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的情仇愛恨、感情糾葛或是家庭倫理,就像是一幕上天導演的戲劇,你永遠不會知道接下來要上演的是悲劇還是喜劇。
晨風很涼,仿佛能滲入人的皮膚,將藏在內心的情緒變冷。
云芷月獨自默默的坐在屋頂上,失去焦點的雙目空洞的望著沾滿灰塵的瓦片,明明有很多思考的內容,大腦卻是空如白紙。
天君的女兒…
這算不算是一幕悲劇中摻演的滑稽喜劇。
曾經的她對天君僅僅懷有敬畏和崇拜之心,后來因為密宗圣子雙修一事,兩人生出間隙。
此時云芷月明白,原來九年前天君只與她見過一面。
后面的天君是別人偽裝的。
父女間共存的記憶卻微小的可憐。
恍惚間,云芷月的記憶飄浮到了九年前,那個遙遠卻仿佛發生在昨日的清晨。
幽深的大廳內,天君高高在上的看著她。
那時的她不敢對視天君大人,所以無法看到對方的表情和眼神,但此時想來,或許是溫柔的吧。
畢竟一個愿意為女兒犧牲自己性命的父親,不應該那般冷漠。
“你覺得人活著是為了什么?”
天君冷漠的聲音在大廳內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富有壓迫,卻也極為遙遠。
尚且稚年的她跪伏在地上,不敢說話,也不敢大聲喘氣。
人活著是為了什么?
這個問題好多人都回答過,而她卻無法給出完美答案。
“從今日起,你便是陰陽宗大司命。”
天君聲音幽然,仿佛是從天上飄來,有了一種被神明賦予使命的錯覺感。
云芷月已經很難回憶當時她說了些什么,也或許什么都沒有說,只是跪在那里發呆。
畢竟一個外門弟子突然成為大司命,本身就很神話。
之后又發生了什么呢?
女人抱著腦袋試圖挖掘出最深的記憶,卻什么都沒能想起來,就好像她的一些記憶被人刻意抹去。
或許接下來,便是天君犧牲自己救了她。
“這一切應該不是夢吧。”
云芷月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然后雙手托著下巴,一臉的苦惱與無奈。
娘親是一位普通的青樓女子。
父親是高高在上的天君。
原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卻有了交集,不得不說是上天的另類安排。
可惜的是,她對母親卻沒有絲毫印象。
按照陳牧的說法,那個叫蕓夢的女子只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人。
當初天君之所以選中她進行療傷,估計也是因為蕓夢的身子干凈,且在那種風塵之地保持著一縷純凈之心。
而后面女人的一些舉動也確實驗證了這一點。
比如蕓夢被天君贖身后,并沒有選擇嫁給其他人,而是獨守那份相思。
最終因為相思成疾,郁郁而終。
這是陳牧的推測。
否則年幼的芷月,又怎么會四處漂泊,最終被戲班子收養。
陳牧根據信息梳理出了當年的一些情形。
天君并不喜歡蕓夢,不過在蕓夢生下孩子后,他卻前來看望,也算是有情之人。
在發現自己孩子是魔胎后,他也積極想辦法祛除女兒身上的魔性,讓自己的孩子成長為普通人。
驅魔成功后,天君便留下孤兒寡女離開。
至于當時天君為何離開,不選擇帶走蕓夢和女兒,陳牧猜想除了他并不愛蕓夢外,更多是希望這對母女兩能繼續當普通人。
修行很苦。
修者更苦。
有些時候,能普通的過完一生也是一種幸福。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沒想到觀山院二師祖為了自己的仇恨將魔靈放在無塵村,徹底改變了所有人的命運。
云芷月說她是偶然間進入陰陽宗成為外門弟子。
這個‘偶然’有多大的偶然,興許只有天君知曉,那段時間也應該是他內心掙扎的時候。
畢竟身為天君的他本該有一番大作為的。
可如果救了女兒,那么他所努力的一切都將煙消云散,沒有了意義。
情感的羈絆讓很多梟雄和英雄黯然落幕。
若想成大事者,必須學會舍棄。
最終天君還是選擇了犧牲自己來救女兒,一代梟雄最終以這種方式落下帷幕,讓人感慨。
“好傻…”
女人唇角抿著一道苦笑,像是在嘲諷娘親和癡傻、父親的選擇,又像是在自嘲自己的命運。
眼中水精似的淚珠不住打轉,終在白凈的臉龐上落下淚痕。
不知何時,五彩蘿出現在旁邊。
小丫頭手里的香瓜已經沒了,不知從哪兒得到了一塊美味的點心,美滋滋的吃著。
看著努力想要抑制住哭泣的云芷月,小丫頭眨了眨眼,沒理會。
“哇…”
情緒積壓的女人終究沒能繃住,順勢抱著五彩蘿大哭起來,釋放出無數情感。
小丫頭有些無措,呆呆愣在原地。
內心猶豫了半響,五彩蘿很心疼的揪下小小一塊點心,送給了云芷月,算是分享了自己的快樂。
陰暗的牢房內,被鐵鏈鎖起的二長老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默默的看著地上的一碗水。
水里飄著一片枯黃腐爛的葉子,就像是此刻的他。
“想說些什么嗎?”
陳牧問道。
二長老笑道:“若我現在求饒,估計會死的更快。”
“別說的這么夸張,我沒你想象中那么狠辣。”
陳牧坐在椅子上,淡淡問道。“開門見山吧,我之前在書閣聽到你與飛瓊將軍的談話了。”
二長老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如鷹眼。
漸漸的,他嘆了口氣:“你能被祖師爺賞識是有原因的。”
“謝謝夸獎。”
陳牧微微一笑,道。“所以關于當年貍貓太子一案,就沒什么想說的嗎?”
“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你所知道的。”陳牧道。
“一切…”
二長老低頭沉默了許久,輕聲道。“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當初我只是奉天君之命,去皇宮接應太子。”
“是太子出生當晚?”
“對。”
“那是誰和天君制定的計劃,為何不直接把太子給皇上,而是要偷偷送出宮去。”
陳牧表示疑惑。
當時如果把剛出生的太子送到皇帝面前,也就不會有后面貍貓太子的案件了。
“這些我都不知道。”
二長老搖了搖頭。“無論你信不信。”
陳牧盯著對方眼睛許久,判定二長老沒有說謊,他確實不知道內情。
陳牧又問:“許貴妃知道他孩子要被送出去嗎?或者說,她是也是參與者之一。”
二長老笑了起來:“若她知道,后面也就不會死了。自始至終,我認為許貴妃都被宮內的人蒙蔽,孩子必然是產婆偷偷送出來的。當然,也有傳聞說許貴妃知道,但真相究竟如何,唯有當事人才清楚。”
陳牧道:“我聽你和飛瓊將軍說起過一個叫秦錦兒的女人。”
“沒錯,她曾經是許貴妃的貼身侍女,而且當晚許貴妃生產時,除了產婆之外只有她在房間內。”
二長老輕聲說道。“天君給我的任務,便是與她匯合。可那天晚上,我卻沒有看到她,這個女人好似憑空消失在了宮內,包括太子。”
陳牧眉梢一挑:“所以你認為,是秦錦兒偷偷帶著太子離開。”
“還能有誰?”
二長老冷笑道。“不過一個小小的侍女,是沒那么大本事出皇宮的,能幫她的也就那么幾個人。”
陳牧瞇起眼睛:“所以你在書閣內,認為是飛瓊將軍背叛了許貴妃。”
二長老點頭:“是的。就連天君也在懷疑她。尤其飛瓊將軍被砍頭后,竟然還活著,呵呵,這樣的奇跡背后必然有人幫助。”
陳牧若有所思。
這件事情確實處處充滿了詭異。
但他憑直覺來看,不認為是飛瓊將軍背叛了貴妃。
不過飛瓊為何被斬首還活著,這確實是值得生疑。
當時的先帝可還不糊涂,如此重大的犯人,不會任由底下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樣。
是誰幫了飛瓊將軍?
太后?
仔細想想,當初在皇宮內,有能力蒙蔽皇帝,并且讓一位侍女偷偷帶出太子出宮的,似乎也只有那個時候的皇后了。
那時候,冥衛都指揮使古劍凌也已經投奔了太后,所以她完全有能力制造一些事情。
陳牧想了想,又問道:“后來你找到了秦錦兒。”
二長老輕輕點頭:“沒錯,自許貴妃死后,天君便一直讓我調查太子的下落,五年后我找到了秦錦兒。只是沒想到,這女人竟然已經成家了,還有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女兒,便是現在的少司命。”
陳牧之前已經偷聽到了這些,所以并不感到驚訝。
但他不解道:“秦錦兒就一丁點信息都沒透露嗎?比如她把太子放在了什么地方?她死后,你們就沒逼問她的丈夫?”
“丈夫?”
二長老神情變得怪異起來,隨即嘆息道。“她的丈夫也不是一般人啊,我們找不到他的蹤跡。”
“哦?是誰?”
陳牧頗感意外。
一個小小的侍女,竟然能嫁給厲害人物。
“當年天庭殺手組織一位很厲害的殺手,是第一代陰冥王。而現在的那個陰冥王,算是他的徒弟。”
二長老緩緩吐出實情。
陳牧愣住了。
這么說來,少司命的親生父親其實是曼迦葉的師父?
開玩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