界才會發生改變。”
這個時候,陳牧才真正理解了許彤兒當時為何會選擇‘背叛’。
當她獲得了新世界的思想后,注定與現有的環境脫節,變得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可惜她沒辦法喚醒其他人。
結局注定是死。
許彤兒扭頭看著陳牧,忽然問道:“陳牧,你覺得…你該屬于這個世界嗎?”
“不該。”
陳牧回答的很干脆。
從一個人歸屬的本心來講,這個世界確實與他有著不可彌合的割裂感。這樣縹緲的感覺,讓人很不安。
就好像永遠走在一團棉花上,腳無法觸碰實地。
“那你想離開,回到原來的世界嗎?”
“不想。”
陳牧同樣回答的很干脆。
許彤兒美眸泛起笑意:“為什么?是因為這里有你喜歡的人?”
陳牧點頭:“沒錯。”
“可那個世界,也有你喜歡的人啊。”許彤兒能翻閱陳牧的所有記憶,也能窺見他內心的所有真實情感。
陳牧聽到這話,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又緩緩松開。
在曾經那個世界,他也是花花公子。
可唯一不同的是,那個世界的他真的是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無情渣男,泡一個,甩一個,無太多的留戀。
只有那一個女人,是他內心永遠無法釋懷的。
陳牧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那個世界關于自己的事情,也從未對身邊的女人,真心坦露過‘上輩子’的感情。
但此刻面對許彤兒,他卻有一種想要刨開內心傾訴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對方是他的‘母親’。
“都說大部分男人都對自己的初戀賦予最特殊的記憶,我想我也不例外吧。”
陳牧望著無際的海平面,柔聲說道。“我和她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甚至同一時刻出生的。我和她從小便是鄰居,一起玩耍,一起上學,一起成長…就好像,我們天生就黏在了一起,誰也無法割裂。
可真正萌生感情的時候,我和她總是會上演一出出狗血的言情劇。
要么我誤會她,要么她誤會我…吵吵鬧鬧,彼此傷害。
可笑的是,我們倆從未真正告白過彼此。
她在等我表白,而我又等著她給暗示,誰都不敢邁出那一步。明明是最熟悉彼此的人,卻又不敢把握彼此的心意。
最終,到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 總之回想起來,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多狗血就有多狗血。
我不想為我變成渣男的原因找借口,但我之所以跟那么多女人混跡,很大原因就是為了故意刺激她。就是想確定,她到底有沒有在乎我。
我自認為我對女人很了解,能在短時間內,很準確的摸透對方的心思。
可唯獨對于她,我仿佛永遠看不透…”
陳牧說了一大堆心里話。
這些話無論是上輩子或是這輩子,他都沒對第二人說過,現在面對自己的母親,他終還是發泄了出來。
言語中有著不甘、茫然、后悔、失落…以及那淡淡的釋然。
許彤兒耐心聽著,清秀動人的眉眼盡是溫柔,在男人發泄完深埋已久的情緒后,才給出了答案:“因為你們太在乎彼此了。”
是啊,因為太在乎,所有越小心,最終距離越來越遠。
“也許吧。”陳牧吐了口濁氣,笑道。“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現在我有了喜歡的人陪在我的身邊,一切足夠了。再說,人總該有些遺憾,不是嗎?”
“所以你不打算回去了?”
許彤兒問道,輕柔的海風吹動著她的裙衫,卻也讓她的身體愈發透明。
陳牧搖頭:“我從未有過這打算,那個世界的陳牧已經死了,他記憶里最放不下的女人也會隨著他的記憶一同消失。這個世界的我,最愛的女人是我的小羽兒。”
陳牧腦海中回想起白纖羽那聲親切的‘夫君’,心中柔情萬丈:“誰都無法取代她!”
“那你想要長生嗎?”許彤兒問。
陳牧一怔,輕輕搖頭:“長生很獨孤,我不喜歡。”
許彤兒道:“你已經融合了所有的‘天外之物’,現在的你其實已經長生了。
但數十年后,你的妻子們會逐漸蒼老,即便她們以修行駐顏,可終有死去的一天。而你,想死不能死,陷入無盡痛苦。
倘若你回到原來的世界,你便會回到正常的生活。去找你喜歡的她,彌補遺憾。你們一起慢慢變老,埋于同墓…人生,不就是如此嗎?”
陳牧又陷入了沉默。
他明白,許彤兒說了這么多并非是想勸他回到原來世界,而是看出了他內心不愿面對的糾結,想要幫他抉擇一個答案,做到真正的面對和釋懷。
他也相信,如果選擇回去,許彤兒會立即帶他回到曾經的世界。
這也是女人一直等候在這里的原因。
當年是她把陳牧帶到了這個世界,如今她想給對方一個重新選擇自己命運的機會。
雖說人生因為遺憾才完美,可做出錯誤的選擇,同樣會悔恨終生。
“還是那句話,以前的陳牧已經死了。”
陳牧張開雙臂享受著柔柔的海風,將心扉徹底敞開。“我會陪著小羽兒她們,倘若這就是我陳牧的命運,我會接受。即便她們最終會死去,但至少身邊有我。”
許彤兒淺淺一笑:“不后悔?”
“不后悔。”
男人很坦然的說道。
“我無法預見你的選擇是否正確,但既然是你最真心的選擇,我會支持你。”
許彤兒抬起玉手輕撫著男人臉頰,語氣溫柔:“我也從未后悔過我的選擇,因為擁有你,是作為母親的我…此生最大的幸福。我慶幸沒有拋棄你,也慶幸你選擇了我。
牧兒,人生很苦,可也很甜。你不必肩負起拯救天下人的責任,你也不必讓自己成為救世主。
你只需快樂的活著,便足夠了…”
女人的聲音漸漸變得縹緲輕柔,如同她撫在男人臉上的手一樣,漸漸感受不到觸感和冰涼。
她的身體開始化為一粒粒塵芒。
陳牧內心苦澀。
他明白,許彤兒留在這世間的最后一抹痕跡也要消失了。
“我會好好活著。”
在女人消失的剎那,陳牧輕聲說道。
天色逐漸灰暗,明明還未到黃昏時刻,血紅的夕陽,卻已在散亂無章的云朵霞片中徐徐下沉。
似乎也在預示著,一個王朝的隕落。
古劍凌靜靜坐在皇陵前。
他身下依舊是那個陪伴了很多年的坐轎,但抬著坐轎的人卻沒了,只有他一人守護在墓前。
很快,一道纖美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簾。
“很厲害。”
古劍凌唇角勾起一彎弧度。
白裙沾有鮮血的白纖羽在距離他十米處停下,冰雪般清冷的眸子絲毫不掩飾悲色:“你一直在騙我們。”
“紅塵死了?”古劍凌問道。
“對。”
白纖羽點了點頭。
若是以往,她不是紅塵和尚的對手,但如今她有足夠的實力去殺對方。
而且她也明白,紅塵是一心求死。
佛心已破,塵埃已染,即便活下去也只是一具行尸而已,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白纖羽反問:“為什么不關心大哥和玄武?”
“有些人生來就是棋子,自然也注定了他們的結局。青龍如此,我也如此,包括你。”
古劍凌微笑著說道。
白纖羽握緊長鞭:“你我之前還有未結的恩怨,不過現在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辦,所以請你讓開。”
“已經晚了。”
“什么晚了?”
古劍凌目光眺向皇宮:“要么先皇融合你丈夫的身體,要么先皇失敗了。無論結果如何,現在你做什么都晚了。”
“不,凡事都無法肯定,我若不做,才是真的晚了。”
白纖羽冷冷說道。
古劍凌眼眸微闔:“在遇到陳牧之前,有沒有想過你我父女會有成為仇人的一天?”
“沒有。”
這是實話,畢竟曾經在白纖羽的心中,古劍凌無疑是她最崇敬的人。
古劍凌唇間飄出一道若有若無的嘆息:“我也沒想過。曾經我以為你不會對陳牧動情,所以沒有阻止。可當明白你真的喜歡上他時,我又想著拆散你們。雖然那時候的我還不知曉,陳牧就是無魂之體,但內心總有些直覺,生怕你我父女會有反目的一天。”
“在你殺了我家人的時候,其實就應該明白會有這一天。”白纖羽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或許吧。”
古劍凌看起來很疲憊,輕聲道。“如今說什么也都晚了,既然你想進入皇陵,我們父女只能一戰。”
“好。”
白纖羽運轉全身功力,神色凝重。
她從未見過義父出過手,平日里總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但白纖羽很清楚,既然能成為冥衛都指揮使,既然能培養出青龍那樣的絕頂高手,修為肯定極高。
自己必須盡全力才行。
“曾經我和天君云簫有過一戰,我輸了半招。”
古劍凌緩緩抬起手,猶如山洪爆發般的磅礴靈氣剎那間壓向白纖羽。
后者頓覺如巨峰臨頂,喘不上氣來,心頭要揉碎一般。甚至還沒能出手,白纖羽便跪在地上噴出鮮血。
實力差距,一目了然!
白纖羽俏臉無比的驚愕與震撼。
她知道對方的修為很高,但沒想到竟這么強悍。
能和云簫那般天下第一的高手過招,只輸半招,足以傲視天下!
白纖羽內心無比的絕望。
怎么辦夫君,小羽兒沒辦法幫你了。
忽然,一股清淺的清香憑空飄來,將那恐怖的威壓生生排擠而開,白纖羽也得以松了口氣,恢復了自由。
“我來一戰!”
神女白衣如雪,手持長劍指向古劍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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