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的痛斥,孩子的大哭和榮安的沉默恰到好處將委屈的情緒渲染了出去。
種種對榮安母子的心疼和不平,對官兵的破罵聲也不絕于耳。
圍聚來打抱不平之人越來越多。
瞧瞧,孩子哭成這樣,真的是病得很重吧?即便沒病也得被這些兇神惡煞的官兵嚇病了。
世子妃的奴婢都哭得要抽過去了,她一個奴婢尚且如此痛心,更何況世子妃本人?
從沒見過這樣捂著臉的虞大善主,這該多委屈啊!今日這樣的事出來,萬一以后她心里有了刺怎辦?萬一再不愿行善怎辦?幾個善堂全靠世子妃牽線搭橋組織善款,世子妃要是一不高興抽身而出,善堂還不就拉倒了?
這幾年災情不斷,銀錢不經花,誰還沒受點善堂恩惠的?最起碼的,街上流民乞丐少了,治安也好了不是?
一時間,民眾全都給榮安發起聲來,多少人都指著官兵罵得唾沫橫飛…
小荷沖大飛呵斥時,則故意用了“你們”,索性將所有官兵都拉下了水。
這下,一群城門官兵都慌了。
怎么都不講理呢?
這事是個人行為,和他們有什么關系?
一群官兵趕緊扣著那個大飛,只求撇清關系。他們一邊安撫馬車里人,一邊向他們正從城門往下跑的長官揮手示意加快速度。
小荷還在上氣不接下氣嚎:
“我告訴你們,但凡今日我們世子妃,世子妃懷里的世孫,世子妃肚子里的小少爺有什么不妥,你們全都要完蛋!你們謀害皇親!”
謀害皇親?
這罪名,大了!
城門長官樊大人飛沖而來,扒開人群,人未至聲先到,忙道是誤會。
“誤會?這么多馬車,只嚴查我們?還說不是刁難?世子妃已經露面,你們還不依不饒說有賊匪,分明是想壞我們世子妃名聲。你們說查就查,連我們世孫和小少爺都不顧,誰知目的是想誣陷世子妃名聲,還是想將我們世子妃氣出個好歹來!”
樊大人一巴掌就將那大飛給拍在了地上,表示一定會給個交代。
大飛滾倒在地卻還在跳:
“不對。不是說還有奶娘嗎?奶娘在哪兒?車里只有三人,壓根就沒有奶娘!”所以虞榮安是撒謊。
那大飛抱了樊大人的腿,事到如今他只能孤注一擲。
“世子妃前言不搭后語定有問題。大人,屬下真的是接到線報說有兩個賊匪藏在世子妃馬車里。她的馬車大,您去看看她的車座下邊,里邊肯定藏著人!”
那個樊大人對手下這番話也驚呆了。敢情鬧半天,這廝還不肯收手?這是還要將自己拖下水?
“住嘴!無憑無據,胡亂質疑!豈有此理!”
“找到之后就是證據。若是有誤,屬下愿全權負責。”
“你負責?混賬!”
樊大人要氣暈了。他負責?蝦米對蛟龍負責?
此刻該做的就只一樣:求著眼前大佛莫要追責才是…
車座下有人?什么人?男的?偷情?誰抱著孩子偷情?沒看見引路的是世子心腹嗎?還去翻車座?他嫌命長嗎?那是世子妃,他不用避嫌?要找不到人,他就是沖撞。就算真能在車座下翻到人,他怕也是死路一條!他們這群人全都官身不保…
那邊小荷暴跳著從窗口伸出腦袋:“你這人有病嗎?你連我家奶娘都要管了?還有幾日過年,奶娘回家安排一趟也要向你報備?要查車座?你們確定?查可以!要是車座里沒人,你們這一大群人都等著被發落吧…”
樊大人趕緊賠不是,表示沒有那個意思。而那個叫大飛的官兵也被他又一巴掌抽翻在地。另有倆官兵趕緊撲上去將大飛的嘴給捂住了。
那位樊大人在窗邊求了起來,希望榮安給他個機會彌補過失,一定嚴查,一定會給個交代,一定不讓她和世孫受委屈。
榮安很大度,示意了大飛:
“樊大人說話算話,請好好查查這人。他這么害我,定是有所圖。我聽說最近想發災害財,難民財,國難財的人不少,大概是我行善的行為損害了許多人的利益。這個大飛身后肯定有人。今日這事您若查不出個所以然,我便只能找能幫我的人哭訴了…”
哭訴?那定是比世子地位還要高的人。那是虞將軍?還是皇上?
樊大人嚇得趕緊再做保證。若查不出,若查出的結論不讓世子妃滿意,倒霉的就是他,他聽懂了。
圍觀的百姓也聽懂了,人群再次如炸了鍋。難怪世子妃這么個善主也會被刁難,原來是擋了人財路!
好人不長命嗎?簡直荒謬。
不少人都想起,最近從虞將軍到燕安王世子都被人明里暗里謀害過。
虞將軍和燕安王都是英雄,世子妃又是善主,這樣的人,誰會厭恨他們?那害他們的人,若不是為了利,還能為什么?
眾目睽睽,眼皮底子,就有人敢對世子妃如此公然誣蔑,簡直猖狂。
義憤填膺下,人聲鼎沸,眾人皆要求嚴查嚴審。
壓力一下上來,樊大人自然做出了一副事不關己還清正廉明模樣,當即便吩咐,先扒了大飛身上官兵服,痛打三十大板算是給世子妃一個交代…
榮安瞥眼那個大飛,一直在掙扎蹦跶的那家伙已經安靜了下來,眼中已沒了剛剛那種不甘,倒有點認命的意味。
榮安趁亂給了守著車的阿暮幾人個示意。
幾息后,亂中一陣響動。
隨后人群一陣尖叫。
再看前方,阿暮阿生已經與人打了起來,口中還大喊“刺客”。
尖叫聲四起,百姓自動后退,官兵圍上,紛紛加入到了打斗中,那位樊大人則拔刀親自護在了馬車前,厲聲下令“拿下刺客”…
“刺客”很快被拿下。
只可惜,跑掉了幾個。
呵,這些人,就是先前圍堵前方,分明與那個大飛有些勾搭的家伙們。
從被攔下后,阿暮他們便一直在注意著這幫人。
這幫人混在了人群之中,應該是打算伺機而動的。
阿暮幾個得了示意,突然出手。
那幫人怎么也沒想到,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大飛身上時會被偷襲,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抗。而他們也是在一動手后才想起,自己這一擋,其實便已暴露。一群人心下懊惱,卻也不得不邊打邊抽身…
榮安很高興這群蠢貨上了當。
她可是憋到了這會兒,就等著這群人放松警惕退在人群里。否則區區一個大飛,配浪費她這么多時間嗎?這下好,雖跑掉了幾個,但算是坐實了有人在謀害她和世孫。
加上大飛,一共抓到了七八個人,幕后人要遮掩也再不易。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就讓大伙兒都瞧瞧,她這個善主是何等不易。
作為車夫的阿生早就想好了說辭:“那個大飛在叫停我們馬車時,這群人就圍了上來,還有兩人故意往我們車輪下躺,嚇得我急急拉停馬車,差點叫世子妃飛出去,當時世子妃就受了大驚嚇…”
阿生面不改色地說謊,跟著榮安,他早被近朱者赤了。
阿暮也來道:“當時這幾人一閃而過,分明就是高手啊!可惜那時我們注意力都被大飛吸引,轉眼再找這幾人已經不見人影。”
阿暮也是張口就有故事。
兩人默契很是到位。
“好在天佑我家主子,剛我一上馬就瞧見了那幾個躺車輪的家伙,第一時間沖上去要抓人,果然一見我出手,知道自己敗露,立馬拳腳相向,主動暴露!”
那群人聽到如此謊話,自然不甘,紛紛跳腳表示燕安王府的人胡言亂語栽贓。
可他們不開口還好,一說話,那漏洞便更多了。
阿生冷笑:“你幾人的口音,可不像是京城人啊?你們這是…哪里口音?從哪兒來?做什么的?在城門干什么?戶籍有證明吧?”
幾人頓時面面相覷不會接話,那點心虛瞎子都看得出。
話么,點到即止。
圍觀百姓已經開始議論和猜測。要說最恨世子妃和世孫的,無非是韃子。難道這些人是韃子派來的?總之不管是為了利,又或是為了不同立場,這些都不是好人。
再一次的,一眾城門官兵又被人指指點點,壓力加身。
那樊大人也立馬反應過來,若按著阿暮他們證詞,那大飛與這幫人就是勾結。媽呀,若是他的手下勾結外族,他們這幫官兵都只死路一條了吧?
樊大人立馬將抓到的那幾人全都扣下,表示這就嚴審一遍,再次強調會給榮安一個滿意的答復。
榮安懶得再廢話,表示要急著回府給世孫看病。
樊大人聞言恭謹無比,立馬開始幫著疏散人群。
榮安:“還有個不情之請。”
“世子妃直言,本官盡力而為。”
“這樣的事有一就有二,剛剛實在太過驚嚇,樊大人通情達理,敢問能否幫忙,護送我王府馬車回去將軍府?您若有不便,幫我們聯絡上京衛或兵馬司官兵也成。”
“世子妃客套了。今日事件,本官要負一定連帶責任。世子妃受了驚,本就該好好護送世子妃回府的。”
“那就有勞了。”榮安瞧著這位樊大人很是“通情達理”,不如就將他用上一用。這會兒她要離開,從南城門到城北將軍府,本就有半個時辰路程。雪天難行,難保不會再出別的事。
雖說剛剛只跑了幾人,但誰知道慶南那里混了多少人在京城,倒不怕有人喊打喊殺,只怕對方又裝作百姓來什么撞車飛車碰瓷,想要弄清她車里有什么其他人。
還是官兵護著更穩妥些。
樊大人讓手下打完大飛的三十板子后,與抓到的這伙人全都堵上嘴分開關押在城門牢房,等他回來之后親自審問和處置。
此刻,他打算親自送榮安回府。他目的也簡單,求一波好感,最好能大事化無,這事虞榮安不再追究才是…
再次關上窗后,榮安趕緊起身。
確確實實,常茹菲就躲在了車座下。
平日里車座下邊是放了幾套衣裳,兩條毛毯和一些零碎用品。這車大,所以儲物空間不小。茹菲輕松躲了進去。車座不是密封的,所以也算是透氣,勉強藏一兩刻鐘沒問題。
若不是擔心茹菲躲在里邊難受,擔心茹菲著急離開,擔心孩子一直哭著,榮安自當等順天府官兵到場帶走那幫人才會離開,而不是隨隨便便就放過那些人任由城門官兵先行將人拿下。
好在,總算是有驚無險,沒有暴露進了城。
也總算這么些年沒白混,馬車行了還不到半刻鐘,前邊就有人來接應了。
是郝巖。
他聽說榮安的車被擋在了南城門,第一時間就趕過去了。
結果剛到南城門,他就聽說了刺客什么的,嚇出了一身汗。虞榮安要出了事,他可不好向朱承熠,老爹和妻子交代啊。
這不,他立馬追了來。
郝巖一到,榮安就與那樊大人應付了幾句,讓其離開了。
總算能說話了。
讓郝巖將他的人調得離馬車遠了些后,榮安才敢與常茹菲說起話來。
常茹菲:“榮安,剛剛嚇死我了。謝謝你。”
“多大點事,別客氣。你知道的,我一向干啥啥不行,鬧事第一名。小意思。”對方堵了她,她就索性往大了鬧。反正她既不會下車也不會開車門,反正那么多百姓都會護著她,反正她有恃無恐,有本事的,當街把她的車劈了啊!
若非常茹菲不想被人懷疑,她剛剛連車窗都不會開。
外邊郝巖還在問:“七七是病了嗎?要不先拐去仁心堂看看?還是回將軍府請御醫?”
榮安與常茹菲對視一笑。她們剛剛輕聲說話可沒有避諱郝巖。可惜那家伙天生大老粗,竟然連常茹菲的聲音也沒聽出來,還以為車里傳出的細碎聲音是榮安與小荷在說話。
“不用了。先回將軍府吧。七七沒事。”
“以后要出門,跟我知會聲也行。我在京衛出來挺方便。可以護著你。”郝巖還在京衛待著。他和朱承熠在京衛待了這么久,上下都是熟人,想要照應些人輕而易舉。
“好,多謝。”
“剛剛南城門那些人,我看那位樊大人的意思是要自己處置,你怎么打算?是要安排他們去順天府受審,還是我將人弄去京衛?”
“這事先不管了吧。晚些我讓我爹去收拾。”
那些人是慶南安排過來的。順天府要是一查,可不就知道常茹菲可能入京的事了?這事里邊不少彎彎繞繞,還是留給爹去傷腦筋吧。